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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唇畔甚至还浅浅地泛着笑意,但是慕清婉还是可以看出他拼命隐藏的悲伤和害怕,就算他的性子再冷静,再淡然,可终究还是一个血肉之躯,面对自己逐渐失明,逐渐失去行动能力,想必就跟遭受凌迟之刑一样,怎么可能会不觉得痛苦,不觉得恐惧呢?
只是,他刚刚说到的那个凶手……
慕清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原来是他!他竟如此狠毒!只是,那支箭当初明明是朝我射过来的……难道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要我死?”
夏侯冽苦笑一声,双手缓缓在她的脸上摩挲:
“这种蛊只对男子有用,他当初就是看准了我会扑上去替你挡那一箭,才那样肆无忌惮地朝你射箭的,想来,他对你应该还是没死心。他要我中这种蛊,除了要我死以外,还不许我碰你。”
“怎么说?”
他叹口气,握紧了她的手,“只要我跟你同房一次,你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慕清婉只觉得喉头瞬间被愤怒梗塞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不让我平静地死去就好呢?婉,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狼狈的模样,我不想……”
慕清婉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冽,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最爱的人。不管赫连恒之对我死没死心,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我只守着你,就算以后你要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她捧住他的脸,定定地凝视着他,心口犹如刀割:
“你永远不会知道,当你真的要将我赶离身边时,我的心有多痛……而且你竟然敢用假装跟周楚若亲热的法子来逼我离开……”
听到最后一句,夏侯冽顿时慌乱起来,赶紧捏住她的手解释:
“婉,我没有,那都是做戏给你看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碰她!”
看着他涨红了脸,生怕自己误会的样子,慕清婉心里的郁结的气愤和委屈霎时烟消云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在他的嘴上轻咬了一口:
“那当然,你要是真的敢跟她发生关系,不用你赶,我自己也会走!”
夏侯冽亦泛起一抹笑,习惯性地想去捏她的鼻子,可是眼前一片模糊,他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唇角的笑也冻结了,“婉,你真的不怕有一天我会离你而去吗?”
慕清婉像是看透了他心里的想法,将他顿在空中的手握住,引导着他摸上自己的鼻子,“冽,别灰心,不到最后一刻,咱们就还有希望。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每一种毒都不可能只有一种解法,只是我们还没发现而已。你别忘了,就算我不能解,还有师父,咱们不能被赫连恒之的一番话唬住了不是吗?只要我们心存希望,就有无|限|可|能。冽,相信我好吗?”
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夏侯冽就算心里再绝望,也只得露出笑容来,不想让她担心。
为了给夏侯冽找解药,慕清婉重新跟陆衍初一起仔细会诊了一番,又看了他祖母留下的那本手札,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发去缥缈峰给师父的信也还没有回音,这几日下来,慕清婉的情绪也开始越来越焦躁,不过她却半点也不敢在夏侯冽面前表露。
这里好疼()
此刻,他的面容苍白如纸,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像是透明的,虽然依旧俊美无涛,却看得她心痛万分。
“婉,你怎么不说话?”
夏侯冽转头望向珠帘之外,其实现在的他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景物,她的身影在他眼底与面前的一切融成一片。
“你怎么知道是我?”慕清婉收敛起所有悲伤的情绪,撩起珠帘走了进去,在他身边坐下。
“你们每个人的脚步声现在我都辨认得出了。”他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淡然地道:
“自从眼睛开始看不见以后,听觉变得更加敏锐了。”
很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利刃割过慕清婉的心,鼻子一酸,她拼命忍住要涌出来的眼泪,假装轻快道:
“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你爱吃的饭菜……”
她刚想起身,就被他拽回怀里,“婉,陪陪我吧,饭菜让姑姑去弄就好了。”
这样安安稳稳地抱着她的日子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现在的他,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跟她分开。
慕清婉的目光凝在他逐渐枯瘦的大手上,上面的青筋都鼓了出来,忍了很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潸然滚落,她捂住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哭,可是冰凉的泪珠子还是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哭,傻丫头。”他摸索着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胸口的疼痛就像是撕扯般难以忍受,“别担心,会好的,一定会的,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我们不轻言放弃,就会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会重见光明的。”
她慌忙擦掉眼泪,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触到突出的骨骼,只觉得心痛难忍,“对,对,会好的,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把你医好的!”
两人一起吃过晚饭,慕清婉洗了澡走进内室的时候,夏侯冽正坐在床上吹|箫,吹的曲子居然是那时她在洛城文会上唱过的《沧海一声笑》,此刻,晚风微微从窗外吹进来,将他如墨的发丝吹得飞扬起舞,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苍劲有力,如白色的精灵一样在玉箫上飞舞跳跃着,将这首曲子磅礴的气势演绎得淋漓尽致。
慕清婉听他吹完这一曲,这才笑着走过去,“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在文会上了啊?”
夏侯冽却没有答话,抿了抿唇,问道:“我这首曲子,比之昭和吹的如何?”
瞧他那别扭的模样,慕清婉陡然想起那次文会上她与昭和琴箫合奏的事,都多久的事了,他还在计较呢。
心里不由得好笑,嘴里却道:“自然是你的好,昭和哪能跟你比呀?”
夏侯冽一听这话,眉毛这才舒展开来,放下紫玉箫,朝她伸出手去,慕清婉握住他的,在他身边坐下来,他温柔地靠向她,鼻尖在她的脸颊上磨蹭了两下,满足地闭起了双眸:
“唔,好香。”
他因为身体虚弱,时常冒虚汗,现在身上还濡湿一片。
慕清婉学着他的样子也往他身上闻去,嗅到了一丝汗臭味,不由得皱紧了秀眉:“唔,好臭。”
他轻笑出声,一下子将她的脑袋扣紧在怀中,“来,习惯习惯。”
她也笑出声来,打开他的手,“喂,哪有这样的?冽,我打盆水给你擦擦身子吧。”
夏侯冽又将她揽进怀里,大手把玩着她的发丝,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
“每天都擦,还是觉得不干净。”
“知道你有洁癖,可是你的身子现在这个状况又不能自己洗……”她想了想,“要不我叫李长安进来……”
“婉……”他突然打断了她,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委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夫君?”
“啊?”慕清婉被他突然这样一问,有些懵然,反应了一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你……你不会是要我给你洗吧?”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夏侯冽有些不满地沉了脸,“以后等我好了天天给你洗都成。”
慕清婉撇嘴,推开他道:“喂,给我洗也是你占便宜好不好!你等着,我去叫李公公……”
夏侯冽不说话,突然背着她躺了下去,拉上了被子,半晌,才咕哝道:“那我不洗了。”
慕清婉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耍小孩子脾气的模样,想了想,又缓缓磨蹭到床边,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没有应,仍旧闭眼躺着。
她爬到床的另一边看他的脸,见他紧抿着唇,眉心皱起,一副很是不悦的模样,她伸手缓缓地抚平他眉心的褶皱,低声道: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给你洗。”
夏侯冽这才睁开眼来,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唤来李长安备好热水,一起将他扶到木桶里坐下,李长安准备好所有东西便退了下去,只留下慕清婉一个人红着一张脸对着坐在浴桶里悠然自得的夏侯冽。
浴桶里放了些药草,泛着清幽的药香,很是好闻,慕清婉让他闭上眼,用手撩起温热的水从他的头顶洒下,顺着他的脸颊和脖子往下流,沙沙的水声听起来好像是极美妙的音乐。
夏侯冽的头发很长,也很黑,乌亮亮的,像一匹上好的绸缎,比现代那些洗发水广告中的头发还亮眼迷人。
慕清婉打湿他的头发,撒了些皂角粉末,里面混合一些花粉,香味清雅宜人,萦绕开来,竟让整个内房都显得异常温馨。
她微凉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缓缓地在他的头上揉搓着,被她这样温柔地按压着头部,他觉得很舒服,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舒展开来。
她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马上说。”
她继续动作,而他舒服得微微眯眼,只听他突然开口:“啊,疼!”
慕清婉立即慌了,慌忙丢开了手上的手巾,睁大眼睛去瞧他:“哪里疼?快告诉我……”
他一下子拉住她搁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左兄上,隔着皮肤,慕清婉感觉到那里正一下一下跳得厉害,好像在撞|击着她的掌心一般,这样的感觉是那样奇妙,连带着她的心跳也开始紊乱起来。
她正在发愣,身子一下子被他大力一扯,便扑到了他怀里,他深深地稳了稳她的纯,喃喃出声:
“婉,我这里好疼。”
她一下子咬住了纯,眼泪不由自主地下来了,气呼呼地捶了他两下:
“叫你吓我……我不要理你了……”
他顾不得身上还湿漉漉的没擦干,一下子将她紧紧抱住:“好了好了,不气了……”
慕清婉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哽咽:
“冽,你看看你都瘦了……脸色也这么差……只要你好起来……好起来随你怎么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