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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虽然一直让自己很郁闷,但也是习惯了。习惯这张单薄的小床,床头那扇有点朽烂的窗,打开窗户,也有凉风习习,秋天缕缕温和的阳光照在写字台和枕头上,偶尔还有一缕花香飘过。小书柜里装满了自己到处淘换的宝贝书和女孩子喜欢的小摆设,半面墙贴着自己稚嫩的画作。床对面的一张小茶几上也摆着一组静物,和一个荷马石膏像,茶几上方贴着一张姜东城画的结构素描,她在他家墙上看见的,就找他要来临摹几天,几天过去了,她不还,他也不要了。从那时起,姜东城开始不断地给她一些自己临摹过的印刷品挂件,说是借给她,到最后都是送给了她。她都满心珍惜地收到了柜子底下,怕别人看见找自己借。只是在外面贴一张姜东城亲笔画的,每天看见都觉得心生欢喜,一切停顿,浮想联翩。
魏小河放下铅笔,侧耳听见隔壁屋妈妈午睡的鼾声传来。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小心地打开大门,又慢慢地推开铁门,惦着脚尖把大门轻轻带上。然后一溜烟跑下楼去。
穿过几条横七竖八乱糟糟的小街道,看见了姜东城住的那栋居民楼,就在天桥的下面,那里只建了一栋楼一个小院子,看起来显得很清净的样子,但想一想就明白,这栋房子离铁轨实在太近了,一旦有火车通过,肯定是很吵的。
站在天桥上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窗口,他也好像从来不拉上窗帘,窗台上养了几盆月季花,花开着,有粉的,有黄的,在这里都好像能闻见花香。
到了晚上这屋里的灯光是橙黄色的,很昏暗的一种温暖感觉,尤其站在桥上遥望时,魏小河总是有一点晕眩,好像那个窗口是一个让她心甘情愿中的魔咒。
当她站在姜东城家门口敲门时,才想起,人家家里人也在午睡吧?就听见里面有人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找谁?!”
她战战兢兢地小声地问:“姜东城在吗?”
里面有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姜东城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是她,马上引她进屋,自己去洗了把脸,一回屋,马上把房间门关上,指了指外面,小声说:“都在睡觉。”
魏小河满怀歉意磕磕巴巴地说:“对---对不起,忘了这事了----”
姜东城摆摆手:“没事!反正我也无聊这呢!你看,无聊地都睡着了,呵呵!”
魏小河心情轻松下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平时房门都是开着的,今天一关上,她突然看见了门后面有一张小小的彩色照片,一个容貌平常的瘦瘦的女子微笑着坐在一棵大树下。她心里有个警铃大响了起来。她强装着,口气随便地问道:“这是谁呀?”
姜东城静了三秒钟,神情有点尴尬地答道:“是是我女朋友。”
魏小河立刻掉转了头,再也不去看那张照片一眼,也不再说这个话题。看看他的画,翻翻他的书,东拉西扯一番,就告辞出来了。看得出,姜东城今天呆怔怔地,也不大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魏小河在大马路上晃悠了一会儿,心里空荡荡的。不想回家,去哪里呢?还是去找小胖吧?去她家坐坐,再和她选一部很闹的录像看一看?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张锦心的家门口,她家的大门从来不关,只要家里有人,就虚掩着一扇轻飘飘的纱门,魏小河推开纱门,探头去找,没看见张锦心,却看见她那个教授老爸正穿衣戴帽点零钱,看情况是要赶去邻居家打麻将。魏小河走了进来,打了个招呼:“叔叔,小胖在家吗?”
张教授大着嗓门嚷嚷一声:“锦心呀,小河来找你啦!”
张锦心在厨房里:“哎!”了一声,走了出来,还没顾上理魏小河,就开始数落起她爸:“爸!你干嘛去!又去打牌!你傻呀?人家合伙赢你钱你知不知道?不许走,你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沙门啪叽一声,她爸已经没影了。魏小河瞪眼看着张锦心:“你干什么?管你爸结不结婚,还管你爸打不打牌?你管得真够宽的?”
“啊,我都替他害臊,在这一片他也算个高级知识分子,天天没事就去打麻将,那帮牌搭子,哎呀,没法说,都他妈俗不可耐,你说-----”
“得了,你知足吧,没给你娶后妈,还不让人家有点业余爱好了?”
张锦心口气立刻软了下来:“也是,前几天他们大学时的一个女同学还拖人带话,说什么自己也单身了吧,想找我爸,想见个面谈一谈什么的,让我爸当即就回绝了,人家问原因,我爸说自己的意思就是不想让孩子有后妈------”
“啧啧,你看!高风亮节呀!所以,打个牌你还闹?‘不以一眚掩大德’,不懂吗?“
“哎呦,语文学得够好的,还‘不以一眚掩大德’,考考你,这句出自哪里?”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行啊!这个,我真有点佩服。对了,你来我这儿干嘛来了?”
“我来找你还要理由?没事瞎串个门子呗!”
“哦?不像呀!”张锦心凑魏小河跟前研究了一下,凑得很近,吐沫星子都溅到她脸上了:“没别的事?”
“哎,你离我远点,讨厌!你中午吃蒜了?!就在家呆烦了,找你解解闷,怎么?不行?!”
“烦什么?闷什么呢?来,说来听听!”
魏小河靠在她家的破沙发上,不说话,出了口长气。
半天了才冒了一句:“我刚去姜东城家了。”
“呃?!怎么?去他家你就长吁短叹的?”张锦心斜她一眼。
“没怎么,也就是串个门子,不过,嗯-----我看见他女朋友照片了。”
“啊?!是吗?!”张锦心大感兴趣起来:“怎么样?漂亮吗?”
“唔----还行吧。”
“哦,嘁,我说你怎么半死不活的-----算了,不过,他有女朋友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哎!你不知道?”
“好像---仿佛听谁说过一嘴。”
“就是,你想,他们家人早早找了关系让他坐办公室上班,不就是想让他乖乖地当老儿子在家承欢膝前吗?那还不赶紧介绍个对象把他给拴住?现在看起来,他家里人的算盘要落空,他自打迷上画画,势不能安分守己,听他的口气,想去北京?”
“嗯,听他说过,嗨,谁知道呢?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如果有人给我们个办公室坐坐我们就挺满意,是吧?”
“唉,愁人哪!我爸看我也是一脸的无奈,给他老张家丢人了!没招,我们只能、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魏小河终于被她逗笑了:“对哦,我们没别人学习好,但是我们比他们坚强!心理素质好。不过,要让我妈说呀,就是脸皮厚!唉,就这样吧,自我安慰一把,脸皮厚也算是优点吧?”
“可不,干嘛就算,压根就是!”
魏小河把脚搭在沙发前面一个圆圆的墩上,使劲伸了个懒腰,唔,其实并没有过多的痛楚感觉,也许在看见那张照片时被微微刺痛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多没劲儿的事呀!父母给介绍的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容貌平常,温良贤淑会过日子,处上几年两家老人一合计,好,结婚了,生孩子了,相敬如宾白头到老了!这样的人生,自己是不稀罕要的,姜东城也不会要!
我要干什么?没想好,当他的女朋友?和他结婚?这、这、这------不会想了,那是什么感觉?和我现在对他的感觉比起来,什么都那么俗气,如果有人和我提起,什么结婚生孩子,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些哪里能配得上我想他时,如仙乐飘飘般的美妙情境。
第5章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1)()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第二口蛋糕的滋味,第二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从头到尾,忘记了谁,想起了谁,从头到尾,再数一回,再数一回,有没有荒废。第一次吻别人的嘴,第一次生病了要喝药水,忽然天亮,忽然天黑,诸如此类,远走高飞,一二三岁四五六岁,千秋万岁------王菲《催眠》
自从那天在姜东城屋子里看见了她女朋友的照片,魏小河已经好多天没去过姜东城家了,每天上课见了面,有时如往常一样地打招呼说话,有时只是遥遥的四目相对。魏小河心中隐秘的甜蜜感觉其实并未减少一分,只是又加入了几分少女青涩的忧伤,那也是美丽的隽永的滋味,一波三叹、回味无穷的。
放学后两人尽量凑在一起走那么一小段不太长的路,中间还夹着一个“叽叽呱呱”说说闹闹的张锦心,他俩只要笑着,听着,偶尔点点头,搭着说几句不相干的闲话,就足够了,他们的每一个眼神都会被对方接住,每一句话都会被细细思量,每一个笑容都让思绪飞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魏小河再想不起别的什么了,心里满溢着对他的爱恋。
魏小河坐在自家小屋的竹椅子上,对着画架上夹着的一张白卡纸,打量着自己在茶几上摆的一组静物,白布上搁着一个绿色的花瓶、靠墙竖起的青花瓷盘、还有一串新鲜的紫葡萄。略略思忖片刻,挑了一支最细的水粉笔,蘸了点赭石色,在颜料盒里用水调了调,开始随手画起了轮廓。刚画了一笔,电话铃就在隔壁屋骤然响起,魏小河把笔随手扔进涮笔筒里,快快地跑过去接电话。
“喂!小河!是我!小强强,呵呵!”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嬉皮笑脸的男孩子的声音。魏小河皱起了眉头,把话筒拿的离自己远了些,微微撇了一下嘴。
“哦,是你呀?好久不见呀,你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了?”
“什么从哪儿冒出来,前一阵子,不是告诉你了,我去亲戚家玩了吗?你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