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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宾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手按额头,头痛不已。粮台被毁,粮食被焚,就算到临高、澄迈两地拼命搜刮,最多可供大军几日之用,也改变不了大局。
林三带着截断官军粮道的好消息当晚回到了土堡,土堡中一片欢腾。
梁小明激动地说:“粮食没了,这下官军还不溃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官军人数远超我们,还会硬撑一段时间,不会甘心就这么退去。”严光冷静地提醒,“官军主帅可是广东总兵何如宾,携全省可战之军而来,两广总督王尊德又寄予厚望,轻易不会言退。不过官军军心动摇是肯定的了。”
林三分析道:“粮台被毁,若官军想继续相持下去,只能临时从琼山走陆路运粮,但仅凭肩担手提,杯水难解车薪,官军可能会选择走海路运粮。”
“哦?”刘烨对明军内部体制不清楚,林三虽然以前是匪军出生,但却是己方最了解明军体制和运作的人,这个意见必须重视,“可是官军明知我们船坚炮利,怎么还会走海路?”
“走海路速度远远快过陆路,能够解大军燃眉之急。官军没有其他选择,若不想退兵,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若走海路,我们就可以派战舰守株待兔,击沉运粮船。”梁小明提议。
林三摇摇头:“能够靠岸的不止临高一地,澄迈也有。不知道运粮船从哪里靠岸,守株待兔无从谈起。琼州府要走海路,只能靠琼崖参将汤允文的水师,只要攻打白沙水寨,毁了水师所有的船,来个釜底抽薪,海运这条路也就被切断了。”
明军大营内,何如宾考虑再三,终于下了决心:“眼下从陆路运粮,已经来不及,而且贼人能断我粮道一次,也就能断第二次,只能从海路运粮了。”
有幕僚提醒:“贼人水师厉害,恐怕不能如意啊!不如退回琼山再作计较。”
何如宾长叹道:“我军举全省之力而来,寸功未立,反倒折损人马,如果就此退却,与败退何异?我又怎么向朝廷和制台交代?只能听天由命了,只盼贼人不知我军从海路运粮。”
他转头问琼崖参将汤允文:“水师从琼山运粮,可有把握?”
汤允文不敢说“没有把握”,只好说:“卑职自当尽力,然卑将所部船只,历年修船之费始终未足,可用之船亦不多”
“琼山尚有我军自广州征发来的商船和渔船,你皆可调用。”
“是”,汤允文道,“请镇台即给令箭,卑将即刻派人回去办理。”
何如宾道:“不,你亲自回去办理。给你十天时间,必将粮草送到,否则休怪本镇指名严参。”
“是,卑将必不辱命!”汤允文口中应下,却忧心忡忡。虽然海路供应粮食虽然不是绝无可能,但是能否在十天内供应得上却没有把握,官军一旦大败,自己没能按期供应粮食就会成为何如宾推脱责任的借口之一,到时候百口莫辩。
当晚,汤允文就带着自己的少数亲随悄悄坐上一艘渔船,乘着夜色从澄迈出海,悄然离开,往琼山而去。
第122章 再次销毁粮食()
两日后,梁小明率领立下大功的舰队也往琼山去了,为他带路的是林三。在这个本地土着的带领下,舰队沿着海岸线直奔琼山县而去。
因为何如宾只给了十天的期限,汤允文一到驻地,赶紧调出了水寨中仅有的十余艘旧船,再命人拿着令箭去琼山码头调集钉封的船只,只等粮食一到,赶紧起运——琼山县内自有何总兵的幕僚筹办粮草相应事宜,他只负责运粮。
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日内装好了紧急筹措的六万斤粮食。同知赵越抓着他的手哭丧着脸:“汤将军可要把这批粮草安全运到啊!镇台若是再来这么一次,琼山刮地三尺也筹不出粮了啊,府台大人和我们都得上吊!”
汤允文是本地驻军,知道琼州府这南陲之地筹集粮食不易,当下只能唯唯诺诺,再三保证一定把粮草送到。
运粮船队正准备出发,几艘高大的船只却出现在几里外的海面上,有眼尖的渔民发现,大呼小叫起来。
汤允文一看,心叫糟糕,本地水师也好,广州水师也罢,绝无这样的大型船只,最有可能是博辅贼人的战船。他正想问问督办粮草的那位总兵幕僚,却发现这位幕僚身子抖地打摆子一般,牙齿打战地自言自语:“糟了,这这是贼人的大船”
汤允文正待仔细询问详情,这人却提起长衫扭头就跑,像是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这幕僚亲眼见识过这几艘大船火炮的威力,真真如山崩地裂一般,打得都是几十斤重的炮子,要是还傻站在码头上,挨上一炮连个全尸都没有。
这正是梁小明率领的船队,他本想奔袭汤允文的驻地白沙水寨,没想到路过琼山港时意外发现船只云集,正在装运货物。林三虽然看不清,但猜测一定是装粮食,建议梁小明直接攻击码头。
码头上,汤允文进退两难:就此逃走,把运粮船丢在这里,耽误了十日运粮的期限,何镇台不会给自己活路走;留在这里,靠水师几艘破船,根本无法抵挡号称船炮犀利的贼人。走也是死路一条,不走还是死路一条,他站在码头上,彷徨不已。
五艘武毅级战舰慢慢地靠近码头,在几百米外的海面上横向排成一线,以右边侧面对准了码头,炮窗纷纷打开。如果经历了海上遇袭的一幕,肯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不过船上的官兵和船夫并不知道,他们只是和码头上的民夫一样,呆呆地看着这几艘从未见过的高大战船。
“轰轰轰”,炮窗中齐齐冒出橘红的火焰,30斤的铁球呼啸着飞向这些可怜的商船和渔船,船上木屑横飞,巨大的水花冲天而起,几艘被殃及的小渔船直接散架,化作水上漂浮的无数片木板。
官兵和船夫们终于明白过来,哭爹喊娘的跳上踏板往岸上跑,有些心急的直接跳到水中往岸边游,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时有人被炮弹砸中,血肉横飞,半截身子都不见了。
汤允文站在码头上,看着运粮船被击中侧倾,粮食散落在水中,与尸体一起漂浮在水面,然后渐渐被血水染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他手下几名亲信见他还在发呆,赶紧架起他就跑。刚离开码头,一枚炮弹带着尖利的呼啸声狠狠砸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砸出一个大坑。
汤允文保住了性命,任务却失败了,运粮的船队被轰成了渣。消息传到何如宾耳中,他再也经受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颓然倒下。随军的郎中把脉后,称其焦虑过度,肝火太旺,外邪入体。
粮食被毁,海陆两路粮道都被截断,剩下的粮食吃不了几天,主将还病倒了。这支围剿的军队陷入了真正的危机。
几名手握重兵的参将和何如宾的幕僚紧急商议后,向病榻上的何如宾请示,决定放弃对贼人的围困,暂时退回琼山。
如果何如宾没有病倒,统一安排各营退却的顺序和联络的旗号,那么撤退也有章法。现在没有主帅亲自安排,各营都不愿殿后,都想先撤,一番争论之后,主将失踪、多门火炮被炸、寸功未立的火器营成了这个倒霉蛋。
按一般的规矩,撤退都是早上,以免夜间看不清道路造成混乱和迷路。不过粮食紧缺,最先撤退的人马还能向沿途州县村庄“筹措”粮饷,后面的就只能喝点剩汤了。在这样的心态下,潮州参将童以振在晚上率先撤退,以其在归途喝上头啖汤。惠州参将严遵诰听到这个消息后,连骂几声娘,也跟着连夜撤了。
两人的部队一撤,引发了其他各营的恐慌,争先恐后地拔营而去。到了亥时,除了镇标的人马和殿后的火器营,其余居然都走了个干干净净。镇标守备孙昌祚暴跳如雷:“这些衰仔,镇台还在这里,他们就敢这么走,回去定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这么说,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这一次围剿算是彻头彻尾的败仗,何镇台的位置十之八九不保,这些参将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抛下主帅跑路。
幕僚们纷纷劝道,各营都撤退了,标营还是尽早跟上的好,孤军落在后方,会为敌人乘虚而入,孙昌祚其实也不想落在后面,只是身为镇标将领,有些话不能自己说而已,见大家都这么说,便就坡下驴,答应连夜拔营。何如宾此时正处于昏迷中,反而省去了孙昌祚的口舌麻烦,事后可以推说事急从权。
土堡上,林三最先发现官军大营的动静,喧闹之声一直就没停过,绵延的火把从大营向东方延伸出去,大营中的火光则越来越稀疏。
“官军要跑!”林三敏锐地发现了官军的意图。
刘烨被叫醒,来到土堡身墙观看,官军确实好像要跑路。也难怪,水陆两路都没法运粮了,再不撤,难道等着饿死吗?
“是否要连夜追击?”林三请示。
“我们不到一千人,官军少说还有七八千人,依靠堡垒防御还行,出去打风险太大,再说晚上漆黑一片,火炮也没法瞄准。”刘烨考虑了下:“明天清晨全体出动追击,重炮不带,只带山地炮。”
“不留下点人守土堡吗?官军会不会用计诈我们?”
刘烨手一挥:“官军还没有这样的谋略和能力!官军无心恋战,去意已生,不可能还会杀回马枪,不用留人防守。再说,留一两百人管什么用?”
第123章 乘胜追击()
代管火器营的千总李漠在不甘和纠结中度过了极其难熬的一晚。因为安排他殿后,所以他只能看着其他各营趁夜开拔,毫无办法。他虽然不甘心,但谁叫战前被寄以厚望的红夷大炮在贼人的炮火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呢?他没有反驳的底气。
可是叫丧失了大部分火炮的火器营独自断后,这个安排充满了阴谋的味道,明显是抛弃了火器营,把他们当炮灰,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