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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兴冲冲走进县城,如今孤零零躺到柳镇,而且让娘为你担忧而死!这一切全因
为当官!当官!你为什么要去当官?……
乾隆二十八年——,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的廖老七这时突然低沉地开口。声音
惊得怀宝身子一战,睁开了眼。
韩州知府赵崇光,因同僚谗害他治河不力,皇上发怒,立刻传旨把他削职为民,
并遣往西北不毛之地——
途中,妻、女、儿相继病死,可怜赵崇光咽苦入胸,忍辱活下去,四年后,谗
言破,皇上想起赵崇光,又即封他为河务大臣,总理黄河河务,官职比原来还高出
一品,不过半年时分,赵崇光又娶妻纳妾。仆从如云……
说这些干啥?怀宝直直地盯着爹爹……
三十五
一个无月的晚上,双耿带着姁姁来看怀宝,怀宝那刻正在让爹给自己身上的伤
口换药,见二人进屋,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倒是双耿先开口:怀宝哥,
伤怎么样?想开点。边说边蹲下身帮着廖老七换药。怀宝想起自己当初对双耿所做
的那些事,想来点解释,刚说了一句:双耿,你撤职时——话就被双耿拦住:还说
那些旧事做啥,如今看来,那对我倒是一件幸事,若我还在职,这场运动中我不死
也要蜕层皮了。廖老七怕两人在这个话题上扯久了对怀宝不利,急忙岔开问:双耿,
听人说你在试种新小麦,可是当真?双耿就答:是的,老伯,我培育了几个高产品
种,我是种庄稼的出身,不摸弄庄稼急得慌,刚好如今也有空闲,读了点农学书,
就在公社院内的空地上做了点试验。只是眼下乱成这样,好品种也无法推广……
姁姁自始至终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坐在一张椅上,偶尔把目光朝怀宝一扫,又
迅疾离开,临走时也只是朝廖老七点了点头。怀宝估计,姁姁是为当年双耿被撤的
事生自己的气,唉,宽恕我吧。
怀宝这段日子过得倒是安稳,只是从县城传来的有关晋莓的消息令他心碎。最
初的消息是晋莓成了造反副司令蒙辛的姘头,后来传说她当上了县毛泽东思想宣传
队的队长,再后来又传说她同蒙辛结了婚。这每一个消息都如砍在他心上的刀,要
他咬几天牙才能撑过去。
这段日子也恰恰是县城造反派组织对“走资派”批斗最积极最频繁最严厉的阶
段,县委齐书记就是在这个阶段被批斗死的,消息传到怀宝耳中时,怀宝浑身陡起
一层鸡皮疙瘩,一种由心底生起的后怕使他几夜没有睡熟。
这之后局面开始演变,造反派们开始内讧,并渐渐发展成了武斗,人们都在关
心本组织能否在武斗中胜利,走资派慢慢被人们忘记。
一天夜里,沈鉴来看怀宝,见他正百无聊赖地翻看那些红卫兵小报,便说,你
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读书,以后万一有复出机会自会有用!怀宝觉着这话有理,反正
闲也是闲着,何不找点书来读读,也许以后真有用处!在他的内心里,恢复职务重
新掌权的愿望一直没丢。
怀宝自此开始读书,他读的书主要是两类:一类是历史上关于政治权力斗争方
面的书,这是他从爹爹那些藏在夹壁墙里的旧书中找到的;一类是国内外研究政权
更替规律执掌方法方面的书,这是他从沈鉴那里悄悄借来的。读第一类书,使他看
到了历朝历代人为维护权力或夺取权力费尽了多少心机使用了多少计谋付出了多少
血泪。读第二类书,让他明白了政权形式如何随着人类生产方式的发展而不断变化,
懂得了权力执政者应具备的诸样条件。像这样比较系统仔细地读书在他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对“政治”这个东西更有数了,对如何掌权更有底了,他渴望尽早返回
政界一试。
三十六
怀宝的隐居生活一直持续到县革命委员会成立。革命委员会成立后不久开始解
放一批干部,怀宝便也在其中,又过了些日子,具革委派人送来了一份通知,说已
任命廖怀宝为新建的双河五七干校的副校长,如果身体康复就上任,未康复仍可在
家休养。
怀宝读罢通知后心中热凉参半,热的是从今以后,自己也算革命干部而不属走
资派,压在头上的那顶沉重帽子总算摘了;凉的是党只让当了个干校的副校长。双
河原是柳镇公社辖区里的一个村庄,从一九五八年起专区在那里办了一个农场,现
在兴办五七干校,这里又成了专区的五七干校,去这样一个地方有什么干头?
廖老七从怀宝手中接信看过之后,不声不响请来沈鉴,沈鉴一进屋就双拳抱起
说道:恭喜恭喜!怀宝苦笑着摇头:有什么喜可恭?不过是去农场当个领工!
错,错,错!沈鉴急忙摆手,清瘦的脸上浮出肃穆之色,这个副校长的位置要
用你们官场的术语来评价:叫看似“苦差”实是“肥缺”!
肥缺?怀宝一愣,他对沈鉴的判断越来越信服,所以心情一振。
是的!据我所知,在双河五七干校里的人,全是原苑阳专区苑阳地委的干部,
这是一批重要的资源,你去那里工作,若能保护好他们,于国于己,都极有利!
哦?怀宝的眸子一旋:说下去。
你现在在社会上有没有体察到一种情绪?
啥?
不满!一种不满情绪正像瘟疫一样蔓延。这种不满存在于像你这样被打倒的干
部和家庭成员身上;也存在于像我这样在政治运动中受到打击的人及其家庭成员身
上;还存在于相当一部分学生出身的红卫兵身上,他们有一种被利用被愚弄的感觉;
更存在于大部分的工人、农民身上,他们处于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生产第一线,
知道生产已经萎缩到了什么程度,对穷困生活的体验也最真切。因此,他们当然要
生出不满。再就是知识分子,这批人一直处在不被信任的位置上,差不多每次运动,
都是先拿他们开刀。因此不满在他们身上由来已久。还有,在党内高层领导中,由
于毛泽东最信任的林彪的背叛,一些干部对他用人政策的不满开始表现出来。所有
这些不满,正在悄无声息地汇合聚集,变成一种躁动的社会情绪,这股躁动情绪是
要在政界寻找允许其喷发的代表人物的,这些代表人物将选择合适的机会打开泄阀
引导这股情绪喷发出来,从而来创造另一种局面……
怀宝浑身骤然一冷。
怕么?沈鉴的眼机警地一瞪。
怀宝急忙摇头。
那一天一旦来临,那股不满情绪在政界的代表人物是要有所动作的!现在还很
难预测那动作的具体内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存的局面必须根本改变!
怀宝的眼瞪得滚圆。
而要根本改变眼下的局面,首先需要有干部,现在台上的干部大部分不能完成
这个任务,那就需要另一批干部,这另一批干部就是过去被打倒的那一批,就是现
在双河五七干校劳动的那一批,包括你自己!你想想,假若你当副校长保护了这批
干部……
怀宝没有再听下去,他的目光已透过墙壁,飘向十二里之外的双河,但愿沈鉴
的这次判断仍然正确,命运,你已经折磨了我几年,你应该给我一个重要机会……
三十七
戴化章拄着铁锄喘一阵气,待喘息变匀,才去裤腰上摸出那个装了凉井水的玻
璃酒瓶,拔了塞子,往口里倒了一阵凉水。心里觉得好受些了,他这才抬头去看太
阳。太阳就要当顶了,可分给他锄的这亩玉米才锄有一半,他不敢再歇,完不成任
务怕又要挨上头批斗,忙弯了腰挥起铁锄。太阳的温度是越发加高了,仅仅几分钟
之后,大串的汗珠便又从他消瘦多皱的脸上涌出。他没有停,也不敢再停。
戴化章做梦也没想到,身为副专员的他,有朝一日会被拉到柳镇双河干校锄地。
锄地他倒不怕,自幼就干惯了活,尽管因为这些年有病身子虚弱干一会就喘得接不
上气,但干活他能忍受。他就是觉得委屈。我戴化章自参军到现在出生入死往劳任
怨对共产党从无二心,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毛主席呀,你老人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阳的温度在继续升高,他再一次觉到了头有些晕,便停了锄,又去摸裤带上
拴的那个玻璃瓶,他刚刚喝了一口凉水,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冰冷的低喝:戴化章,
你又在偷懒!
没,没,戴化章慌忙扭过头来,一看见是他们这个学员队的副队长,心立时一
沉。
没?那副队长讪笑着走近前来,没有你怎么才锄到这里,嗬,你干活时还敢喝
酒?!他边说边猛从戴化章的手中把那个玻璃瓶夺过,啪的一声摔碎到田埂上。不
是,那不是酒!戴化章急忙辩解。你这个死不改悔的东西还敢犟嘴!他啪地打了戴
化章一个耳光。脾气暴躁的戴化章双眼一下瞪大,将目光中的愤怒向他砸来。你瞪
什么眼,他扬手啪地又打一个耳光,戴化章被打得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此时,几
十米之外的田埂上,默默站着新任副校长廖怀宝,今天是他到任后的第一次田间巡
查,他已经看出了那挨打者是谁,但并没有立刻赶过去劝止,他先是感到惊异,在
他的印象中,戴化章一直是个威风凛凛的领导,可现在一个普通管理干部竟然随意
打他的耳光,唉!我们每个人都有命定的劫数,戴化章,为了你曾经羞辱捆绑过别
人,你也尝尝这耳光吧!
就在怀宝要抬脚向前走时,忽见戴化章摇摇晃晃地又从地上站起来,瞪了眼嘶
声问:你为什么打人?我打你了,怎么着?那副队长双手叉腰站那里嘲弄地反问。
但他的话音未落,只见戴化章忽地抡起手中的铁锄,径向那副队长的腰部砸去。怀
宝只听噗地一声闷响,那副队长便重重倒地滚了起来。怀宝被惊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