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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晴空万里的午后，我在一家小酒馆里喝着酒，胡乱地想着些事情。孟行辕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站到我的面前，脸上的严肃跟多年前一样。
第118章 离柘（12）（）
小王爷。他忽然这样喊我，满脸的忠诚。说完，他解下剑横放在黑漆漆的桌面上。那是件华美的艺术品，在我看来。青铜络花配上紫檀木的剑鞘，镶嵌着紫宝石的剑柄，朱红的剑须系着块淡青的古玉。可是我知道，这把华美异常的剑实则是锋利无比，当年在战场上不知砍下多少大好头颅。
将军，别喊我小王爷，我只是流落江湖的浪人。我给他倒满酒，甘凉的液体溢了出来，流淌在桌面上。
好！孟行辕大叫一声，豪爽地喝掉那碗酒，说，果然有王爷当年的风范！来，再喝一碗！
三碗酒下肚，孟行辕终于说出了他的来意。
小王爷，昏君无道啊。当年王爷全家遇害，说起来是红颜祸水，实际上却是功高震主，皇上哪能容得一个外人手握三十万重兵？忠良却成反贼，天理何在！幸亏小王爷获救，还练得一身好武艺，这仇总是有机会报的。
我不喜欢他喊我小王爷，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何况朝廷的是是非非。我只想报了仇，安安静静地和姐姐在渚水边住下，那儿有一栋木楼，一片沙滩在等着我们。可是他说，报仇并非无望，却让我很是激动。
将军有何妙计？
哈哈。妙计谈不上，不过老夫身为大将军，不仅掌管着皇城御林军，还知晓皇上动向，总能为你寻得不少方便。
将军为何助我？
咳，王爷与我有知遇之恩，当年我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扛旗官，却被王爷提拔为裨将，此等恩情没生难忘。孟行辕叹着气说。
将军不必如此，不知将军言下的方便是指？
小王爷报仇最大的障碍当数“破云手”欧阳龙，此人武艺非我等可敌，唯有避开。一月后，皇上将去郊外狩猎，以显国威，那欧阳龙本该随伺左右，无奈太后前往落迦庵祭奠最疼爱的女儿，只好让那欧阳龙护送。那时，小王爷不妨前往
落迦庵？我心里暗暗感激，莫非是母亲的在天之灵让孩儿有此良机。
孟行辕的话音刚落，忽然，寒光一闪，他身后的茅帘一动，白亮的索子枪刺向我的前胸。我忙往左边闪去，却发现那里早有一股冷列的剑气在等着我，慌忙间抓起赤朱连着剑鞘荡开。我知道自己中了精心安排的埋伏。孟行辕那柄华美的剑出鞘了，一汪冰蓝的剑光刺向地板，蓬勃的血液飞溅而出。我的剑来不及拔出，七八般武器一齐攻了过来，“落英飘香舞”再一次救了我。凭空踏出五步，我趁着他们目瞪口呆的空隙，拔出赤朱，一招“月涌大江”，劈开屋顶，登时四周明朗开来。我冷吸一口气，此次埋伏竟然动用了数百高手，幸亏欧阳龙并不在，余等不过尔尔。
赤朱闪出一抹抹红光，如闪电般出没在人群里。飞血满天，赤朱割断最后一个头颅时，天边的斜阳已没，苍苍茫茫的昏黄落在破烂不堪的小酒馆里。我看着孟行辕一身的鲜红笑了，他也笑了，拿一块纯白的丝绢仔细地拭擦着那柄华美的剑。
第119章 离柘（13）（）
真是把好剑！
此剑名秋水，动若骇浪，静是明月，乃当年王爷所赐。他把剑归入长鞘，递到我的面前，小王爷若是喜欢不妨收下。
我轻轻推了回去，我有赤朱，足矣。一月后，琅山见吧，定不会让将军失望。说完，我转身离去。
若事有不成，挟持小女沉香，脱身为上。走出百余丈外，将军的声音低沉地传过来。我的心里竟是莫名地感到一丝温暖。
我在埙声里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常常想起暖香阁里的柳如丝，如花的芬芳，如玉的温润。走前的那夜，她给我一方刺绣的锦帕，白色的锦绸上金丝红线地绣着一对鸳鸯，透着一股诱人的香气。她说，那种香料叫“醉生梦死”，用采自深山的一百多种草药，经过二十四步工序，晾制九九八十一天而成。她说，这“醉生梦死”的香气，五年不散，若是哪天这锦帕无味了，你也不必回来。我看着锦帕，左上角有一首词，鹊桥仙。
水晶帘卷，海棠花浓，香冷融融壶空。鹧鸪飞入碧云中，又惊起，佳人清梦。轻舟飞转，白马啸岸，万水千山数重。等闲不识少年郎，可记得，妾心如冢。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一扁舟。”这句诗是一个悲苦的诗人说的，可他不过是一情场失意人，哪来的江湖？我就在这漫天的思绪中等待。直到那一天，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时日来临。
那是片山谷，有茂密的森林，狭窄的山道，我隐伏在山道一侧，看见皇上的仪驾远远而来。旌旗飞舞，禁卫军在前面开路，黑压压一片御林军紧随其后，一个俊俏的少年紫袍白马，守护龙驾。按照计划，我该是在这狭长的山道上刺杀，可是，那少年目光内敛，分明是武艺出众，而且他的位置正好挡住我的视线，让我不论从哪边下手都得先攻击他。无奈之下，我忙飞身隐入森林。
皇上说了半天废话后，宣布狩猎开始。看那些世家子弟争先恐后冲进森林的样子，肯定都想在这难得的狩猎上出出风采，获得皇上的青睐。那紫袍少年骑在马上，与一穿黄色锦绣华服的少年对望一眼，细声交谈后，纵马飞去。那一眼充满着无边的杀机，躲在林中的我不觉得一阵阴冷。那样一个英俊的少年，怎会有着如此浓重的杀气？！幸亏他离去了，要不定会多出一番手脚。
四周安静了。一个绝色的少女盛装而立，青丝曼舞，裙絮翩飞，该是孟行辕的女儿沉香。她旁边的女子穿红色宫装，赫然是在金陵城遇到的绮薇，原来是皇家之女，难怪身周有无数高手护卫。远处树下的男子，出神地看着一片绿叶，离得太远看不清容颜，却有几分熟悉，不知是谁。孟行辕指挥着御林军向四周散去，转眼间，场中只剩下十余人。我知道时机到了。
青州离柘，报父仇而来！
我一声长喝，赤朱剑起，刺向正与几个文臣交谈的皇上。
第120章 离柘（14）（）
赤朱在空中被一团红影拦了下来，是绮薇，她狠狠地咬着牙齿，浑然没有了当初的可爱。我本以为十招就能解决她，谁知三年不见，她的剑法却练得厉害，一百招后才被我挑飞长剑。孟行辕也拔出秋水，有气无力地加入战团，三招刚过，我还未出重手，他的长剑却自己飞入一旁的草丛。我心里暗暗笑，这个孟将军，连戏都不会演。
我并不想伤害绮薇，挥手点上她的肩井穴。赤朱再起，向皇上直冲而去，我知道，再也没有高手能阻挡我了。我心里暗暗高兴，报仇有望了。
谁料，赤朱再次被截了下来，是一团碧绿的枝叶。握着柳条的手修长白皙，却充满力量。那人如同琉璃一样美丽，双眸里沉溺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忧伤。我终于想起，是玄笈，俊美异常的玄笈。刚刚与他交手，我就知道，我不得不按照孟行辕临走前所说得最后一句话去做了。玄笈手中的柳条看似轻松，实则裹着浑厚的内力，让我每一招应对起来都艰难无比。无奈之下，我使出“落英飘香舞”，赤朱搁在了沉香的脖子上。玄笈整个脸色忽然变得无比地担忧起来，我看见他指手画脚地嚷嚷着，破碎的声音透着无限的凄楚，不忍相闻。
要么放了我，要么立即带我离开，不要让我的哥哥难受。
一个悦耳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然后，我带着沉香飞身离去。我知道，长安住不下去了，我必须开。
一路追杀，一路逃亡。我一直点着沉香的晕穴，她是孟行辕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多年的江湖经验，让我很快摆脱追兵，逃进了渚水边。那是个三面环水，一面靠山的地方，是我要和柳如丝归隐的地方。我把沉香放在木楼上，转身离去。我隐隐觉得，天下要乱了，孟行辕不会无缘无故助我的，当年受过家父恩惠的将领不计其数，为何其他人都对父亲的死不闻不问，唯有孟行辕乐此不疲？！
我偷偷潜回长安，果然，孟行辕伙同丞相之子傅采之起兵造反，已发兵围困皇宫。我不明白，孟行辕贵为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要行此大不讳之事？其实，宫廷里的恩恩怨怨岂是我一个江湖人能明白的。只是，我的心里很乱，受难的人既是我的杀父仇人，又是我的亲舅舅。
溱王尽起十万大军北上救父，奇怪的是，他竟然兜了一个大圈，隐隐有绕向渚水的趋势。
我在黑夜里，立在树下吹着埙。沉香边歌边舞，我却在她曼妙的舞姿里想起了暖香阁里的柳如丝，无边的寂寞和无力涌上心头。
没有想到，溱王的十万大军围困住渚水，声称要我放出公主沉香。我淡淡地笑了，这个表弟啊，原来是不爱江山爱美人。我冲过无数黑羽利箭，仍然有一支射入了肩头。不容解释，我带起沉香，踏水而去。一路上，她紧紧搂住我的腰，温暖的脸埋进我的背。我暗想，这小丫头不会爱上我了吧，可惜，我的心早已留在了暖香阁。
将军府空无一人，沉香的喊叫空荡荡地在满地的残枝败叶间回响。
木华寺里，落叶依旧，沉香与方丈的交谈我却无心去听，心里乱糟糟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空然大师却在沉香的发问里睡去了，我拉起沉香准备离去，耳边却传来空然大师的声音。我惊愕不已，没有一甲子的功力是无法做到传音的，没想到空然大师竟是高手！
施主，你的心乱了，是放不下爱，还是放不下恨？
大师多虑了，小子的爱恨怎抵得上天下苍生之苦，小子当竭力不让战火祸延百姓。
好，不愧是离重天的儿子。你学会了“落英飘香舞”？你见过她？她知道你是离重天的儿子？她才是这场灾难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