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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终摸出了三个瓷瓶,除却颜色不同外,其余各处皆相同。
“子阑,该吃哪一个?”她看着他,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可辛子阑依旧不曾回话,犹自保持着那直勾勾的眼神,令她觉得恐慌。
她以为他这是快要死了,紧紧咬住下唇,转而去拔瓶塞。
她一边拔,一边落泪,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尚有些温热。
她将三个瓷瓶全打开,索性也不知究竟该吃哪一个,那便三个一并吃了吧。
辛子阑如何也是神医,能够被他随身携带着的药,定然都有大用途。
而就在她将药丸倒至手心的那一刻,突然被一只坚固有力的手臂揽了去。
辛子阑一手环着她的后脊,竟将她紧紧抱住!
掌心的药丸滚落在地,另一只手中尚且攥着一只瓷瓶。
她的下巴抵在辛子阑的肩窝,愕然地睁着眼,泪水朦胧。
“子”她有些茫然,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小妤,太好了!太好了”辛子阑的声音颤抖着,揽着她的手臂却加大了几分力道。
黎夕妤仍旧有些疑惑,却惦记着辛子阑的伤势,便道,“子阑,你受了重伤,还是先将药吃了。”
“呵”却听辛子阑一声轻笑,“只要能够令你重见光明,即便是拼上这条命,也都值得”
此言一出,黎夕妤再次怔住。
她望着前方,视线虽被泪水模糊,却瞧得见惺忪潮湿的地,瞧得见三步之外的一堆白骨,瞧得见,辛子阑明黄色的衣襟
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竟然能够看见了,与从前一般清明。
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原本该欣喜无比的心境,却因着辛子阑的重伤而变得低沉且不安。
片刻后,辛子阑松了手臂,二人目光相对。
她望着他,瞧见他眼中同样闪着泪花,可嘴角的血迹却那般刺眼。
突然,他抬起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的手掌与司空堇宥全然不同,指腹很是温软,无半点粗糙之感。
他轻拭她脸上的泪水,动作极尽温柔,“对不起,害你为我流泪了”
他如此说着,眼中满含怜惜,却令黎夕妤的心,狠狠地抽痛了起来。
下一刻,她竟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哽咽道,“你可知道方才我有多害怕我生怕你会闭上双眼,再也醒不来”
她身边的人,都一一离她而去,越是亲近者,反倒死得越惨
这半年来,辛子阑始终守着她,带给她的力量与勇气何止是一星半点。
若是没有他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挺过来,兴许早就去见了阎罗王。
她不敢想象,倘若今日他躺在这充斥着瘴气的林中,永远地离开她她接下来的日子,要如何独自走过
辛子阑突然蹙眉,有一股腥甜正自肺腑向上冲着,可他咬紧了牙关,却将其努力咽了回去。
他不愿黎夕妤再为他担忧,看见她落泪,他的心便阵阵绞痛,自责又悔恨。
他轻拍她的背脊,柔声安抚着,“小妤,不用为我担忧,我可是神医,医得了世间百病,又怎会忌惮这小小的伤势?”
他言语间,仍是从前那副骄傲且轻快的口吻,可一双秀眉,却紧紧锁着。
好在这一刻,一阵马蹄声自不远处响起,是陌央赶了来。
陌央不愧是马中良驹,瞧见辛子阑受了伤,竟主动俯下身。
看见陌央的那一刻,黎夕妤微微一怔,只觉恍惚。
许久未见,想不到陌央竟长得如此高大了。
若是再喂养个两三年,定能与竺商君比肩。
林中瘴气弥漫,黎夕妤已渐觉头晕脑胀,她连忙站起身,搀扶着辛子阑,欲将他送上马背。
可腰肢却被他一把揽过,先行坐在了马背上。
随后,辛子阑也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在那之前,他不忘将坠落在地的“羽晖”拾起。
他扯了扯缰绳,陌央便站起身,迈着步子向林外冲去。
“子阑,我们要去何处?”她问。
“回到小木屋,继续养伤。”他答。
她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他似是知晓她的心思,便道,“放心,不会再有危险。”
她不再开口,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一双眼眸却红肿不堪。
陌央很快便冲出了瘴林,新鲜的空气扑鼻而来,耳畔的风依旧有些温热。
这处地方,分明与三年前,无甚差别。
“小妤”辛子阑低声唤她,显得有些虚弱,“回到小木屋后,在厉莘然带来的大箱子里,有一只药箱。那里面,一瓶纯白色的是救命的药”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黎夕妤知晓他不过是在强撑着。
她的双唇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于热风中眨着眼眸。
“小妤,接下来的路,交给你了”辛子阑说罢,再也没有力气,脑袋垂了下去,搭在黎夕妤的肩头,缓缓闭上了眼。
黎夕妤深吸一口气后,自他手中夺过缰绳,催促着身下的陌央,“驾!”
白马驰骋,留下尘土飞扬。
回到山林木屋时,正值巳时。
阳光愈发炽烈,无情地炙烤着万物。
黎夕妤带着辛子阑下了马,以自己瘦弱的身躯支撑着他,将他送进屋中,躺在床榻上。
随后,她立即依照他昏迷前所嘱咐的那般,于屋中寻见了一只大箱子,又自箱中将辛子阑的药箱取出。
打开药箱的那一刻,无数瓶瓶罐罐险些要晃花了她的眼,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那瓶通体雪白的保命灵药找到。
自其中取出一粒藏青色药丸,凑至鼻前轻轻一嗅。
这味道颇为熟悉,她记得半年前,辛子阑于永安寺中将她寻见时,曾向她口中塞了一粒药丸,正是这味道。
她再不犹豫,将药丸塞进了辛子阑的口中,又耗费了一番气力,才见他蠕动喉头,将这药丸吞下。
至此,她终是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她搬来矮凳,坐在床边守着他,无心理会旁的任何事物。
守着守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她竟躺在了榻上,茫然地盯着房梁,大脑一片空白。
天色已渐渐暗下,有熟悉的药草气息扑进鼻中,她眨了眨眼,缓缓转眸。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床榻边,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可眼眸却分外有神。
“子阑”她张开口,出声唤他,“你的伤”
“我的伤势不打紧,倒是辛苦了你,回来的路途怕是艰辛无比。”辛子阑俯下身,伸出拇指与食指,拨开她的眼皮。
他仔细地瞧了片刻,便又换了另一只眼。
一番检查后,他眼中的笑意更甚了,“恢复得很好,甚至超乎我的想象。”
听他如此说,黎夕妤的眸中,终是有了难以掩盖的喜色。
可他却径自走向木桌旁,将桌案上的药碗端来,“即便如此,这伤药也还是不能停。”
黎夕妤轻轻点头,缓缓坐起身,自他手中接过瓷碗。
这三年来,她几乎每日都需喝药,原本苦涩到难以下咽的液体,如今于她而言却再寻常不过。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苦涩,甚至时日久了,便也不觉得苦了。
将碗中汤药饮尽后,辛子阑接回瓷碗,柔声道,“你若是觉得累,便躺下再睡会儿。”
黎夕妤却立即摇头,她望着辛子阑,瞧着他近在眼前的熟悉容颜,只觉时光似是不曾流逝,仿佛他当初从不曾不告而别
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辛子阑便在床榻边坐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任何事,只要你的身子能够尽快痊愈,于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幸事。”
他温柔的嗓音回荡在耳畔,黎夕妤却觉鼻尖一酸,眼眶泛起红润。
她不敢再开口,便又躺在榻上,睁眼凝望着他。
白日里发生的事仍旧令她心悸,那两道乐声,那可怕的白衣男子,不时便会自脑中闪过。
她不敢闭眼,生怕再睁眼时,他已不在身边。
可终究耐不住那铺天盖地的困意,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张张合合,最终彻底闭上。
见她睡去后,辛子阑松了口气,双眉却蓦然紧锁。
他抚上心口,立即起身,快步向屋外走去。
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而来,他没能忍住,吐出大口鲜血。
随之便是一阵眩晕,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却抓着门板,强撑着。
夜,终于来临,他顺着门板滑落,最终坐在了门槛之上。
他直直地望着前方的幽深密林,蓦然开口,冷笑了一声,“呵”
翌日。
黎夕妤自一阵萧声中转醒,曲调悠扬,熟悉至极。
她缓缓起身,下了床,走向屋外。
辛子阑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一身金袍,站得笔直。
她忽而勾唇,发自内心地,开怀一笑。
时隔一年之久,她的视线里终于有了光亮,她再次瞧见绿树成荫,瞧见鸟语花香,瞧见蔚蓝的天空,瞧见万物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出七彩的斑斓。
而最重要的,她瞧见了辛子阑,瞧见他好生生地站在不远处,瞧见他安然无恙
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之物,她都能够一一看见,她还有余下数十年的光阴,慢慢去体会。
有微风拂过脸颊,吹起她两鬓的发丝,她只觉心底一阵舒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而这时,萧声渐渐停歇,前方不远处的男子蓦然回首,向她望了来。
他眉眼如画,精致的面孔已不似昨日那般苍白,唇角微微勾起,刹那间便夺走了天地间的一切光华。
衣袂翻飞间,花香四溢,天地在这时黯然失色,唯有那不远处的男子,风华绝代。
她知道,日后无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