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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悲悯地望着太后哭嚎。
太后哭了一阵,抽泣了一阵,不哭了。
“刚才你叫我什么?皇姨?”
“难道奴才叫得不对吗?你的外甥刚好百天,他不是得管你叫皇姨吗?”
太后张了张嘴,指着院里:“那,这里边住着谁?”
“皇姨天天来这儿玩,怎么今天不认识了?”
“真是松鹤斋?”
“没错。真是松鹤斋——皇姨请!”
太后怒道:“我是太后!什么皇姨皇姨的!”
“皇姨真能开玩笑,你怎么会是太后?你是皇后的妹妹刘银瓜!皇姨请——皇后和小外甥都在里边等你呢!”
院门里走出一对小丫环,提着灯笼,一扬手帕:“皇姨请!”
两个小丫环提着灯笼在前边带路,转身向院里走。
福禄指着院里:“请吧——皇姨!”
太后向里边望去——松鹤斋里,烛光闪烁,人影晃动。
两个小丫环提着灯笼照着青石台阶:“皇姨请!”
太后犹犹豫豫,不肯进院。
“我不是皇姨!我是太后!”
两个小丫环脸上的表情硬僵僵的,眼睛直勾勾的,眸子绿莹莹的,声音突然变成空洞的金属腔:“皇姨请!”
太后无奈,望向福禄。
福禄突然眼睛也绿了,表情也僵了,声音也变成同样空洞的金属腔:“皇姨请!”
太后只好抬脚,上了第一级台阶……
第二级台阶……
上完四级台阶,院门触手可及。
太后突然觉得一阵心慌慌,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太后心存一丝侥幸:“我还有呼吸,我还没死……”
凝神谛听,却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声,两个小丫环还有福禄都没有呼吸声……
太后吓得心儿咚咚直跳!
太后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还在呼吸?你们却没有一点儿呼吸?是不是你们已变成了鬼,而我还活着?我是人!是人!我是人呀——”
传来福禄冷冰冰的金属音:“别做梦了!那只是你的幻觉,你的呼吸声,你的体温……都是假的!假的!假的!等一过了忘川河,你就同我们一样了——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太后壮起胆,一摸福禄的手——果然,冰凉冰凉!用一根手指放在福禄鼻孔下,一试,一点儿呼吸也没有!
太后的心噗嗵噗嗵如擂鼓一般!
福禄道:“甭试了,试也白试——我们都是鬼魂!你很快也会变得浑身冰凉没有呼吸!现在,快进去吧!快进去吧快进去吧快进去吧……”
福禄的声音又变成了金属音拖着长腔,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小丫环也用女声金属音催促道:“快进去吧快进去吧快进去吧……”
太后仍在犹豫……
突然,福禄与两个小丫环都变了脸儿,转眼之间每人变幻了三四张面孔,披头散发巨齿獠牙鹰钩鼻子紫屁股沟子大下巴……
太后吓得一声尖叫,一步窜进院里……
一间密室内,刘墉踏罡步斗,正在做法……
“是时候了!”
刘墉喃喃自语着,袍袖一晃,手中出现一支五彩神笔,振笔疾书,眼前立刻出现了风、雨、雷、电四个字在空中闪烁,刘墉口中念念有词,大笔在几个字上一点,喝道:“去!”
只见四道白光一闪,冲出密室……
外面立刻传来隐隐的风雷之声……
朝阳洞内。“松鹤斋”。院外布景。
太后喘了一会儿,慢慢走近亮着蜡烛的那间屋子,向里一望,突然感到心里一热!
时光似乎倒流26年!
太后好像沿着时光隧道重又回到26年前的那个雨夜——她似乎也又变回了银瓜。
只是,一切似乎都还没有发生……
金瓜静静地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刚刚百天的小外甥弘历。
四外黑漆漆的,不时有闪电瞬间照亮夜空,接着好像又听到隐隐的雷声……
屋子里,金瓜的脸上满溢着幸福、安谧,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嘴里轻轻哼着一支老歌——那是她与金瓜都熟悉的——她俩的妈妈在她俩小的时候哄她俩睡觉时唱的摇篮曲:
“狼来了,虎来了,
拍着我的宝贝睡大觉,
噢,噢……”
一种久远的、生疏的感觉热竦辣地撞击着银瓜的心扉,撞击着银瓜泪水的闸门……
银瓜的眼睛模糊了……
金瓜已经看见银瓜,她坐在床上亲切地招呼她:“快进来呀银瓜,要下雨啦……”
银瓜疑惑地趴在窗前,指着她怀里的孩子:“他……他真是弘历?”
金瓜噗哧笑了:“瞧你那小傻样儿,这不是弘历是谁呀?甭眼馋得那猴急样儿,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有的!”
金瓜总是那么温柔、大度,笑起来像春日的暖阳,让人只觉得暖融融的……
银瓜狐疑道:“他怎么会是弘历呢?”
金瓜将那孩子举起来:“你看,他不是弘历是谁?你看看孩子小屁屁上的蟠龙印呀……”
银瓜看见了孩子左屁股上那个蟠龙印胎记,活脱脱一条小青龙,张牙舞爪……不是小外甥弘历是谁?
银瓜还是疑疑惑惑:“那……那他怎么会这么小?他不是已经当了皇上吗?”
金瓜格格笑了起来:“他刚百天——你就想让他当皇上?银瓜,你今晚酒喝多了吧?”
银瓜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瓜仍是笑着:“你咋啦?你今儿怎么竟问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我是皇后,这是松鹤斋,我不在这儿在哪儿?这是我的家呀……”
银瓜隔窗望着金瓜:“你为什么还这么年轻?”
“今儿你真是喝多了——我年轻?你不也一样吗?你忘了,咱们俩是双胞胎吔——你不是常常为我只比你大半个时辰而当了你姐不服气吗?怎么这会儿又说我年轻?你比我还年轻哪!银瓜,至少你比我年轻半个时辰啊。再说,你还没结婚——结婚生孩子会让女人变老的——现在我就比你老了怕有二、三岁了……”
银瓜惊喜道:“真的?我比你年轻?”
银瓜的眼睛满屋子寻找。
金瓜笑问:“你找什么哪?急头巴脸的?”
“我找镜子,我要照照镜子,看看我真的比你年轻吗?”
金瓜眼睛突然绿光闪烁:“镜子?镜子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镜子是什么?”
“不知道,没见过,镜子是做什么的?”
银瓜心里又有些发毛:“那你梳头洗脸时照什么?”
“我们这里不梳头,也不洗脸,我们总是这个样子,每天一成不变,总是这样,我们只是在这里等着……”
银瓜心里更加发毛:“等什么?”
金瓜嫣然一笑,鬼魅妖冶:“等你呀……”
“等我?等我干什么?”
“等你来改变……”
“改变?改变什么?”
“银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我知道——这是阴间地府——阎王老子的地盘儿。”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轮回——而轮回——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重生!意味着一切可以重来!对于国家,意味着可以改变历史!对于个人,意味着可以改变命运!对于鬼魂,意味着可以托生、转生、轮回——意味着你可以在这里重新设计你的下一个人生!”
银瓜困惑道:“重新设计我的下一个人生……这,又意味着什么?”
金瓜极具蛊惑道:“意味着你今生认为错了的东西你可以在来生把它纠正过来;意味着你今生觉得心里不平衡的你可以在来生将它摆平;意味着你今生觉得命运不公平你可以在来生争取到你认为的公平;意味着你今生认为应该是你的你却没得到的你下一辈子可以将它夺回来……一句话,意味着你可以在这里重新设计你的来生!”
“重新设计……来生?”
金瓜激情煽动道:“对,重新设计你的来生——然后在阎王老子这儿注册上,你重新设计的这个方案就合法了,就名正言顺了,你的来生就将按照你重新设计的重新来过……”
银瓜突然激动兴奋起来,颤声问道:“真的?!”
“真的!”
“可是我该怎样重新设计我的人生呢?”
“你忘了?”
“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你想一想……26年前……此情此景……你到我松鹤斋来做什么?”
“我……我……我来做什么?”
“你再好好想想……26年前……我皇儿弘历百日那天……那个大雷雨之夜……”
大雨滂沱……
一道道的闪电……
一声声的惊雷……
银瓜浑身一抖,脸色煞白……刹那间,她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个雨夜,那个将要改变她与金瓜命运的大雷雨之夜……
她一摸兜,天哪!那小药瓶竟然就在她的兜儿里!天哪!怎么会?哪儿来的小药瓶?莫非?这就是金瓜说的……重新设计……人生?
银瓜如遭雷击,战栗不已……
金瓜还在絮语,像施催眠术一样为银瓜施展魔法……
“26年前……那个大雷雨夜……我弘历皇儿刚好百天,我刚从庆祝弘历百日的宴会回来……你就来了……那天你也参加了皇儿的百日诞辰庆典……我记得,你回你住的春好轩换了身衣服就又来我这儿了……我还记得,你那天不是说你不来了吗?你怎么又来了?啊?银瓜,你想想……”
银瓜心道,我怎么又来了?你说我怎么又来了?你和雍正那么好,那恩爱劲儿我受不了!我看不过眼去!我干什么来啦?我今儿晚上就是要把本应属于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拿回来!
银瓜又摸了摸兜儿里的小药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