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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满岁,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带出来就是活生生的受罪。”尤喜叹口气,如释重负的耸肩,“幸好我们和张丛爸妈住在一起,有二老帮衬着照顾,带娃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幽暗的长廊挂着作古的壁灯,宴旸随服务生走进包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点餐:“有公婆帮忙做饭真是太幸福了,我下班回家不是吃微波炉食物,就是吃程未为我下的方便面。”
可你工资高、学历高,不用应付孩子和公婆的脸『色』,你有优渥的家庭不必把爱情出卖给房子,最重要的,是程未能用尽力气去爱你。
滑到嘴边的话被尤喜生生咽在喉间,她转动眼波,发现繁复的水晶灯下宴旸的侧脸醒目到诡丽。
这是她从未有过、却做梦都想得到的样子。
其实尤喜家境不差,她父亲在县城开诊所,母亲在烟厂工作,在老家还有一套房子。只是她姐姐去英国读了名牌研究生,毕业后又去法国读博士,尤父咬咬牙,自然选择投资更有出息的姑娘。
大学毕业后,张丛公务员考试屡屡失败,张父急得火急火燎,最终拖了关系把他拉进银行。彼时的尤喜已在江城『摸』爬三年,三线城市的工资不高不低,她每天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后就住在老城区。她在那里租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
就在尤喜为房子愁眉苦脸的时候,好巧不巧,张丛又联系到了她。
二十五岁的尤喜再也拿不出让他滚开的架势,她知道张丛的父母在江城有三套房,张丛需要一个能掩盖『性』取向的妻子,而自己刚好需要一个家。
趁服务生在一旁核实菜单,宴旸拍拍发怔的尤喜,把红包塞进她的口袋:“新年到了,这是我为给小朋友准备的心意。”
尤喜缓过神来,说什么要把钱还给她:“别别别,我们到卢川蹭吃蹭睡本就占了大便宜,心意在心不在钱,可不能让你破费了。”
推开门就看见两人你追我赶的样子,姜齐齐拽住尤喜,强行塞上一份红包:“跟宴旸客气什么,她和程未结婚六年生孩子不过早早晚晚的事,你还愁送不出去回礼?”
被两人夹成肉饼,尤喜气喘吁吁的回击她:“那你呢?都二十八岁了连个正经男朋友都没有,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你生孩子。不管了,我先把红包还给你,等你找到结婚对象我们再礼尚往来。”
“看样子,这红包你是非收不可了。”姜齐齐晃了晃套在无名指的戒指,笑容恬静,“阿喜,我要结婚了。”
要怪就怪姜齐齐太过低调行事,朴素安稳的样子常让人怀疑她是踏破尘世的苦行僧,毫无预兆的消息就像凭空入水的山石,每一次的投掷都能掀起片片不息的波浪。
宴旸尖叫一声,连忙『逼』问她未婚夫的姓名、年龄、工作、籍贯,以及最为关键的颜值。
被吵的耳膜痛,姜齐齐举手投降:“我们之间没有一丁点浪漫的因子,不过是年龄到了,全凭相亲认识。他在县医院做儿科医生,长相一般却胜在心肠不错,是个老实忠厚的人。”
听到‘儿科医生’的那刻,尤喜嘴角微僵,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很快,她整理好表情笑着说恭喜。
三人正磕着瓜子聊天,包厢的门被重重踹了下。没过多久,从屋外跑来两个八九岁的女孩,她们在沙发上跳来跳去,昂贵的卡通手包被随意扔在地上。正当老阿姨们一筹莫展,婀娜女郎蹬着细高跟,不疾不徐地跟进来。暖气吹起真丝衬衫和墨绿『色』的甩腿裤,她鼻尖微翘,皮肤白的像刚掐下来的茉莉花。
如果这是刘小昭,那么,她可能换了一个头。
等女郎使出浑身解数让小朋友乖乖坐好,宴旸总算从她耳垂上的黑痣,寻找到熟悉的印记。她略带迟疑的问:“小昭?”
似乎早就料到她们的反应,刘小昭清清淡淡的笑:“是我。”
“八年未见,没想到隔着走廊还能认出你们的声音。”刘小昭拾起卡通手包,轻轻拭去布料上的灰尘。她冲着姜齐齐笑,眼影像紫丁香的碎末,“齐齐,恭喜你寻到好夫婿。儿科医生是个好职业,在医院有个亲属做什么也都安心些。当年我不足八月生下neo,小孩子体弱多病,多亏老公请了家庭医生为孩子制定营养餐,这才养的白白胖胖,现在都能在院子里骑单车了。。。”
听不惯她张口闭口就是豪宅和家庭医生,尤喜指着把纸巾撕成天女散花的女孩,冷不丁的『插』嘴:“就凭她们生龙活虎的模样,我还真分不清哪位才是身体欠佳的neo。”
刘小昭唇角微嗤,吊起眼角望她:“我只记得你死活考不过四级,却没想到工作几年,竟然直接退化到男女不分。neo是男生名字,我想这连幼稚园的孩子都能分辨清楚。”
懒得搭理怒火中烧的尤喜,刘小昭挥挥手:“coco,april,快过来给阿姨们打招呼。”
“大妈好,大妈好。”洋名字女孩嚼着口香糖,躺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
传菜窗从外被轻敲了几下,服务员推着餐车,开始摆上香气四溢的凉菜和开胃汤。coco追着april绕着餐桌跑,叽叽喳喳的让人头皮发麻。奈何家中有尊说一不二的活佛,即使刘小昭被吵的心烦意『乱』,也只能翻着白眼,全当自己是件无可奈何的摆设。
显而易见,那个家对她并不算好。
在社会滚爬几年,大家早就熟稔了各式各样的应酬。等凉菜果汁摆满餐桌,大家站起身,开始陆陆续续的入座。宴旸极尽地主之谊,一边让服务员添酒一边招呼大家朝里坐,刘小昭也不客气,拎着皮包就在主位安然坐下。
尤喜拽了拽宴旸,急赤白脸的说:“餐桌主位本该是你坐的,你不争不抢,她反倒觉得理算当然。”
“不就是个座位,让给她坐也没什么损失。”宴旸凑在她耳边笑,“瞧她这副得志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回府省亲的娘娘。”
扫一眼正在吆喊开饭的coco和april,尤喜连呸三下:“她也配,不过就一上位的整容后妈。”
笑意像被扯开松紧的弹簧,宴旸把红酒换成果汁,起身祝大家新年快乐。
澳门难见江南式的醋碟酱牛肉,coco用一根筷子把敲碗的噼啪响:“小阿姨,我和妹妹要吃牛肉。”
被使唤的感觉真是太差了,刘小昭微微拧着眉,不到一秒,她又温声细语的应下:“别急,我现在就帮你们弄。”
把酱牛肉一片片的涮着香醋,她放低音量,侧着脸颊对姜齐齐说:“真是什么样的妈教出什么样的女儿,一对疯丫头,整日除了吃吃玩玩,连小学的功课也念不好。齐齐,你不要学我老公的前妻,生女孩有什么用啊,没有带把的做依靠,就只有被男人扔掉的命运。”
刘小昭早已死去,此时坐在身边的女人妆发精致,菱形耳环是冷到淡漠的金属『色』。浓郁的市侩气息迎面而来,姜齐齐礼貌一笑,没有再说话。
一肩不到的距离足以听清两人之间的低语,尤喜寒着一张脸,把剃净的骨头吐到盘子中。她生的是个女儿,刘小昭不可能不知道
想起学生时代深扎在心底的过节,尤喜松开握紧的拳,为坐在右手边的coco夹一只肥美的扇贝:“你们跟着小阿姨从澳门飞到大陆,一起旅行一起吃美食,三个人就像亲母女一样好。看得出,你们一定很喜欢她。”
对上coco戏谑的眼睛,刘小昭脸『色』微白,示意小丫头为自己圆个像样的谎话。
可惜她自小就把继母视为仇敌,coco用筷子戳掉浸满蒜汁的嫩肉,漫不经心的回答:“就是因为小阿姨讨厌我们,我和妹妹才要一直跟着她,不过就是添堵嘛,谁不会呀。她怕爸比,爸比却宠我们,她就算有neo撑腰,也比不过我和april在爸比心中的位置。”
见coco还要继续说下去,刘小昭扔掉湿巾,忍无可忍的打断她:“coco,你让同学代写作业的事我还没有向你爸爸告状。”
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样子,coco一脸兴致勃勃:“小阿姨,你还记得你刚在澳门上大学,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老头么?你用他的钱整容买包,等到认识了爸比,又把老爷爷一脚踢开的故事,我也没有跟你同学讲。”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饭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闭嘴!”刘小昭阴沉着脸,把手中的筷子扔进汤盆,摔得噼啪响。
被娇养长大的孩子总是越挫越勇,coco扬着下巴冷笑:“做贼心虚,我凭什么不能说!”
眼见尤喜挑事成功,宴旸敛住笑意,好声好气的劝和:“小昭,咱们老同学难得见一次,别为了一些小事就和孩子们计较。毕竟她们都是neo同父异母的姐姐,怎么说,你们都是一家人呢。”
也许是若有所指,‘一家人’这三个字被她咬的格外重。
“谁和□□是一家人!”越听越来气,coco用食指指着宴旸,“真不知道爸比是不是被大便糊住了眼,都是同班同学,你可比她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最毒的诅咒,就是说一个整容后的女人不漂亮。
瞪着捂唇偷笑的尤喜,刘小昭掀翻一桌盘盘碟碟,眼底像是燃了三味真火:“coco,april,如果你们不想让护照莫名其妙的失踪,隔个十天半个月才能返回澳门,那就乖乖跟上来。否则我就让你们呆在大陆,短期之内,你们就别想回家了。”
见姐姐又要梗着脖子吵,冷静的april连忙拽住她:“这几天爸比出国签合同,姐,我们先别生事,回到澳门见到祖母再说。”
coco咬咬牙,穿上外套随刘小昭走出包间。
赶走三个不安分的因素,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地毯上散落七零八落的碎片和浸成暗『色』的胡辣汤。没过多久,从门外进来四个清扫的服务生,领班递给宴旸一张卡,说有位刘姓女士垫付了饭钱和所有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