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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丧乱,悲号震野。京军离家久,闻之无不泣下思归者。忠、泰不得已班师。比见帝,与纪功给事中祝续、御史章纶谗毁百端,独永时时左右之。忠扬言帝前曰:“守仁必反,试召之,必不至。”忠、泰屡矫旨召守仁。守仁得永密信,不赴。及是知出帝意,立驰至。忠、泰计沮,不令见帝。守仁乃入九华山,日晏坐僧寺。帝觇知之,曰:“王守仁学道人,闻召即至,何谓反?”乃遣还镇,令更上捷音。守仁乃易前奏,言奉威武大将军方略讨平叛乱,而尽入诸嬖幸名,江彬等乃无言[江彬:正德皇帝宠臣,狡猾残忍,引导皇帝四处游荡,渔猎民女博取皇帝欢心。后被处死]。
守仁已病甚,疏乞骸骨[乞骸骨:请求退休。],举郧阳巡抚林富自代,不俟命竟归。行至南安卒,年五十七。丧过江西,军民无不缟素哭送者。守仁天姿异敏。年十七谒上饶娄谅,与论朱子格物大指[格物大指:格物学说的深刻含义。格物:大学:“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格物含义,程朱学派多从认识事理角度训解,陆王学派多从心性修养角度训解。]。还家,日端坐,讲读五经,不苟言笑。游九华归,筑室阳明洞中。泛滥二氏学,数年无所得。谪龙场,穷荒无书,日绎旧闻。忽悟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喟然曰:“道在是矣。”遂笃信不疑。其为教,专以致良知为主。谓宋周、程二子后,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有以接孟氏之传。而朱子集注、或问之类,乃中年未定之说。学者翕然从之,世遂有“阳明学”云。
延伸阅读
王守仁与“阳明学”
王守仁的思想在其门人辑录的传习录中多有记录,其主张可概括为以下三点:一、心即理说。此说继承陆象山的主张,认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反对“即物穷理”于心外。二、知行合一说。此说直接由“心即理”说推演而来,他说:“求理于吾心,是圣门知行合一教。”“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认为知、行不可分。三、致良知说。此说结合大学的“致知”与孟子的“良知”说,认为:“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此便是良知,须用致知格物之功,胜私复礼,即心之良知,更无障碍。”
第82章 万历朝鲜之役()
(清)张廷玉等
导读
本文选自明史卷三二〇朝鲜传。
元明鼎革,上距元朝全盛时期,不到百年。元朝往事历历,明初的朝廷对开疆拓土,自然颇有顾虑。因此与东亚各国交通时,明朝宁愿沿袭自古以来的朝贡秩序传统,以政治地位和贸易优惠吸引外邦。在朝贡秩序下,高度汉化的朝鲜堪称明朝最亲近的邻国。而隔海相望的日本,尽管深受汉文化的熏陶,却向来与大陆上的王朝若即若离。
16世纪末,出身平民的日本武将丰臣秀吉制服国内诸侯,成为日本武家首领。日本多年的内战从此告一段落。丰臣秀吉统治日本后,遣军侵袭朝鲜,企图以此为据点进击中国。
丰臣秀吉侵袭朝鲜,直接威胁到东亚朝贡体系。多年来苦于党派分歧的朝廷,罕见地达成一致。明朝军队陆续开赴朝鲜,进击已经占领朝鲜的日军。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七年,日军损失惨重,退守朝鲜海岸的几个据点。丰臣秀吉向朝鲜派遣援军,却无法挽回败局,最后绝望而死。朝鲜战事失利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广泛的不满,成为日后丰臣家族灭亡的诱因。
在七年的战争中,明朝自始至终支持朝鲜抗倭,以维持东亚朝贡秩序。但在交涉中,明朝君臣流露了更多的期望,相信可以将日本纳入朝贡秩序。尽管交涉的建议未被日本接受,却暗示了明朝对朝贡秩序的理解。谈判破裂后,明军发动攻势,迫使日本退出朝鲜。万历朝鲜之役俨然东亚朝贡秩序的纪念碑。明朝为胜利的光荣,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军费开支耗尽了帝国的财政收入,反抗增税的骚乱日渐普遍。在帝国的东北地区,女真部落将成为王朝无法愈合的伤口。
十九年十一月奏[十九年:指万历十九年(1591年)],倭酋关白平秀吉声言明年三月来犯[关白:日本官名,天皇年幼时主政大臣称摄政,天皇成年后则称关白。平秀吉:一般译作丰臣秀吉。],诏兵部申饬海防。平秀吉者,萨摩州人,初随倭关白信长。会信长为其下所弑,秀吉遂统信长兵,自号关白,劫降六十余州。朝鲜与日本对马岛相望,时有倭夷往来互市。二十年夏五月,秀吉遂分渠帅行长、清正等率舟师逼釜山镇,潜渡临津。时朝鲜承平久,兵不习战,昖又湎酒[昖:指当时的朝鲜国王李昖],弛备,猝岛夷作难,望风皆溃。昖弃王城,令次子珲摄国事,奔平壤。已,复走义州,愿内属。七月,兵部议令驻劄险要,以待天兵;号召通国勤王,以图恢复。而是时倭已入王京,毁坟墓,劫王子、陪臣,剽府库,八道几尽没,旦暮且渡鸭绿江,请援之使络绎于道。廷议以朝鲜为国藩篱,在所必争。遣行人薛潘谕昖以兴复大义,扬言大兵十万且至。而倭业抵平壤,朝鲜君臣益急,出避爱州。游击史儒等率师至平壤[游击:官名,明初多设于沿边及要地,无品级、定员,位次于参将。],战死。副总兵祖承训统兵渡鸭绿江援之,仅以身免。中朝震动,以宋应昌为经略。八月,倭入丰德等郡,兵部尚书石星计无所出,议遣人侦探之,于是嘉兴人沈惟敬应募。惟敬者,市中无赖也。是时秀吉次对马岛,分其将行长等守要害为声援。惟敬至平壤,执礼其卑。行长绐曰:“天朝幸按兵不动,我不久当还。以大同江为界,平壤以西尽属朝鲜耳。”惟敬以闻。廷议倭诈未可信,乃趣应昌等进兵。而星颇惑于惟敬,乃题署游击,赴军前,且请金行间。十二月,以李如松为东征提督。明年正月,如松督诸将进战,大捷于平壤。行长渡大同江,遁还龙山。所失黄海、平安、京畿、江原四道并复,清正亦遁还王京。如松既胜,轻骑趋碧蹄馆,败,退驻开城。事具如松传。
二十二年正月,昖遣金晬等进方物谢恩。礼部郎中何乔远奏:“晬涕泣言倭寇猖獗,朝鲜束手受刃者六万余人。倭语悖慢无礼,沈惟敬与倭交通,不云和亲,辄曰乞降。臣谨将万历十九年中国被掠人许仪所寄内地书、倭夷答刘书及历年入寇处置之宜[许仪:时在日本萨摩,曾有书信报告日本入侵中国的计划。刘:明军将领,万历二十年(1592年)以总兵身份赴朝抗日,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再次赴朝,进都督同知],乞特敕急止封贡。”诏兵部议。时廷臣交章,皆以罢封贡、议战守为言。八月,养谦奏讲贡之说,贡道宜从宁波,关白宜封为日本王,谕行长部倭尽归,与封贡如约。九月,昖请许保国。帝乃切责群臣阻挠,追褫御史郭实等。诏小西飞入朝[小西飞:日本人,日本使者小西行长的书记官,1594年入北京谈判。],集多官面议,要以三事:一,勒倭尽归巢;一,既封不与贡;一,誓无犯朝鲜。倭俱听从,以闻。帝复谕于左阙,语加周复。十二月,封议定,命临淮侯李宗城充正使,以都指挥杨方亨副之,同沈惟敬往日本,王给金印,行长授都督佥事。
九月,封使至日本。先是,沈惟敬抵釜山,私奉秀吉蟒玉、翼善冠、地图、武经、良马。而李宗城以贪淫为倭守臣所逐,弃玺书夜遁。事闻,逮问。乃以方亨充正使,加惟敬神机营衔副之。及是奉册至,关白怒朝鲜王子不来谢,止遣二使奉白土绸为贺,拒其使不见,语惟敬曰:“若不思二子、三大臣、三都、八道悉遵天朝约付还,今以卑官微物来贺,辱小邦邪?辱天朝邪?且留石曼子兵于彼,候天朝处分,然后撤还。”翌日奉贡,遣使赍表文二道,随册使渡海至朝鲜。廷议遣使于朝鲜,取表文进验,其一谢恩,其一乞天子处分朝鲜。
初,方亨诡报去年从釜山渡海,倭于大阪受封,即回和泉州。然倭方责备朝鲜,仍留兵釜山如故,谢表后时不发,方亨徒手归。至是,惟敬始投表文,案验潦草,前折用丰臣图书,不奉正朔,无人臣礼。而宽奠副总兵马楝报清正拥二百艘屯机张营。方亨始直吐本末,委罪惟敬,并呈石星前后手书。帝大怒,命逮石星、沈惟敬案问。以兵部尚书邢玠总督蓟、辽;改麻贵为备倭大将军,经理朝鲜;佥都御史杨镐驻天津,申警备;杨汝南、丁应泰赞画军前。
九月,将士分道进兵,刘进逼行长营,约行长为好会。翌日,攻城,斩首九十二。陈璘舟师协堵击,毁倭船百余。行长潜出千余骑扼之,不利,退,璘亦弃舟走。麻贵至蔚山,颇有斩获,倭伪退诱之。贵入空垒,伏兵起,遂败。董一元进取晋州,乘胜渡江,连燬二寨。倭退保泗州老营,鏖战下之,前逼新寨。寨三面临江,一面通陆,引海为濠,海艘泊寨下千计,筑金海、固城为左右翼。十月,董一元遣将四面攻城,用火器击碎寨门,兵竞前拔栅。忽营中火药崩,烟焰涨天。倭乘势冲击,固城倭亦至,兵遂大溃,奔还晋州。帝闻,命斩二游击以徇,一元等各带罪立功。是月,福建都御史金学曾报七月九日平秀吉死,各倭俱有归志。十一月,清正发舟先走,麻贵遂入岛山、酉浦,刘攻夺曳桥。石曼子引舟师救行长,陈璘邀击败之。诸倭扬帆尽归。
自倭乱朝鲜七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中朝与属国迄无胜算,至关白死而祸始息。
二十七年闰四月,以平倭诏告天下,又敕谕昖曰:“倭奴平秀吉肆为不道,蹂躏尔邦。朕念王世笃忠贞,深用悯恻。七年之中,日以此贼为事。始行薄伐,继示包容,终加严讨。盖不杀乃天之心,而用兵非予得已。安疆靖乱,宜取荡平。神恶凶盈,阴歼魁首,大师乘之,追奔逐北,鲸鲵尽戮,海隅载清,捷书来闻,忧劳始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