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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原真是客气。”皇上笑呵呵的举起酒杯,和燕北邙一起干杯。
“本宫多谢太傅。”殷皇后端着温和娴淑的微笑,举起酒杯浅尝了半口。
殷皇后对燕北邙也没什么可说的,身为大家闺秀如今又母仪天下的殷皇后,哪里瞧得上一个江湖侠客?纵然这个侠客学富五车,她也不稀罕。燕北邙的眼里心里从来只有李钰,他留在李家最大的作用就是恶心自己,时刻提醒李闯已经死去的周氏的存在,殷皇后怎么可能看重他,仰仗他?
燕太傅敬完酒坐回去,舞姬们再次上场,碧竹林中琴箫婉转,凤华台上翩跹起舞。
接下来依次敬酒的是上官默,韩岳,胡宗瑞,吴崇古,韩胄,杨时昀,何玉简等一众能臣干吏。
随着一支支歌舞大臣们敬酒完毕,殷皇后说去换件衣裳再来,殿内众人开始自由活动。
李钰却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只跟西月悄声说笑,自得其乐。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殷皇后回来,李钰朝着大殿外边看了一眼,起身说道:“今日皇后华诞,儿臣也没准备什么像样的寿礼,前些日子遇到一个好戏班子,觉得他们扮相唱腔都不错,今儿叫进来专门唱一出,以博父皇和母后一笑。”
“公主有心了。”殷皇后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没底,李钰做事一向喜欢剑走偏锋,谁知道她瞧上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戏班子?只求别弄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有伤风化也就罢了。
皇上倒是很高兴,忙道:“既然这样,那就快传他们上台唱来。这些宫廷歌舞朕早就看腻烦了。”
李钰嫣然一笑,朝着殿门口拍了拍手,外边一阵悠扬的管弦乐声夹杂着细碎的锣鼓点,一个青衣踩着细碎的莲步登上了戏台,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妩媚一笑,立刻博了个满堂彩。
其实罗家班子的底子不错,不管是管弦锣鼓还是唱腔扮相,都在帝都拔了头筹,若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入得了凤仪楼老板乔千裕的眼。
今日上台一亮相,便叫众人眼前一亮,毕竟这些有情节有扮相的戏曲对在座的众人来说比那些宫廷歌舞有意思多了,尤其是另一边坐了一群诰命夫人们,这些老娘们儿每天闷在家里,看戏捧戏子几乎成了她们全部的乐趣。
“请问公主殿下,不知这出戏叫什么?”坐在李钰旁边的谨嫔轻笑着问。
李钰笑道:“这出戏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找来的,换做《小三传》。”
“小三?”谨嫔完全搞不懂这厮什么意思。
“嗯,小三也可以叫二奶,至于情节么……”李钰笑眯眯的说道,“娘娘慢慢看就知道了。”
谨嫔笑道:“怎么又是三又是二的?越听越糊涂了,我还是慢慢看吧。”
其实这是一处宅斗戏,里面的角色原型就是一个男人,一个继室,一个妾,外加一个落难投奔来的世侄女。男人的戏份也很少,主角是三个女人。继室瞧不上妾,妾也瞧不上继室,继室骂妾原本是二两银子买来的毛丫头,却巴望着想当主子奶奶于是偷偷爬上丈夫的床,借着肚子要了个名分,妾又骂继室也不过是给人家当后娘的,不过是出身好点,却已经是昨日黄花。这边妻妾互相掐呢,背后里投奔来的世侄女又爬上了男人的床,得意登堂入室把之前的妾给压下去得了个贵妾的名分。
这出戏围绕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把一个‘偷’字唱的极尽香艳,唱词也写的入骨三分。
一出《小三传》被上官默写的精彩纷呈,又被戏子演得出神入化。在座的大臣们都艳羡戏中的男子艳福不浅的同时又被唱词的好文采给迷倒,尤其是靖安王云越,坐在那里看直了眼,再时不时的叫一声好,着实把殿内的气氛给炒了上去。
而那些诰命夫人们一个个对那继室感同身受,被那继室骂贵妾贱妾的那些不带脏字又酣畅淋漓的唱词给撮的热血沸腾,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喝彩叫好,一个个只在心里把那两个偷男人的妾给撕碎了千万遍。
在座的众人里,首先惊心的是杨昭容,因为她本就是几两银子买来的丫鬟,跟戏里的贱妾出身何其相似。当时一唱到这里她心里就不痛快,只是碍于皇后寿宴不敢声张,不得不默默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等到后来落难的世侄女投靠来时她便已经恍然大悟,这出戏原来就是针对这自己来的!
李钰真真好胆量,这一出戏竟然把帝后和后宫妃嫔都骂了!
戏里的正室夫人骂两个妾是贼,是第三者,夺人丈夫犹如入室偷盗,无耻下贱可悲可恨。那么后宫妃嫔除了皇后之外哪个不是皇上的妾?如此一来大家不都成了贼,都成了入室偷盗的无耻的贱货?
随后惊心的是杨心怡。所谓走投无路的世侄女简直就是她的翻版,等唱到后来世侄女贪图家财万贯而灌醉了世伯并爬上世伯的床时,杨心怡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茶盏恨不得直接摔到李钰的脸上去。
接着便是殷皇后。
戏唱到这里,殷皇后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其实她早就防着李钰弄什么花样儿,只是一开始也被戏给绕进去了——这简直唱出了她的心声啊!虽然当上了皇后,但她跟天下所有正室夫人一样恨那些觊觎自己男人的贱货们,尤其是戏里的这两种,一个是贱婢凭着肚子往上爬,另一个则是一头喂不熟的贱狐狸。
一开始,殷皇后只顾着心里痛快了,愣是没反应过来。
等到戏里的那个世侄女指着正室的鼻子骂,你也不过是个贱货,一样是抢了别人的丈夫,谁又比谁更高贵等话的时候,她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戏里的正室是个续弦!
这不是骂本宫吗?简直要反了天了!殷皇后登时怒了。
“咣”的一声,殷皇后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放到了桌案上。
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皇上被吓了一跳,不满的横了殷皇后一眼。
殷皇后脸上的怒气压都压不住:“公主真是有心了,只是本宫被这戏闹得头疼,还是停了吧。”
这唱的好好地,怎么说停就停呢?好歹这也是女儿的一番心意嘛!皇上皱眉看了殷皇后一眼,忽然间发现他的妃嫔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心想这是怎么了?
“陛下,臣妾不舒服,刚刚孩子总是一下一下的踢臣妾,臣妾想先行告退。”杨心怡仗着自己有身孕,扶着肚子站了起来。
“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皇上关切的问。
殷皇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本来就被戏台上入骨三分的表演给勾了一肚子的无明业火,这会儿看见皇上对杨心怡那么紧张,皇后的五脏六腑都被气得移了位,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国母风度,只冷声说道:“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吧,反正本宫的寿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别委屈了皇嗣。”
“皇后娘娘……”杨心怡立刻怯怯的往后缩了一步,委屈的低声说道:“臣妾绝没有对皇后娘娘的不敬之心,臣妾也知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诞,所以尽管身体不适,今日还是前来给娘娘祝寿。臣妾……”
“好了!恭嫔怀有身孕,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改日等身体舒服了,再去翊坤宫给皇后赔礼。”皇上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这大臣和诰命夫人们都在座呢,皇后和妃嫔就开始明争暗斗的不顾身份了,这让他这个做皇上的脸往哪里搁?
这简直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么!皇后被当众落了面子,恭嫔以后得去翊坤宫给皇后赔罪。今日之事谁也别想爽快,而且从今往后,恭嫔的日子绝对不能好过了,皇后也在皇上那里落得个没有度量。
很好,如此也不枉本公主辛苦一场。一直注意众人反应得李钰嘴角忍不住露出微微的笑意——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呢。
恭嫔一脸委屈的退下,皇上自顾拿起酒杯来喝酒,大殿里的气氛早就发生了变化。
外边戏台上的戏还继续在唱,虽然这出戏暗中映射皇后和后宫众嫔妃,但明面上讲的却是寻常人家过日子的事儿,而且从戏词里也找不出任何谋逆犯上之词,也不见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而且这是大公主对皇后的一点心意,弄了这么一部逗乐子的戏无非是效仿古人斑衣戏彩以博皇后一笑而已。
即使皇后不笑,反而心里不痛快,也找不出这出戏的毛病来。你总不能明着说你这是暗讽当朝皇后?若是那样,皇上的颜面何在?大周王朝的颜面何在?如此疑神疑鬼小肚鸡心肠的皇后以后还如何母仪天下?再说了,这哪有如此对号入座之理?你这不是上赶着自己找不痛快吗?
以上,李钰完全可以反将皇后一军:皇后这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果然是后娘,就这么事事看先皇后所出之女不顺眼?
放眼看看大殿里坐的这些人:燕北邙,云启,上官默,韩岳,何玉简,杨时昀,韩胄以及少年王爷云越,哪一个不是公主李钰的心腹?
若是皇后当众向李钰发难,这些人还不知道会搬弄多少是非扣在皇后的头上呢!再看身后一众妃嫔们,这些人哪个心里不巴望着皇上能够废后,也给她们这些人一线希望?
殷皇后高高在上端坐在皇帝身旁,心里思绪完全,怒火突突乱窜却又该死的理智。
对于眼前这出戏所引发的一切可能以及利害关系加倍清晰的摆在她的面前,一条一条都是束缚她的绳索,让她有火没处发,只能狠狠地往肚子里闷。那种感觉像是一把苍蝇捂进了嘴里却又吐不得,只得闭着眼睛咽下去。
其实此时此刻,比殷皇后更加难捱的是杨昭容。
自从杨心怡离席之后,杨昭容就一直关注着皇后的神色,一些事情自己做过自己心里最有数,殷皇后的脸色难看一分,杨昭容的心里就哆嗦一下。
她知道这回皇后是真的动怒了,而且这股怒火滔天而起,这会儿忍着不发,回头定然如火山一样喷薄出来,整个后宫都要遭殃。对杨昭容来说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