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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的身子微微一颤,惶恐的同时却也无奈至极。
他瞥了眼床榻上面无表情的黎夕妤,又望向厉莘然,沉声回道,“这寺中清贫,本就不适宜养伤,且这姑娘的心早就死了,纵是强迫着撑下去,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煎熬”
听了大夫的话,厉莘然沉默了许久,最终闭起双眼,问,“当真再无任何法子?”
大夫摇头,“老夫已尽力了”
“呵”一声轻笑响起,黎夕妤转首望来,“我在这寺中也住了将近一年了,始终承了大夫您诸多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祝愿您余生安乐。”
大夫望向黎夕妤,最终长叹一声,便转身离去。
厉莘然终是难抑心中的悲痛,也夺门而出。
独留黎夕妤一人靠坐在床边,一双手紧紧攥起了盖在身上的棉被。
忽有鲜血自嘴角溢出,为她煞白的面色平添了几分凄美。
她仰头抵着墙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原来这一生,如此之短。
原来她的生命,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
黎夕妤睡熟了,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中她仿若回到了孩童时代,那时她还很年幼,母亲尚在人世。
她站在院中,母亲便在身前不远处,冲她招手,冲她笑。
她没有半点犹豫,迈着轻小的步伐,向前方冲去。
她最终投进了那温暖的怀抱,被娘亲抱着,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夕妤”她埋首在娘亲的怀里,头顶传来娘亲的呼唤,一声又一声,温柔又好听,“夕妤夕妤”
“夕妤”突然,娘亲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且苍凉,竟像是男子的嗓音。
她一时有些惊讶,连忙抬起头,望向娘亲的脸庞。
却没想到,娘亲不仅声音变了,就连样貌也变了。
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男子,乌黑的发,深邃的眸,刚毅的轮廓
这样一张脸庞令她受了惊吓,她的心“噗通噗通”地颤抖着,却未曾想过要逃脱他的怀抱。
相反,他的怀抱很温暖,望着她的眉眼也很温暖。
而开口唤她时,声音温润,透着深切浓厚的眷恋。
从来没有人,能将她的名字唤得如此好听。
“夕妤”他又唤了一声,眼中竟含满了悲痛。
下一刻,她骤然陷入黑暗之中,眼前再无那温暖的怀抱,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呼唤。
黎夕妤醒来了,她睁开空洞的眼眸,动了动手指。
却发觉一只手被人紧紧攥着,尚且有些温热与粘稠,似是有液体流过。
“阿夕,你醒了!”厉莘然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她听得出他的激动与喜悦。
“我睡了多久”她轻声问道。
厉莘然抬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眨了眨眼,回道,“两个时辰。”
黎夕妤有些怔忡,“两个时辰竟会如此之长。”
说罢,她动了动,想要起身。
厉莘然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既然醒了,那便将药喝了。”
黎夕妤却轻轻摇头,“我想弹琴”
厉莘然怔住,片刻后冲着屋外扬声道,“去取一把琴来,越快越好!”
“是!”很快便有人应声,领命去取琴了。
约莫一刻钟后,一架古琴放在了黎夕妤面前。
她跪坐在地,面对着屋门,双眼望着前方,一双手抚过琴弦。
琴弦带给她熟悉的触感,可这终究不是从前那人送她的凤尾琴
“叮咚”
她的指尖撩拨在琴弦之上,很快便传出清脆悦耳的音符。
厉莘然站在屋外,负手望着她,双唇不停地颤抖着,眼眸中似是充了血,猩红无比。
风雪不歇,已接连肆虐了数日。
黎夕妤的烟灰色布衣被风吹起,有雪花飞进屋中,落在她周身。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可弹琴的十指却未曾受到半点影响。
那样婉转却凄凉的曲音,是厉莘然此生头一次听闻。
早在两年前,黎夕妤跟随司空堇宥回到荣阳城,寻找黎未昕与季杉报仇时,他便听闻她琴艺超群。
今日有幸一闻,当真是精妙绝伦,曲音无双。
她的琴声中透着浓浓的哀思,眼角亦有两行清泪滑落,却很快被风吹干。
厉莘然紧紧握着双拳,他想要留住这琴音,留住这弹琴之人。
可是,他终究是骗了她
实则她这一觉,睡了整整两日
而先前数日她始终卧榻在床无甚力气,今日醒来后竟有力气弹琴
这样的景象,即便再美,也终究令他无法承受。
“噗”
突然,一口鲜血自黎夕妤的口中喷涌而出,溅在琴身上。
琴音戛然而止,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停止了拨动。
下一刻,又是大口的鲜血喷出,她直直倒了下去。
她仍旧睁着眼,泪水却如泉涌,流淌不休。
厉莘然见状,本想冲进屋中,却听见黎夕妤微弱的声音,“我想一个人”
他唯有站定脚步,尊重她的意愿,泪水却同样汹涌而流。
永安寺正门。
一名男子身穿明黄色华袍,不由分说地便闯进了寺中。
他很快便被人拦下,拦他的人自是厉莘然安布在寺中的侍卫,“你是什么人?”
男子只是冷冷地瞥了侍卫一眼,便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倒在雪地中。
“快拦住他!此人身份不明,绝不能让他入内”侍卫自地上爬起,拭去嘴角的血迹,大声吼着。
很快,便又有人挡在了男子的身前。
男子面目阴沉,对于这些挡路者,他毫不犹豫,挥拳便打。
然仅仅只是拳头,竟也震慑了所有人。
“我来找人,不愿生事,你们若是识相,便闪开!”男子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股狠戾。
“快去通报王爷”
有人小声说着,有人立即转身,向前方跑去。
男子眉梢微挑,如画的眉眼间凝着浓浓的担忧,脚下的步伐却未曾减缓,却跟着前方的人。
周遭的侍卫似是怕了他,便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却迟迟不敢动手。
而他似是觉得自己速度太慢,走着走着竟突然跑了起来。
他越跑越快,步伐中透着焦促与不安。
起初尚在寺外时,他便听见了一阵熟悉的琴音,却不想刚一迈入寺门,那琴音便戛然而止。
直觉告诉他,弹琴的人出事了!
他心急如焚,没有时间自报身份,便唯有以拳头解决挡路的人。
而待他抵达一处院落,放眼望去,瞧见那再熟悉不过的人竟倒在了冰凉的地面
她嘴角的鲜红血迹生生刺痛了他的眉眼。
他大步跑去,正要迈入门槛时,却突然再度被人拦下,“什么人?”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倒在地上的女子,却连看也不看拦在身前的手臂。
同样的,他选择了以拳头解决问题。
他一拳挥去,力道之狠,令厉莘然未能招架得住,连连后退。
男子便趁势闯进屋中,到得黎夕妤身侧,跪坐在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小妤小妤”他出声唤着,却见黎夕妤双眸空洞,面色煞白,显然是到了强弩之末。
而听见他的呼唤后,黎夕妤突然怔住,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霎时间便多了些不同的情愫。
“辛子阑?”她颤抖着,轻声问道。
“是我是我!”男子重重点头,一双眼眸竟在顷刻间变得通红。
“小妤,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辛子阑一边说着,一边自袖中摸出一只瓷瓶,后又自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黎夕妤的口中。
这样的感觉太过熟悉,这几年来,唯有他会时不时地变出一粒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她下意识地便要将其吞下,可药丸卡在喉头,却如何也下不去。
辛子阑见状,正想开口时,却听黎夕妤道,“我我好想好想见他”
她的泪水不停地流淌,却紧紧抓着辛子阑的衣角,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
辛子阑听闻,连连点头,却道,“小妤,你将这药咽下去,你把它咽下去,我就带你去见他”
黎夕妤听后,竟当真尝试着想要将药丸咽进肚中。
辛子阑伸手抚着她的脖颈,一边抚,一边转头朝屋外吼着,“都愣着干什么,拿水来啊!”
此时屋外围着近百名的侍卫,乃是厉莘然所有的人手,他全都安排在这寺中。
然侍卫们却面面相觑,皆转眸望向自家主子。
厉莘然双眉紧锁,他满怀敌意地盯着这突然闯来的男子,见黎夕妤紧紧抓着此人的衣角,一时间心痛无比。
就在他抬脚踏入屋中,要去为黎夕妤倒杯水时,那粒卡在她喉头的药丸,便被她努力咽了下去。
辛子阑终是松了口气,却伸指探向黎夕妤的手腕。
当手指搭放在她脉间的那一刻,辛子阑的身子,狠狠地颤了颤。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双眼,瞧着那被泪水浸湿的眼眶,顿时悲愤交加,然更多的却是怜惜。
黎夕妤的嘴角依旧溢着鲜血,辛子阑伸手替她擦拭着,动作轻柔,仿若正对待着绝世珍宝。
“辛子阑”黎夕妤开口唤他,脸上竟露出了这半年来从未有过的脆弱与无助,哭嚷着,“我看不见你看不见你”
辛子阑的心一阵阵地疼着,他将她抱得更紧了,附唇在她耳畔,“有我在,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
厉莘然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瞧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二人,头一次发觉,自己竟成了局外人。
他咬紧了牙关,冷冷地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擅闯佛门重地!”
辛子阑并未理会他,甚至根本不曾将他的话语听在耳中。
他的满门心思,全在黎夕妤的身上。
突然,黎夕妤抓着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道,“辛子阑,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