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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脸动容的看着我，又忍不住瞧瞧寝殿，我自是没见过哪个男子像他这般，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忙快步将他推出去，又赶紧让人合上宫门。
寝殿内飘着芘罗香的味道，皇后睡得很安详，晚香的眼睛依旧肿着，便让她也去休息一阵，她却不肯，说皇后近日时而昏睡时而清醒，一定要时时守着，我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解下风衣，陪着一起守。
到了半夜，隐隐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下子惊醒，这才发现是皇后醒了，正摸索着想起身，我忙凑上去，“时辰还早，再躺会儿吧。”
见到我，她有几分诧异，又有几分惊喜，唤了声，“孟姐姐？！”
突然听到这一声姐姐，不由鼻尖一酸，笑着回答：“是我！晚香也在，不过，小王爷被我给赶回去了！”
她也跟着一笑，接着又要作势起身，“我想跟你说说话，”不等我劝阻，又说：“我这几天老是昏昏沉沉的，难得清醒一阵。”无奈，我只得上前帮着她起身坐好。
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裹好，只露出一颗脑袋，她像个在做坏事的小孩子一样，一脸兴奋，还拍拍床榻，示意我也坐上去，我看了看一旁靠着床脚睡得正熟的晚香，最终还是脱了鞋坐上去。
两人相依而坐，她一直笑个不停，寂静的深宫之中，这一间寝殿却回荡着阵阵笑声，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听她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桩桩件件，她都记得十分清楚，一说到那个时候，她的脸上就挂满了笑意，仿佛那段时光，就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这两日，她依旧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我一直候在永和宫，只要她醒过来，就陪着说话，有时候黎瑁也一起，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候。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她看着像是又恢复了几分，脸色也好了不少。
这日，同晚香几人说笑，她们说我如今倒比永和宫里的宫女还要上心，整日衣不解带的。说笑完，我才意识到，自己这几日一直在永和宫，确实许久没有洗澡更衣了，正好皇后睡着，便赶紧抽空回了一趟追云阁。
再到永和宫的时候，寝殿外又站了许许多多的太医，我顿感不妙，匆匆往里走，只见一大群人围在床边，最前面的是连知韵，正蹲在床边诊脉。
黎瑁回头看到我，却半天说不出话，只见他眼眶发红，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连知韵诊完脉，开始收拾药箱，见状，黎瑁忙上前将他拉住，“你这是做什么，还没有施针，没开方子，怎么就收拾起东西了？”他的声音里有隐藏不住的恐惧，到最后，竟带了丝哭腔。
连知韵抬起头，无助的看着他，却开不了口。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还是一人伸手拉开了黎瑁，定眼一看，竟是黎嘉贺！
这边连知韵已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她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你们多陪陪她，再跟她说说话。”语气好生悲凉。
突然有几滴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忙低下头，瞥眼看着围在床前的都是黎家人，于是跟在连知韵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眼看着连知韵走到院中，突然定住，仰着头望天，一动也不动。正欲上前，又看到跪在门边的晚香，正以手捂面，早已哭成泪人。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劝慰谁，只觉心口堵得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站了多久，连知韵才回过神来，回头望了望寝殿，顺势看了我一眼，依旧一句话也没有，接着转身出了宫门。
寝殿内，都是她的家人，有他们在身边，她应该能走得安心了！正欲跟着连知韵一起出门，黎瑁突然跑出来，用衣袖将脸擦干净，才说：“她想见你。”
“我？”我有些不可置信。
他点点头，拉起我的衣袖就往回走，这才看见方才寝殿内的人都纷纷走了出来，我忙低下头，任由黎瑁牵着往里走，他领我进了屋，便自个儿转身走了出去。
床上的皇后睁着眼，却不知道是不是清醒，我上前请唤了声，“娘娘？”
过了好一阵，她才转过头来，微微笑着，“姐姐，我看见你阿娘了她站在祖宅后面的山上，怀里抱着一大捧山葵，好漂亮”
想来，她是出现幻觉了，我笑着上前，帮她捋了捋额发，“是吗？”
她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挂着笑，像是又看到了什么。良久，才收了笑，似是突然清醒过来，转头看我，“孟姐姐”
我忙凑上前，“我在，我在呢！”
她的气息已十分微弱，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只伸过一只手来，我忙握上去，不想她却将掌心的一块赤玉递到我手中。
我看着手中的玉，不明所以，她只一脸苦笑，目光一直落在玉上，不肯挪开。过了片刻，才说：“孟姐姐，帮我还给他”
他？连知韵？
她没有多言，我也没有多问，显然也没有别的答案，于是朝她点点头。她伸手抚上那一块赤玉，突然满眼悲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逢君未嫁时”话毕，双手突然垂下。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紧紧抓住她的手，却再也唤不回她。
最后，她是以皇后之礼下葬，却没有追封谥号，听说，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太后与皇后就先后殒命，只不过，一个是因为过于强势铁血，遭来祸端，一个却是无辜受累，年纪轻轻就白白断送了性命。可不论如何，受打击的终究的黎家，曾经在前朝后宫呼风唤雨的黎氏一族，如今已经完全没有靠山了。
第55章 归去（）
皇后下葬的事宜完毕之后，我才将她的那块赤玉交给连知韵，连知韵接过玉佩，久久不语，只定眼看着手中的玉，一如当时皇后的神情，想来，也是想起了年幼时的种种过往。
看了良久，他才将玉小心翼翼揣入怀中，转头来问我：“你有何打算？”
打算？一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难道是魏禧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等到我的答复，他眉头一皱，似有疑惑，随即醒悟过来似的一笑，“我记得，当时鄯王回晋州时，亲手将素书赠予了你，他的用意，你不会不清楚！如今的寰方，后宫风波刚刚平复，朝局依旧动荡，名义上你只是追云阁的侍女，但实际上，早已被牵扯进这一波风云。不过，如今宫中形势大变，你若想趁此机会从中抽身，另择出路，也非难事。”
是啊，原本我就是想要出宫的，之前是因为皇后，才多留了这么段时间，如今皇后不在了，我也没有留下去的理由，他是濮阳临的人，跟我说这些也正常。
“我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奴才，如何担得起鄯王如此器重？陛下于我有恩，我于他却已无半点用处，如今后宫局面已定，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大仇得报，我也算是为阿黛她们讨了个说法，相互利用的局面，我已十分厌倦，若此时能抽身，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他轻叹一声，半晌，才又说：“皇后丧期未过，陛下就迎了赵氏之女入宫，一时之间，宫里宫外都流言纷纷，说陛下垂涎女色，薄情寡义。旁人也许不知其中缘由，你却是知晓的，赵右丞是当今朝中唯一不与黎氏一族同流，且能与之抗衡之人，赵氏入宫，不过是陛下给他们的一份心安，你又何需介怀？”
“我为何介怀？”我一脸诧异的看向他，他这一番话，我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懂，难不成，他以为我要走是因为濮阳临立了新妃？
“难道，你对陛下不是”
大致猜到他要说什么，我连连摆手让他打住，“向来只知你医术高明，竟不知你编起故事也如此天赋异禀！是去是留，不过是我为了自身的打算，同陛下有何关系？再说，后宫本就一直空虚，陛下正当盛年，多立几位妃子也属正常，无非是多添几位主子，我为何要介怀？”
他瞧了我半天，没有再多言，最后又说：“你说的都有理！不过，凡事还是要多加考量。”
回到追云阁，便计划起出宫的事宜，原本还不觉得，今日听连知韵这么一说，我更加坚定了离开的信念，而且是越早越好。
不由想起那本供奉在大殿里的素书，正考虑着是不是要一同带走，小印子又风风火火跑进来，“魏公公过来了，说陛下要见你！”
这么晚了，他为何突然召见，难道是魏禧跟他说了？那他会答应吗？
行至上清殿，魏禧仍旧留在殿外，我吐了一口气，提步往里走。
暖阁内灯火昏黄，他以手扶额，靠在案上小憩，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映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影子。看到一桌的文书，我蹑手蹑脚上前，极轻微的动手，却还是有声响，他突然惊觉，待看清是我，脸色这才缓和。
我只继续埋头整理书卷，“陛下日日操劳国事，又为皇后娘娘之事伤神，长久下来，难免伤身，还望陛下顾念龙体，多加保重。”距上次见，不过几日的功夫，他整个人却瘦了一圈，毫无神采，再不仔细调理，只怕会出大毛病。。
“太医院开的药一直吃着，等忙过这段日子，就好了。”他只淡然一笑，说着，又拿起一卷文书。
他一向勤政，手中的事务又放不下，说是等这阵子忙完，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我只暗自感叹，继续帮着收拾，“先前，连太医一直在永和宫照料着，现今应当也得空了，明日，还是让魏公公去请他过来瞧一瞧吧。”
不想，他却轻笑一声，“前两日他告了假出宫，这都好久不见人了。”
他出宫了？难怪，自皇后出殡之后，就没再看到他的影子。
待将桌案收拾完毕，我继续候在旁边，过了好一阵儿，他才反应过来，又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幽幽道：“前段时间，你一直在永和宫照料皇后，太后走的时候，也是你一直侍奉在侧，确实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