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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隐进云层,夜晚的春风大了一些,火光摇晃,变得黯淡。
所有的光亮虽然可以照亮一片,但夜的深处,依旧一片黑暗。
林荣那张年轻帅气的脸有些铁青,今日,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他意气风发而来,自以为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但是,先被管清和无视,紧接着,他手下的羽林被瞬息之间杀得片甲不留。
他的自尊心被管清和手里的长刀砍得支离破碎。
石板上面精美的纹络在光暗之间显得特别的模糊不清,血水流淌进去,红色的线条缓缓诞生,于是,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管清和将带血的刀夹在腋下,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夫人那依旧美丽的脸颊。
“还害怕吗?”
他道。
大夫人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展颜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可是,依旧很美,就像当年一样。
弹琵琶又见当年镜前你梳头。
管清和带着柔和的笑容,点了点头。
随后,他回过了头,刹那间便变回了那名威压依在的老大人。
“薛昭,我们谈谈吧。”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要求,透发出的气势一样令人无法抗拒,但人们感受到的气势却更加浩瀚。
这已经不是请求,而是带有着某种逼迫。
“你想谈什么?”
这一次,黑暗中,那个同样年轻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耐心。
“谈谈阔儿的事情,”管清和望向黑暗深处,似乎想要看破虚妄,看到点点滴滴,看到分毫不差,“放过阔儿,我跟你们走。”
林荣冷笑一声,大声道:“乱臣贼子,满门抄斩,一个傻子,留他何用?杀,一个不留!”
管清和没有看他,紧紧盯着黑暗深处。
林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黑暗里,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的回应。
管清和笑了起来。
他拿起长刀,开始往前踏步。
大夫人紧紧跟着他,不慢一步,一步不差。
林荣的目光刹那变得冷然,腰畔长刀刹那出鞘,高高举起,而后落下。
黑压压的羽林面色沉稳地扑向了管清和,就像是一片大海,要将一叶小舟吞没。
管清和杀进了人群中,主动杀进了人群中。
刀起,刀落,人生,人死。
“噗噗噗……”
长刀割破肢体的声音就像是在切豆腐,一刀下去,一刀又下去,鲜血带出来,鲜血喷出来,撒得到处都是。
管清和的刀很稳,就像是在弹琴,充满了节奏感,羽林只要靠近他,就会绽开一朵朵的血花,稀里哗啦如同在割稻谷,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枪、矛、刀、人,倒了一地。
那种场面,很震撼。
林荣看着如同狼入羊群的那个人,那个还牵着夫人的人,脸色越来越阴沉,握着刀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颤抖。
春天的夜晚并不热,甚至不算太暖,但是,他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渗出来,越聚越多,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到下巴。
“这还是人吗?”他忽然想到。
他在军中多年,看到过无数骁勇善战的人,见识过无数杀人如麻的技法,却很难看到像今天那般的场景,特别是在一名文官身上看到。
他对管清和的轻视早就已经消失无踪,在从前的他看来,管清和在他的面前,唯一能够有底气的只有政治手腕,而如今,却不仅仅是了。
管清和的手段很血腥,但是,却非常奇怪地充满了美感,很美很美,很有一种意境,刀刀惊风雨,不停不缀,毫不止息,如同展开了一幅令人回味隽永的水墨画。
威震大唐的羽林,在他的面前,不堪一击,如同杂草一般到处乱飞,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的步伐。
他就这样,胜似闲庭信步,一步又一步地往前,黑压压的羽林人数在急速缩减。
不知道在第几步的时候,终于有人退缩了。
那是送死,不是诛杀反贼,没有用的,再这样下去,大家比那老家伙的儿子都傻。
羽林的收缩圈越来越小,逐渐逐渐,空出了一大块的地方。
没有人敢靠近他,于是,没有人再死去。
那些一向眼高于顶的羽林都紧张地拿着兵器,用看待修罗的目光盯着那名拿着刀,牵着夫人的男人,没有任何人上前。
管清和的前方,他们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路。
林荣的瞳孔一阵紧缩。
管清和的刀到了他的眼前,闪了他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林荣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的刀猛然一动,就朝着管清和的脖子砍去。
锋芒乍现。
“铿锵!”
刀光太闪,林荣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手如遭雷击,随后又忽然一轻。
管清和的刀出现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手里,只剩下了一把刀柄。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薛昭,同意我的条件吧。”
管清和道。
林荣再一次被无视,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愤怒感,而是微微惘然。
管清和的刀就在他的面前,只要往前一点,他就会含笑九泉。
人生之路上,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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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傻子()
洞房外的声响透过雕花窗、透过房梁穿进来,似乎有些变了味道。
屋外的光,屋内的光,把妍丽到极点的吉服映衬得分外夺目。
广乐公主凤冠霞帔,一身红妆,素手平抬,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就像是一只展开羽翼的凤凰,就那样骄傲地挡在门前,挡住门外的一切一切。
她倾城的容颜上,满是平静。
管阔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地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面色激动道:“让我出去!”
“本宫说过,你不能出去。”李惜芸雅声道。
“凭什么不能出去!”管阔愤怒地盯着她如画的眉眼。
“什么本宫!”
“我现在是你的夫君,夫唱妇随,你应该听我的!”
李惜芸轻轻笑了起来,就像是牡丹绽开,就像是阳光透过雨露,瞬间明媚。
管阔还是瞪着她。
“你还没有掀开本宫的红盖头。”李惜芸道。
“我现在就给你盖上去,让我掀一下!”管阔暴吼一声道。
“没用的,”李惜芸的眼帘微微下垂,接着,昂了昂秀首,金钗上的坠子摇晃,痴痴地看了看头顶上那些美丽的装饰,随后道,“你出去也没有用,你现在出去,只能是送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管阔紧紧地盯着她的美眸,“是不是就是你干的?”
李惜芸闭了闭眸子,保持着动作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管阔并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是下意识地感觉十分愤怒,指着李惜芸的鼻子骂道:“我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情,就算不是你干的,也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对于他的指责,李惜芸并不恼怒,甚至都并不在意,她神色平静,杏口微张,缓缓道:“我可怜你是个傻子,只要你不出去,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留得一条命在,难道还不好吗?”
管阔瞬间瞪圆了眼睛。
他知道很多人在背地里说他傻,可是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今天的李惜芸,是第一个。
他的身体气得颤抖了起来,再一次指着李惜芸的鼻子,咆哮道:
“你TM才是个傻子!你从小到大都是傻子,你傻得跟那个什么一样!!”
李惜芸美丽的容颜上,表情瞬间凝滞,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暴跳如雷的男子,看到对方那样认真,那样怒不可遏,那样……不可理喻。
管阔人生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说傻子,她却是人生第一次被人骂傻子,第一次被人说出这么没有教养的话语。
她瞬间就怔住了。
她是大唐的骄傲,陛下的掌上明珠,一只飞翔在云端,俯视着天下苍生的凤凰,没有任何人可以追随她的步伐,她是大唐的唯一,唯一的广乐公主。
今天,她被人指着鼻子,不屑地骂道:
你TM才是个傻子。
这要是放在外面,绝对会震撼整个天下,会引来千千万万男男女女的切齿。
但是这里,只有她和管阔两个人。
她的表情凝滞了一瞬,朱唇微微一动,吐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你TM是才个傻子!”
管阔一个字一个字,吐字非常清晰,而且义正言辞,带着有极大的气势。
李惜芸一双非常动人的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缓缓垂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睁开了眸子。
她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侧了侧秀首,柳叶眉挑了挑,接着,展颜一笑。
管阔一愣。
她又变回了那个美丽毫无波澜的广乐公主,所有的情绪波动,只持续了一瞬间。
管阔看着她,道:“闪开,让我出去。”
李惜芸的嘴角微微勾起。
……
……
遍地的血,就像是打翻了酱油,泼得到处都是。
平日里举止不凡的大人物们都瑟瑟地躲在各个角落里,抱头鼠窜。
管府之前因为护主而冲出来的都倒在了羽林的长矛之下,剩下的看着自己家老爷势不可当的刀,震惊得忘记了一切。
几十多具尸体散乱地倒在院落内,横七竖八,毫无生机,散发着沉抑的气息。
爬上院墙瞄准管清和的弓箭手都感觉自己的手有点酸,同时眼睛有点花,之前,他们没有得到命令,而现在,右护军林荣就在管清和的刀前,他们不会胡乱射箭。
林荣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他咧开嘴,在光暗中有些狰狞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