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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是董事长,被当众罢免,他的面子上固然不好看,他们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好比古代大臣们在国破家亡时为了保全自己,罢黜皇帝卖国求荣一样,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成背信弃义。
所以如果陆城遇肯主动,就是大家都好,保全了彼此的面子,但偏偏陆城遇‘不识趣’,只点点头说:“陈伯父所言甚是。”
陈董事的脸上有些不好看了。
另一个董事和他对视了一眼,接过话继续笑说:“是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城遇有这个觉悟,也不枉费我们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关照。”
陆城遇双腿交叠,施施然一笑:“陆氏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归根到底是我的错,我应该负全责。陈伯父刚才说有补救的办法,不知道是什么办法?”
陈董事不愿意做‘卖主’的第一人,所有干笑着没回答。
陆城遇再看向另一个董事:“王叔,你好像有话说?”
被点名的王董事掩饰性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那刘叔呢?”转向第三个人,第三个人同样躲闪开目光。
一个性子直来直往的董事看不下去,干脆一拍桌子,大声说:“从工地爆炸事件,到医院殴打伤者家属,到伪造质检证明,还有萧晨买通质检人员、买凶杀人等等,这些都和你有关系,大众攻击陆氏说白了是冲你来的!你如果还想保全陆氏,就自己给大众一个交代,不要再拖陆氏下水!”
陆城遇挑了眉,仿佛到现在才听懂:“杨董事的意思是,让我自己辞去董事长的职务?”
第290章 是爱但不是深爱()
“不只是我的意思,我们大家都是这个意思。”杨董事手一摊,看着他说,“城遇,我们虽然都是你的伯父叔父,但公私分明一直都是我们陆氏集团的教条,这次这件事因你而起,你引咎辞职,理所应当。”
有人当了出头鸟,后面的人也跟着无所畏惧,刚才不敢说话的王董事就说:“是啊,只要你不再是陆氏的董事长,从今以后你所作所为都和陆氏没有关系,大众自然不会再揪着陆氏不放。”
有人动之以理:“那么多条人命,肯定要有人负责,如果事情还没闹大,我们还能随便推一个人出去顶罪,但是现在唉,只能是你啊城遇。”
还有人晓之以情:“城遇,陆氏对你们陆家也是意义非凡,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它垮掉吧?”
陆城遇静静听完这你一言我一语,嘴角泛开轻讽,轻悠悠地反问:“如果,我不呢?”
警署探视室。
男人的步伐停在哪里,背脊僵硬地微微弯曲。
南风就看着他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母亲。”
萧晨从牙缝里挤出字:“骗人!”
骗人!
如果陆恒止真的记得他母亲,真的爱他母亲,怎么会在她怀萧颖的时候,整整十个月没来看过她?怎么会让她那么绝望地自杀?怎么会不肯将她葬进陆家墓园?
骗人!
陆恒止根本不爱他母亲!不爱!他自始至终都是把他母亲当成玩物,感兴趣的时候就留在身边,不感兴趣了就丢到一边,就是这样!
南风没有和他争辩,眼睛里透出几分色彩,她反而问:“你的名字是他起的吧?你知道‘萧晨’是什么意思吗?”
萧晨嗤笑:“还能有什么意思?随手取的贱名而已!”
“不是。”南风一口否决,“‘萧晨’这个名字恰恰就藏着他对你母亲的思念。”
萧晨带着讥嘲转过头,好像是想看她还想怎么编下去。
“我没有骗你。”南风抿抿唇,开口念了一首诗——这首诗不出名,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听过,但是只需要听一次,她就能懂诗里的意思,也能懂陆恒止为萧晨取这个名字的原因。
“萧晨骑马出皇都,闻说埋冤在路隅。
别我已为泉下土,思君犹似掌中珠。
四弦品柱声初绝,三尺孤坟草已枯。
兰质蕙心何所在,焉知过者是狂夫。”
萧晨的脸色白了一度。
南风知道他也懂了,这首诗太直白,直白到不需要深思熟虑,她定定地重复:“‘别我已为泉下土,思君犹似掌中珠’,这就是你名字的含义,他始终思念着你的母亲,这么多年,不曾忘记。”
别我已为泉下土,思君犹如掌中珠思君
萧晨突然低笑起来。
他笑得肩膀不停耸…动,断断续续的笑声在封闭的探视室内飘荡,隐约还有回声。
南风脸上不动声色,默默低头看了眼手表——陆氏的董事会已经进行一个半小时了,也不知道陆城遇现在怎么样,能撑得住吗
萧晨眼角都笑出眼泪,好半响才停下来,他将身体缓缓靠在背后的墙上:“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去承担罪名?”
南风当然知道他不会,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一张纸放在了铁栏杆边的桌子上,道:“我托人帮你做了保释,你可以在警察的监督下离开警局三个小时,如果你想知道我有没有骗你,就去这个地方看一看。”
萧晨眯起眼睛,目光扫过那张纸条:“这是什么地方?”
南风放下纸条就走:“你去看了,自然会知道。”
铁栏杆外又空无一人,萧晨在栏杆的这边站着,一动不动。
南风念的那句诗一直在他脑海里重复,他想停下来不去想都不行,仿佛他也被人施了催眠术。
一直到警察来问他要不要出去?不出去就回看守所。他才慢慢挺直背脊,走到栏杆边,拿起了那张纸条。
去。
为什么不去?
他就是要去看看,他们还想编造出什么谎言!
萧晨的情况不允许被保释的,南风费了很大劲儿打通了关系,让他能在四个警察的监视下,暂时离开看守所。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萧晨和四个警察来到了近郊,看到了一座木屋。
蓦地,他愣在了原地。
他曾经见过——在他母亲的画册里。
萧晨的母亲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一本本画册是她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每天晚上都要翻看一遍,画册里画了很多张木屋,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轮廓,所以非常肯定,这座木屋和她母亲画册里的木屋,一模一样。
萧晨怔怔地走进去,门没有锁,一推就开。
屋内的装饰很普通,没有奢华的摆设,却有一个家应该有的样子,比如床铺,桌子,厨房,柴米油盐,地上还有一个小木马,木马旁边是玩具手枪
喉咙突然像梗住了什么东西,萧晨难以下咽。
这间木屋好像是一个一家三口的避风港,家里有勇敢的爸爸,有温柔的妈妈,和调皮的男孩儿。
这间木屋不是临时建造,很多痕迹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角落里甚至被老鼠钻出一个洞,起码是二三十年前的东西。
萧晨不敢再看下去,怕自己产生更多的联想,逃一样地跑出了木屋,却因为慌不择路跑错了门,从木屋的后门出来,后院被一个篱笆围起来,一边是开荒好的蔬菜地,一边种了一棵枇杷树,树下是一座坟。
一座坟
萧晨眼神很好,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他在墓碑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名字,也看到了母亲名字旁边写着——未亡人:陆恒止。
这是他母亲的墓。
他找了很多年一直找不到,甚至一度以为他母亲的骨灰早就被扔掉。
原来在这里,居然在这里。
那一刻风声停止,萧晨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往前走一步,唯恐眼前的景象是泡沫一场。
“这是他亲手为你母亲建造的房子,也是他们梦想中只属于他们的家。他把你母亲葬在这里,才是真的让她回家。”
一道女声从枇杷树后传出来,萧晨神思恍惚,还以为是他母亲的声音,抬起头一看,才发现是南风。
南风也在看这个院子,看这棵枇杷树和树下的坟,想起了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诗——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座木屋,这棵枇杷树,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有的柔情,也是对另一个女人无尽的残忍。
南风低头一叹,走近萧晨,将手里的本子举起来:“你有没有看过你母亲的日记本?”
日记本他母亲的!萧晨眼睛一下睁大,突然暴起扑上去抢:“给我!”
南风没有躲,让他抢过去。
日记本已经几十年了,里面有些字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辨认得出来,这就是他母亲的字迹,和他母亲留给他的画册里的字一模一样。
南风静静地说:“我想你应该没看过,日记本在你母亲去世前就交给了陆老先生,他一直锁在柜子里保存,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老宅,把这本日记本拿了过来。”
萧晨脑子一片空白,手上快速而小心地翻开本子,将里面一行行字看进眼里,这些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字迹,却写出了一个他陌生到极致的母亲。
日记里写得很清楚,陆家决定和杨家联姻时,陆恒止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母亲萧月,但是萧月不肯分手,甚至说出‘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哪怕无名无分我也愿意’这种话,后来还拿怀孕威胁陆恒止,如果分手她就自杀
萧晨的手微微颤抖,他摇着头,不敢相信。
不是,他母亲不是这样的,他母亲是被陆恒止骗了才当他的情妇!
南风冷着语气:“你母亲是自愿,对她来说只要能和陆老先生在一起,她可以什么身份都不要,所以她执意要留下你,执意要当陆老先生见不得光的情人,哪怕忍受流言蜚语,哪怕当时陆老先生已经另娶他人,她也非要他不可!”
长辈的事她一个晚辈是没有资格评价的,所以她忍着没说出那句‘你母亲的所作所为,落得那样的下场,就是自作孽’。
可不就是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