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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衿带沈简生去了一个小亭,竹林中竹叶被风吹得哗哗响,亭下点着一支蜡烛,小石桌上摆着一个酒壶和几个酒杯。
青衿撩起衣袖,斟了两杯酒,“劳烦公子来此一趟。”
沈简生摆摆手没有接,“姑娘怎么知道我们住哪里?”
青衿苦笑了一声,“公子何必试探我呢?你们外来人,来这里能安然走出去的不多。”
“姑娘又是什么人呢?”沈简生盯着青衿,他看得出青衿没有一丝内力,大概是一点儿武功都不会,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这姑娘有问题。
青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兀自喝了一杯酒,“公子明白爱一种什么感受吗?”沈简生看着月光下这姑娘落寞的眼神,仔细思索,“不明白。”
青衿轻轻笑了一声,再喝了一口酒,“我从小被卖进青楼,学琴棋书画,但也没什么用,都是给客人取乐的。”她似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后来宋大侠来到我们村子,带着一些凶神恶煞的人。我们当时很怕,但没想到宋大侠来了之后,村里的秩序反而好了,甚至连那些来青楼花天酒地的人也回去做正经事业。”
“我第一次见宋大侠时,正被一个喝醉的客人调戏,”青衿唇边浮现浅淡的笑意,“他把刀横在那人面前,教训了那人一顿。然后转身告诉我别怕,我给他弹了一曲琵琶,他还道了句谢。”
青衿没有再说了,那眉目中的小女儿情态把她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沈简生忽然想,要是青衿遇上程慕北呢?程慕北一定会把青衿护在身后,温柔地问,“姑娘没事吧?”如果青衿给程慕北弹一首琵琶,他一定会满是笑意地夸赞,“姑娘人美手艺更美。”
青衿会喜欢程慕北吗?
沈简生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脑海,“姑娘直说吧。”
青衿涩涩一笑,“宋大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守那些恶人,而那些恶人负责杀了你们。当然,宋大侠也有阻拦你们出村的责任。”青衿把头转向空荡荡的竹林深处,语气变得平静,“可是他不喜欢杀戮,每次杀人都会消沉很久。”
沈简生有些不明白这姑娘的想法,“所以姑娘觉得该怎么办呢?”
而另一边还不清醒的程慕北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他感到有人进门,脚步声有点儿轻,那不是沈简生。他忽然警觉起来,清醒了些。其实他没有那么嗜睡,只是那烙印十分消耗他的精神力,非得靠睡眠来弥补。
床微微动了一下,有人坐了下来,程慕北听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公子睡了?”
程慕北觉得自己如果装睡对方可能就直接给自己一刀了,于是他稍稍眯开眼,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慵懒,“沈兄回来了?”
说着,他好像很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俯坐着看他的水绣。屋里没点烛火,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洒在水绣清秀的脸上,衬得她有些出尘,“公子可认得我?”
程慕北觉得水绣一笑他就有些恍惚,这自然不是因为水绣美若天仙,而是一种媚术。
真是有备而来。程慕北心里冷笑了一声,但面上却一副被蛊惑心神的样子,“水绣姑娘?”
他眼神没有焦距显得很迷茫,但水波潋滟,十分勾人。水绣看着程慕北比她好看的脸,蜷了蜷手指,有种想剥下来当自己面皮的冲动。但她只是微微笑着,“公子不是说思念水绣吗?”她一字一字地说着,有种奇异的蛊惑感。
“我”程慕北好像有些茫然,讷讷地说,“是啊。”
月光被乌云挡住了些,天地一下子变得昏暗。沈简生看着眼里含着泪光的青衿,听见她说,“公子杀了我吧,但别伤害宋大侠。”
沈简生蹙着眉,从背后拔出纹天,朝青衿脖子砍去。可远处飞来一颗石子,“嗡”的一声,纹天被震开了些。很快一道剑气夹着劲风逼来,沈简生只好横过纹天挡在自己身前,被惯性带出几米远。
来者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朦胧的月光里能看见他有些沧桑的面容,并不英俊,但有种说不出的肃穆威严。这大概就是那位宋大侠了,沈简生握紧了纹天。
那边水绣已经缩到了程慕北怀里,娇滴滴地解程慕北衣裳。
程慕北忽然握住水绣的手,点了她几个穴道,一手持着一柄屠鬼刃贴着水绣的脖子,朦胧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过来。他轻笑了一声,“姑娘好算计。”
他说为什么水绣迟迟不动手呢,原来给他下套呢。如果他睡了她,明天肯定村子里的人都会传他是个强奸犯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他杀了她,他也就是杀人犯照样成为众矢之的。不管怎么样,大概都是在这村子待不下去的。
水绣轻轻笑了一声,“公子这是哪里话?”
程慕北将屠鬼刃贴得更近了,笑着说,“如果死的是水绣姑娘,我程慕北自然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但如果,”他顿了一下,“如果是害人无数的千面,大概也没人说什么了。”
程慕北明显感到怀里的千面身体一僵,她发出一声讥诮的笑,“公子觉得,这村里谁认识千面呢?”
“我啊,”程慕北坦然地说,“我记得就可以了,再见。”说着,他将刀刃送进千面的脖颈里,看着鲜血染了枕巾。他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我会剥开你原本的面皮,告诉他们是你杀害了水绣,还妄想借水绣的身份来迫害我。”
千面抽搐两下,彻底死了过去。程慕北看着弄脏的床,心想,又得让沈兄破费了。
而沈简生与那宋大侠交了几次手,竟隐隐落了下风。不知那宋大侠是何方神圣,剑锋都是浩然正气,但又极具逼迫感。
过了几十招,那宋大侠忽然收了剑,“后生可畏。”他的眼神很亮,在这黑夜中也熠熠生辉,“你走吧,我们还有机会交手的。”
沈简生持着纹天冲那宋大侠抱拳,“见过前辈。”
“哈哈,”宋大侠爽快一笑,“我早已忘却江湖之事,当不了你的前辈。”但沈简生仍坚持拜了两拜,道句谢才离开。他不是那宋大侠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沈简生有好胜之心,但绝对不会不识时务。
他回到客栈,发现程慕北端条小凳坐在门口撑着头睡觉。
“你怎么?”沈简生皱皱眉,看着程慕北额头上被衣袖印出的红印没再说话。程慕北睁大了眼睛看着沈简生,送了口气,“这回来的是真的沈兄了。”
沈简生明白屋里大概发生了什么,当他推开门看着床上的尸体时,没什么太多感觉。床上的人还穿着水绣的衣服,不看脸的话像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但那张脸却已经衰老,满是皱纹和雀斑。一张面皮被丢在一旁,还染着血,显得分外狰狞。
沈简生看着被血染的床单,有些无奈,“看来得换房了。”
两人没有再睡,程慕北讲完千面的事后,沈简生也告诉了程慕北他的经历。很好的调虎离山之计,但那宋大侠竟然把沈简生全须全尾地给放了回来。
程慕北沉吟着,“沈兄能同他过几招?”沈简生似乎还在计算,很久才说,“过不了一百招。”
是个高手,姓宋。
程慕北忽然想起一个人,“沈兄可听过宋目?”
“宋目?”沈简生的瞳孔缩了缩,“那个屠城的宋目?”
几十年前,宋目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娶了个钱庄的大小姐。结果那大小姐竟然和宋目的师弟好上了,宋目一怒之下杀光了大小姐一家和师门所有人。后来走火入魔,竟然屠了一座城池,据说那才是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而早已销声匿迹的宋目竟然在囚幽谷里,还开始了新的人生。
程慕北皱着眉,“如果真是宋目,那就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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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往生(末)()
天将破晓的时候,程慕北和沈简生就将千面的尸体送到了老太太的早点店门口。他们让客栈老板娘草草收拾了一下,免得吓到老人家。
天色渐渐亮了,来来往往的人都驻足下来观望。老太太收拾得精神矍铄,却慌慌张张地打开门,正对上看见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她茫然地环视一圈,目光从程慕北脸上落到小车上千面的尸体上。
她大概认出了水绣的衣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泪水涌上眼眶,嘴唇哆嗦着,“水我的水绣”到了最后已经是凄厉的哭腔,有村里人感觉去扶老太太。
程慕北垂着头,将手中捏的,洗干净的水绣的面皮递给老太太,“阿婆,这才是您的水绣。”他面色悲戚,像是也在难过,然后他哽咽了一下,伸手指着千面的尸体,语气有些愤愤然,“阿婆,水绣早被这妖女害死了,她昨晚还装作水绣来暗杀我,我才,我才发现她不是水绣。”
阿婆一下子泣不成声,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对千面那种衰老而恐怖的脸指指点点。
有人忽然在人群中叫了一声,“不是说这些恶人不伤人了吗,宋大侠呢!”这句话好像让人找到了主心骨,大家纷纷询问,“宋大侠呢?”
没有慌乱多久,一个浑厚的声音便远远传来,“大家莫慌。”沈简生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猛然望向那白衣飘飘的中年人。白日阳光灿烂,更能照出宋目那质朴的脸,但这样一个好像很平凡的人,却有着不动如山的气质。
大家的议论平息了下来,阿婆望见宋目,眼泪往上涌,沉沉的昏了过去。宋目先看了沈简生一眼,又将目光转到程慕北身上。程慕北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当初可以称得上大魔头的人。宋目转开了目光,看着千面的尸体。
“她是千面,曾经在江湖上生剥人皮占为己有,”宋目并没有隐瞒大家,“但她到囚幽谷后,只会把死人完整的人皮留下来。”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