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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柄斧头上还挂着老汉的身子,一时抽不回来。满洲兵惧,撒手扔掉利斧头待要闪避,那屠户模样的汉子已经撞进怀里,剔骨尖刀轻易捅进心窝。
周遭满洲斧兵齐齐下手,眨眼间就把屠户砍的血肉模糊……
“都死绝了吧!”伴随着凄厉的女声,人群中猛然冲出一红衣少女,约莫十五六的岁数,正是如芳年华。少女哭喊着捡起满洲兵落下的长柄巨斧,如疯似狂的挥舞起来……
满洲长斧宽刃重背,如开了锋的重头锤一般,光是斧头就有二十多斤。也不知那少女是如何生出这般勇猛的力道,抡起长斧闯如战团。
与其说是少女挥舞长斧,不如说是这沉重的武器在带动少女,眼见父亲和祖父以葬身利刃之下,不管不顾的哭喊着胡乱劈砍。
视死如归都不足以言其壮,一时竟无人敢近。
“都死绝了吧。”已经疯狂的少女发髻散乱,满头青丝披散下来遮蔽了视线。
“噗嗤”一声,胡乱挥舞长斧的少女被满洲兵以同样的武器砍中后背。锋锐的宽刃巨斧直接穿透少女淡薄的身子……
少女似乎还要努力迈步前行,却再也动不得了。
身后的满洲兵狂吼一声,发力把少女的身子挑了起来甩出城外。
如一朵坠落的红云,红衣少女落下数丈高城,众人眼前只是一片赤艳,再也分不清楚是血红还是衣艳……
“是时候死绝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呼喊一声,助战的百姓齐齐涌上,在纷飞的血肉当中把满洲兵挤做一团。
城下的战鼓勒的更急,一声声如敲打在众人耳旁一般。
更多的敌人从这个缺口攀援而上……
身后上城的匝道处。一队满身是血手持铁叉的士兵正奔上来……
为首是个如巨熊一般的彪形大汉,不管不顾如一头横冲直撞的巨大野猪,接连撞开几名百姓,以凌厉无匹的气概猛然捅死当面之敌,用刚才这个敌人曾经使用的手法挑起、甩出:“给我去死!”
“去死!”
无论是正在城头战斗的,还是正在匝道上疾奔的,立刻和着丁乙的怒吼齐齐爆发出一声呐喊。
几十名叉子兵快步上前向丁乙靠拢,迅速组成三三战阵。
“轰他们下去。”
满洲强兵和赴死铁军就在城头这狭小区域展开生死肉搏。
在激烈的战斗之中,一个瘸腿的和尚往来奔走,把刚刚被利斧剁成数块的屠户残躯一块一块的收拾起来,勉强凑成人形……
“张屠户,这个世上最恨你的人就是我了,每次我到你的肉铺偷肉吃都被你揍的屁滚尿流,你还告状到住持师傅那里,害得我被师傅打断了条腿……不就是经常偷你几块肉吃么?为什么每次都要揍我?”面对屠户的尸体,和尚已是已是泪流满面:“和尚我今天替你收尸,是敬你保家的勇气,是敬你们一家三代战死扬州的忠义,你们一家今天杀死两个鞑子,足以抵消你宰杀百千猪羊的罪业了。若是我能活下来,定然想法子替你女儿收尸,你若真的在天有灵,保佑我活过今日……”
“善心动不了恶魔。和尚我再不信佛祖,改信阎罗了……”和尚长身而起,一把扯下胸前的佛珠,抄起地上沾满鲜血的长柄利斧大吼一声:“狗鞑子,你秃爷爷来了!”
另一条匝道处,又是一队同样装束的叉子兵盘旋而上。
土黄色的军装早已被鲜血浸润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唯独那条过肩到腰的红线更显得鲜红艳丽……
路涧甚至没有想过去增援丁乙,那么几个建州奴,那么一个小的缺口,他再收拾不下来,他也就不是丁乙了。
一队队援兵开赴,快速增强城头防守力量的同时,也让人们看到了希望……
“都给我闪开,看我们的。”路涧很粗鲁的用叉子柄把死战守城的扬州兵丁拨开。
在路涧这些年轻战士眼里,除赴死军之外天下再无强兵。不是就是一座小小的扬州城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交战双方纠缠十数日,攻城的攻不进来,守城的也守不住,这还叫什么战斗?完全就是规模宏大的群殴而已。
就是在野战当中,老子带着弟兄们也能把“满万不可敌”的满洲兵打的退避三舍,何况的倚坚城之固的居高临下?
四叔时长说死守扬州的史可法是如何如何了得,在路涧看来,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子事情。
“要是让赴死军守扬州,根本就不必四叔出马,弟兄们就能让鞑子碰的头破血流。你史可法都守不住了,还算什么英雄?”能打的才是英雄,这就是路涧简单而又幼稚的想法。
“都给我去死。”路涧领头吼了一嗓子。
“去死。”
每个赴死军战士都憋着一股劲呢。
这么长久以来的转战四方,为的就是能够在扬州城头和鞑子决一死战,辛辛苦苦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终于到了真正的战场了。
也让扬州守军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
用忠诚伯的话说,就是“打出赴死军的威风,让天下人知道什么叫做强兵。”
和丁乙不同,如无必要,身为营官的路涧现在基本已不直接参加战斗,而是居中指挥:“谁扔的远?试试能不能把鞑子的弓兵吓退?还有你们几个,让鞑子把攻城车(锤)留下来……”
清军的弓箭虽能及远,却是仰攻。赴死军的投掷火器杀伤半径虽不如弓箭,却是尽得居高临下的优势,扔了几个之后,虽没有什么实际的战果,也把敌人的弓兵唬的后退几十步。
至于正死命撞击城门侧的攻城锤,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因为是仓促之间建造,所谓的攻城锤不过是巨大的木头架子下挂了一个撞锤而已,连上面的“人”字隔板都没有。随手丢五七个铁黄瓜下去,也不知道究竟杀伤了多少敌人,反正是吓的清兵四下逃散,再不敢在攻城锤处聚集。
攻势稍缓。
大明淮扬总督师、东阁大学士史可法欢喜的眼泪都出来了。困守孤城之中频频南顾王师,也曾百转千回的对朝廷绝望,就在最紧要的关头,援兵忽如从天而降,怎不叫人喜极而泣?
这种心情并非是因为个人的生死,也不全是因为扬州一城的得失。在史可法心中,朝廷能够励精图治奋发图强远比他个人的生死更加重要。
如今朝廷终于派来了援兵,就说明南京的那位皇帝陛下终于脱出马、阮宵小之流的蒙蔽,国家还是有希望中兴的。
把扔在一旁的衣冠重新拾起,仔细的穿戴整齐,用绶带把腰身束紧,就连自己也感觉精神了许多。
“赴死军果然雄壮,不知朝廷此次援扬有多少军马?”
史可法本就挂着兵部尚书的衔儿,对于赴死军也听过一耳朵半耳朵的,只是笼统的听说这是一支属于太子的军队,其他细节就知道的很有限了。
虽然名义上是兵部尚书,但是执掌全国军卫以及武官选授这些实权是一点也没有,尤其是在崇祯年间,脑袋上挂着兵部尚书职衔的多了,当年的袁崇焕身在辽东还挂着这个职衔呢,难道他在边境也能调动全国兵马?挂衔儿和掌实权是两码子事情,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道理。
好歹也算个有名无实的兵部尚书,对于朝廷养的那些军队还有最基本的了解,以扬州目前的情形,朝廷要想解开扬州之围,没有大几万的人马是想也不要想。
或许是太子和朝廷之间存在某种妥协或者交易,所以才把太子的亲卫赴死军作为破围的急先锋,朝廷的大军肯定就在后面呢。
“朝廷?什么朝廷?南京的那个?”要不是当面的就是弘光朝的兵部尚书,路涧什么样难听的形容词都可能用在弘光身上。
太子和当今的万岁不睦,史可法也知道。其中缘由也不好说的清楚,毕竟太子是前朝储君大明正统,可弘光帝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帝了,这事情谁也不好说。
“南京要是有一点支援扬州的心思,也不会等到今天。”路涧老实不客气的说道:“没有什么狗屁朝廷的大军,只有赴死军。别的,都没有了……”
“没有朝廷的援军?只有……只有太子的队伍?”仓促之间,史可法还是有的懵,还真搞不清楚目前的情况。
“太子?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只有赴死军,”路涧还看不出这瘦小的史可法有什么值得四叔称道之处,语气生硬的说道:“天底下谁会来支援扬州?只有赴死军。”
路涧这话说的可够难听的。
不过也是实情,朝廷要是真有增援扬州的心思,也不会等到今日。
当获知有兵来援的时候,史可法的心思的多么热切,是何等的期盼。想不到一腔忠诚等来的却不是朝廷的援兵,而是和朝廷没有任何关系的赴死军。
这支援兵要是朝廷遣来的那有多么完美……
“带我去见你们的领军之人。”
“你要见四叔?等等吧,四叔现在忙着追赶清军哩,没有闲功夫见你。”除了四叔和他老爹路丙寅以外,其他人路涧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别说是小朝廷一个有名无实的兵部尚书,就是弘光帝也不放在眼中。
在路涧眼中,只要和小朝廷扯上一点关系,就是和马、阮之流类似的人物。
“追赶清军?为什么不进城?”既然先锋已经入城,主力就应该赶紧进城,依托城墙死守比在野战中要轻松的多。连史可法也闹不明白赴死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匝道上拥挤的很,赴死军将士正络绎不绝的盘旋而上,其中还有十几门个头小的出奇的铁炮。
素有骡子美名的炮营营官符二瞎子率先上来,见到城头的神威铜炮就如同见到心仪已久的俏寡妇,眯缝着小眼睛仔细抚摸,大呼小叫闹腾着:“我把他个老娘的,总算是又见到这老相好了,那个谁,弄几个药包过来,我先试试手……”
上来的赴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