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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锣鼓早就停下了,一个姓苏的学生轻轻地整了整队伍,又跟我们几个骨干碰了碰情
况,然后就是喊口号:
坚决取缔资本主义单干户!
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单干分子!
打倒投机倒把的单干分子!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万岁!
对抗革命运动决没有好下场!
小店里的灯光亮了,听到有床凳碰倒的纷乱声音。我们继续高喊: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单干户不投降,就让他彻底灭亡!
勒令单干户把理发工具交给红卫兵!
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店主上衣扣子只扣了二个,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恭恭敬敬举
过头顶,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不敢对抗!我早就想参加集体了!红,红卫兵小将们,
请里面喝点茶!”
我们并没有人理他,只是继续喊着口号。我看到他亮亮的眼睛在我们队伍中看过来,看过
去,也许在寻找熟悉的人。这时,我不由得佩服居委会主任的高明。这次行动全部交给我们学
生来办,街道干部和大人则一个也没有,看来,是大人们不愿得罪他。 姓苏的学生喊完口
号,对店主大声说:
“听着:从今天起,你这个体户不准再开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这么长时间了,你
为什么至今还在走资本主义?这不是对抗运动是什么?我们红卫兵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谁反
对文化大革命,我们就打倒谁!”
店主不敢抬头,举着东西一连声“是,是,是!不敢,不敢!”
有人一把将工具盒夺过来,打开看了看,一把推子,一把剪子,还有些刷子、梳子等物。
姓苏的学生又喝道:
“今天晚上回去再找一找,看还有什么没交,让我们查出来,可就不客气了!明天一早,
主动到居委会办公室报到,听候处理!”
小店门面不大,电灯却很亮,从门口射出的光线照在店主瘦瘦的身上,他不住地用衣袖擦
汗。
有人拉拉姓苏的学生衣角,意思是差不多了,可以收兵了。我们又喊起整齐的口号来,军
鼓也敲打起来,向居民们宣告着我们的胜利。
回到居委会,主任正坐在办公室等我们,看到我们将工具盒拿进来;他高兴地说:
“还是红卫兵小将能战斗!一次行动就解决了问题。我们过去找了他好几次都不管用!这下
好了,拔去了一颗钉子。”又再三感谢我们。
等回到家里,夜已经很深了。
引诱——在老师的引导下,我们也要写大字报
几天来,学校校园里的大字报可以说是铺天盖地,用毛笔在旧报纸上写的最多,也有写在
白有光纸、甚至包装纸上的,比较少的是用粉红或绿色彩纸写的,这一类往往是抄写的中央文
件或文革动态。
我和韦连很有兴趣地看刚贴出的一批大字报,主要是揭发曾当过右派的几个老师的问题,
如有的是特别崇拜邓拓等人的文章,曾公开称赞过《燕山夜话》,与黑帮、黑线有共同语言的;
有的人片面追求考试成绩,对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就十分偏爱,送他们辅导书,经常找他们谈话
等,而对学习不努力的工农子弟就不答不问;还有的人追求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如头发上打发
蜡,衣服上有香水味,教学中却不突出政治,鼓励学生成名成家等。
看到有的比较熟悉的老师的大字报,我们就看得仔细一些,不认识的老师,我们只注意他
们的有关隐私。
“你们看人家大字报写得多好啊!”一个南方口音在我们耳边响起,抬头看去,是我们的
政治老师姚某。他个字高大,头发浓密,深陷的眼窝中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我们,粗糙的脸上
十分严肃。听说他是从部队专业的干部,政治上比较强。运动开始后,我常见他到各个年级的
教室里去,鼓动同学们学习北京大学的学生,敢于起来造老师的反,写大字报。没想到找到我
们头上来了。
他见我们没有作声,很有些失望。他沉了沉,用手推着我们往一边走:“走,咱们到一旁
谈谈去,交换一下我们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我和韦连互相望望,跟着他走到一间办公室
里。他为我们每人倒上一杯水,又十分恳切地说:“这次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可不比一般的运
动,是毛主席亲自领导和发动的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对没个人都是一场考验。”他说着,
指指窗外,“你看同学们都动起来了,革命热情那么高涨,为什么你们班却毫无动静呢?你们
两个都是工农子弟,是这次革命的主力,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大好的时机。你们要在运动中好好
表现自己,锻炼自己,作出点成绩来,对你们的将来是大有好处的。”他这番话真把我给说动
了,想不到这位给我们上课不多的老师,倒是十分关心我们的。
我想了想,把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了:“姚老师,我们不是不想写大字报,可是教我们的
老师政治上都没有什么问题,别的老师我们又不了解,除了抄抄报纸,我们还能揭发批判什么
呢?”
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十分神秘地小声说:“谁说你们的老师没有问题?你们的数学
老师整天跟大右派分子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打扑克的时候甚至公开宣扬他们俩是‘臭味相
投’,这不是问题吗?还有你们的语文老师,为什么一到学毛主席的文章就生病请假,你们查
过没有,他的父亲是个资本家,家里开过药铺。他对毛主席是什么态度?是不是阶级立场问
题?”
经姚老师这么一指点,我头脑里的迷雾一下子明朗了。原来我们身边就有阶级斗争!
辞别了姚老师,我们找了本子和笔,直接找我们的老师去了解情况,并且列出了“为什么不同
右派划清界线”,“为什么隐瞒历史”,“为什么不带领我们学习毛泽东思想”等十几个问
题。由于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在我们的质问下,他们越是辩解,我们越觉得有问题。后来同
其他老师和同学一讨论,又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如数学老师的岳父竟然是富农分子,他还经
常回去给老岳父送吃送喝,有时还将岳父接到学校来住,以逃避贫下中农对其富农岳父的管制
改造。这是严重的阶级立场问题!
我们自己写出的大字报
我和同学们费了一天的功夫,写出了揭发批判我们老师的第一批大字报。对他们的情况,
我们联系到了北京的三家村文艺黑线,联系到了台湾的蒋介石国民党企图反攻大陆的阴谋,甚
至联系到了苏联的修正主义。一气写了十几张。用板刷写了一个十分醒目的大字标语“坚决与
修正主义黑线人物划清界限!”下午在校园贴出去后,引起了很多师生的观看。因为这是初中
学生第一张揭发批判老师的大字报,所以受到特别的关注。
有个同学还配合大字报内容,配画了几幅漫画,更使得其他班级学生对我们刮目相看。贴
完之后,有的同学还觉得不够,又赶到二位老师的宿舍,当场勒令他们立即去看大字报,并作
好准备,等待我们对他们的批判。两位老师不知所措,只好默默地接受了我们的命令。看到他
们无精打采地样子,几个平时老挨批评的调皮同学,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失去的尊严(1)——方老师被揪斗
对于没有结过婚的方老师来说,今天应是她又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她从外地调来我们学校才不到二年,因为教学十分认真,对学习不好的学生又特别耐心,
得到了学生们的尊重。
我认识她是在每周一次的故事演讲会上。去年,国家通知对青少年加强革命传统和阶级教
育,学校就开展了革命故事演讲会活动。每星期六下午,请方老师讲《王若飞在狱中》、《烈
火中永生》等故事。方老师普通话讲的特别好,讲故事的水平不比电台上的专业演员差。她讲
的时候感情很投入,吸引了全校师生的注意力,会场上鸦雀无声。讲到江姐在看到丈夫的头颅
被敌人砍下来挂到城门上时,感动得师生们热泪盈眶,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每到周六,
大家都盼着听她的演讲。
运动开始后,她作为一个历史清白的青年教师,应该是被依靠的对象。没有想到的是,从
她原来工作的学校来了一帮人,揭发她在原单位有作风问题。这一下可不得了。当时就被我们
两个学校的红卫兵揪出来批斗开了。何况《王若飞在狱中》等书成了毒草,她演讲这些故事,
也成了向学生们放毒,成了不折不扣的黑帮分子。她的被斗争,开了我们学校斗争老师的先
河。
昨天,女红卫兵们强按着给她剃了鬼头。我只去现场看了几眼,就觉得女孩子要是鼓动起
热情来,比男孩子要冲动的多。她们竟然找了一把多年不用的破推子,在方老师头上根本推不
下去,硬是往下推,将一绺绺头发拔了下来,痛的方老师哀叫不止。我实在看不下去,赶快让
人找来一把好推子,才将方老师半头青丝给剪了下来。所谓鬼头,又叫阴阳头,是文化革命中
红卫兵的一大发明。凡是被打成黑帮分子的人,都要将头发剃去半边,留着另半边,叫做人不
象人,鬼不象鬼。
女红卫兵们不知听谁说方老师有妇女病,而且会传染。又勒令她只能到学校最西面树林后
面一个厕所去大小便。
黑帮分子们在被关押时同囚犯是一样的,每天晚上睡觉前,要先将腰带解下来交上。女黑
帮比较少,没有集中关押,但也执行交腰带的规定。至于上厕所,每天也只准上三次,每次不
超过五分钟。这可苦了方老师。我多次见她提着裤子,急急忙忙往西跑去。有时,有的红卫兵
故意在路上截住问这问那,逼的她坚持不住大小便流在了裤子里。回来晚了,还要被看押她的
红卫兵责骂。
经过这番折腾,老师的什么尊严也没有了,每天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