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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额角不由地爆跳起青筋,脱口骂道:“你神经病啊,生病算什么纪念品!”
他睨她一眼,声音冷了下去:“休要管我闲事。你,又懂得什么?这疼痛,是她逃跑时,留在我心上的空洞。我不要填上它,就这样空着,等你回来。”
他话语中的人称也忽然变了,声音渐渐梦幻起来,由“她”变成了“你”,惊得方小染浑身颤了一下,以为他认出她了。旋即却发现他是在对着前方的空气说话,语气如坠入一个噩梦。
“你们的厄运,全是因我而起。那天听说教里出事了,传话的人,说你们全都被埋在了炸塌的山洞中,无人生还。我绝不相信。那一定是应鱼师叔设的烟幕。为了证明你们活着,我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令人日夜不停地挖掘。第三日上,却真的挖出了师祖的遗体……师祖待我如同亲祖父,走的时候,却是恨着我的。……我觉得像有尖刀戳入心口,昏厥了过去。醒来时,再也没有先前的信心。挖出了第一个人,很可能会有第二个。你,也不知在不在其中。每搬开一块石头,心都悬起又坠落,生怕下一秒就挖到尸身。一直挖了足足一个月,半个山几乎挖去了,直到袭羽硬将我拖走。连日不食不寐,心力交猝,落下这个心疼的『毛』病。
有时候半夜梦回,我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弄不清身处何地,此为何时。白昼里坚信染儿没有葬身山腹,定然还活在世上的信念,会在深夜里忽然动摇起来……我忽然发现,染儿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给我,连一个小小的物件都没有,干净得,仿佛她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念头让我惧怕……幸好,能得这个病。疼的时候,我会知道此病因她而生,这便是她来过的证据。疼也比没有感觉好,不是吗?”一面轻声自问,嘴角浮起欣慰的笑,眼中浮起的雾霭似天空中半遮了月的薄云,拢着清辉的柔软。
方小染粗着嗓子骂道:“这什么破道理啊。”强压着喉头的哽咽,声音却忍不住颤了。
方晓朗的恍惚的神思被粗鲁地打断并否定,不屑地横眼去过:“你懂得什么!”这一眼,却恰巧看到鱼夫人飞快地抬手揩了一下脸。这样的动作让他诧异了一下。她是在撩开落到脸上的一缕『乱』发,还是……擦泪?
隐约的疑『惑』刚刚升起,忽听河滩远处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高声疾呼:“主子!主子!”就见一帮子侍卫急奔了过来,领头的冲到方晓朗面前,扑地跪下,带着哭腔道:“主子,小的总算找到您了,您也不说一声就自己从客栈里走了,到处都找不到您,可急死小的们了!”
方晓朗尚未答话,那一边就响起“刷刷”的亮兵刃声,有侍卫拿刀指住了方小染,高声质问:“你是何人?有何图谋?”
方晓朗出声道:“她并非歹人,休要为难她。”
侍卫这才收了兵器。方小染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匆匆离开。方晓朗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单薄的身躯,仓促的脚步。月『色』下,朦胧的有几分熟悉。
这样的感觉掠过心头,尚未抓住,就被嘘寒问暖、问长问短的侍卫打断了。
方小染回到镇子时,已是深夜。沿着青石板路,神志恍惚地走着。肩膀突然被抱住,恍然抬头,才发现小师叔不知何时挡到了面前,满面焦灼。他捏着她的肩膀,怒道:“你跑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我找了你一个晚上!”
她飘忽的神思许久才收了回来,『露』出一个疲惫的笑,道:“有个客人,看了卦,又不给钱,我追上去要钱了。”
他听到这话,更加生气:“多少钱也不值得你冒冒失失去追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她讨好地笑:“小师叔……”
看她疲倦可怜的模样,他也不忍再说她。叹道:“先回家吃饭吧。以后赚钱的事由小师叔来,不许你再『插』手。”
握了她的手腕欲领她回家,不料她却发出一声痛呼,吓得他赶忙松了手,看到她抱着手咝咝地直吸冷气。
他急忙去看她的手,她却抱着不让看,直到他发火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腕子亮了出来。虽然月『色』『迷』蒙,他还是看清了她腕上那一圈重重的青紫。顿时勃然大怒:“是谁干的?!”
“呃……就是那个赖帐的客人。”
“他现在在哪里?”森冷的语调,分明是立刻就要去找那人算帐。
“算啦,小师叔,是我一不小心『乱』说不吉利的话,惹恼了人家的。”
“那也不能对一名弱女子动手。他人呢?”
她讨好地扯住他的袖子:“小师叔,算啦,你打不过他的。”真打不过……
“读书人杀人不必见血。”方应鱼眼一眯,杀气毕『露』。
方小染只好换招:“我饿了,我要吃饭。”
听她这样说,他也只好做罢。
回到家时,瞳儿早已睡下。方小染奔波了半天,身心俱累,吃了一点东西就去睡了。
方应鱼拿了一盒活血化淤的跌打『药』膏,轻轻推开她卧房的门走了进去。坐在床边,从被子里拿出她受伤的手腕,在青紫处涂上『药』膏,轻轻『揉』着助『药』物渗透。
『揉』着她的手腕,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的脸上。心中抑郁难过得不能自已。她被人欺负了,不想找他哭诉委屈,也不想要他去替她出气,只想着藏起伤处,隐瞒隐忍。
她还是拿他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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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睡梦中或许感到了腕上的疼痛,微蹙了一下眉心,睁开眼睛,偏转了脸过来。看到小师叔在床边,又感觉到腕上传来的清凉,知道他是在替她涂『药』,却是困倦得说不出话,只朝他笑了一下。
他柔声道:“染儿只管睡就是。”
于是她的睫沉沉合上,安心地沉入睡眠。睡梦中,偶尔咳嗽几声。方应鱼心想,这咳嗽也有几日了,明日定要带她去看郎中。
第二天,方应鱼提出带方小染去看郎中,她的反应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毛』一乍,用力地摇着头:“我不去!”
他耐心地劝道:“生病了怎能不诊治?”一面说,一面向前迈了一步,想拉她走。
她记起方晓朗说过的她的病根所在,以及那“早夭”二字,忽然对于就医心生惧意,绕着桌子躲去,争辩道:“几声咳嗽而已,可能是着凉了,没事的,多喝水就好了。”
方应鱼有些生气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怕见郎中呢?”
她见他执意要让她去,只得说道:“你替我去说一下症状,抓点『药』好了。反正我不去。”
方应鱼搞不清她哪根筋犯邪,又拗不过她,再想到她咳嗽的症状也并非十分严重,恐怕就是着凉了,只得答应着,自己出门去给她抓『药』去。
方小染见他走了,这才松一口气。扶着桌子沿儿,慢慢坐在椅上,手抚着心口处曾受过伤的地方,望着桌前火光明灭的炭盆,怔怔出神。
他说心疼症是她留给他的纪念,这来自胸腔深处的咳,又何尝不是他烙在她命里的印记?
大门那边,忽然传来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她回过神来,走到前堂去,只见一名平民打扮的男子站在半开的门边,问道:“请问是鱼夫人吗?”
她站起来应道:“是。您是?”
男子双手奉上一个信封,道:“我家主子差我将这个给您送过来。”
她不解地接过信封,还欲再问,男子已转身匆匆离去。她低头打量一下手中的信封,空白的没有任何字迹,封口也是敞开的,里面装了一张薄薄宣纸。抽出来,打开,熟悉的字迹跃入眼中。
这是一个『药』方。方晓朗开的『药』方。
他虽然已贵为皇帝,却还是不忘郎中的职责啊。即使认定了对方是江湖骗子,也要出手相助。
她拿着这张『药』方,梦游一般走回去,坐在桌前,将它摊在膝上,低头看着,久久地一动不动。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只是痴『迷』地描着那一笔一划,字迹都具备了表情般,化作他的音容相貌,跃然纸上。
也不知坐了多久,前堂忽然传来方应鱼的话声:“染儿,郎中说定然就是着凉了,『药』抓来了,快去煎了喝……”
她吃了一惊,急急站了起来,想找地方把『药』方藏起来。不料手指虚软,竟没有拿住,『药』方从指间滑落,掉到了脚边的炭盆之中,一挨火炭,边角立刻焦黑卷曲了起来。她心中一痛,伸手就想把纸张救出,手伸到一半却又停滞住了。眼睁睁看着火焰跳跃而起,瞬间将『药』方吞噬,焚为灰烬。
烧了也好。留下物件在身边,睹物,心殇,不如不留。
纸张燃烧时飘起一缕青烟,钻入她的喉咙之中,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方应鱼听到咳声,加急了脚步穿过前堂和院子,进到她的房里,见她扶着桌沿儿,咳得死去活来,泪水都冒了出来。
他急忙上前搀住了她,替她拍背顺气,满面焦虑,道:“怎么突然咳得这般厉害了?”
半晌她才止了咳,眼泪却没能止住,拿袖子擦了又擦,总也擦不尽。一面把脸抹得一塌糊涂,一面竟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事的,是让炭盆的烟呛到了。”
她明明脆弱得几乎要倒下,却强装欢笑硬撑的模样,让他心疼得暗暗抽搐,想要抱一抱她,又被她刻意疏远的笑容阻住了动作。
他被这刻意的疏远搅得分外恼火,忽然间抛开了一切顾虑,将她扯了过来,抱入怀中。
她愣住了,伏在他的胸前,竟全无反应。
他说:“染儿……我不能再容那个人占据着你的心,又要毁了你的将来。既撑得很累,就不要坚持,到我这里来,让我来帮你忘记他。我不在乎你还想着他……嫁我吧。”
她久久地低脸伏着,鼻尖感觉得到他胸口的热度,又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