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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凉,黎夕妤渐觉不适,却又不愿就此离开。
她又等了许久,等到双腿酸软头脑昏沉,那二人仍在书房中交谈。
她无奈叹息,兴许那对即将分别的父子要促膝长谈,她实在不便打扰,便怅然失落地回了房。
黎夕妤本以为她将再无机会与司空文仕道别,却不曾想翌日一早,竟得知司空父子正于园中赏花!
她便急匆匆地一路小跑着去了花园。
但见那父子二人正相对坐于杜鹃树下,有说有笑,好不畅快。
这究竟是为何?
司空堇宥不是说,会在昨夜将伯父送走?
莫非他临时改了主意?
待她走近,这才瞧见石桌上摆着一盘棋,天元罗列,黑白棋子,宛如交错纷乱的人世。
“丫头,你来了!”见黎夕妤到来,司空文仕笑意盈盈地同她打招呼,与此同时指尖的白子落下。
“伯父,您”黎夕妤的面上尽是惊愕,却问,“您今日,不用去早朝吗?”
“今日休沐,无须入宫。”司空文仕一边说着,一边请黎夕妤落座,亦不忘询问她的伤势,“丫头,伯父听闻昨日你又毒发了,可有大碍?”
他的目光仍是那般温暖,话语亦是那般慈爱,令黎夕妤心头一暖,连连摇头,“伯父无须挂怀,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我的伤势已在渐渐好转。”
“那便好那便好”
黎夕妤将头顶的斗笠摘下,于一旁落座,观了眼棋盘,道,“伯父,少爷,二位好兴致!”
司空堇宥淡淡瞥了她一眼,指间一颗黑子,落于棋盘一角,轻声道,“爹,您输了!”
“唉”司空文仕一边摇头,一边轻笑,“堇宥的棋艺,可真是愈发地高明了!”
司空堇宥只是淡然一笑,不做言语。
黎夕妤却蓦然瞪大了双眼,她直勾勾地盯着司空堇宥,那神情似是瞧见了什么怪异之物,惊得她瞠目结舌。
她真的没有看错吗?
此刻,司空堇宥他在笑!
似是察觉到黎夕妤惊异的目光,司空堇宥不自然地拂了拂衣袖,收敛了笑容。
见到他这般神态,黎夕妤却不由得暗自生笑,眼眸之中光华流转,愉悦极了。
她便如此毫不掩饰地盯着他,静默地望着他。
而他也并未生出半点不耐,只是眼光从未曾向她看来半分。
即便如此,黎夕妤的心,仍是悸动不休。
“丫头,你也陪伯父下一局,如何?”
就在这时,司空文仕的声音响起,拉回了黎夕妤的目光。
她连忙转眸,却有些窘迫。
“伯父,我”她低垂首,盯着那黑白交错的棋盘,支支吾吾地道,“我不会下棋。”
“我,我帮二位收子,你们继续!”黎夕妤说着,连忙清理起棋盘来。
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将其各放回父子二人手边的棋笥之中。
待黎夕妤将棋子收整妥当后,司空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开始了新的一局。
黎夕妤将手肘撑在石桌上,双手托腮,静静观棋。
实则她什么也看不懂,却觉此时此刻,一切都那般安然美好。
棋盘天元黑白子,父子二人相对弈。
陡然间,风吹花落,片片花瓣飞落而下,落在三人衣发间。
有片花瓣落在了棋盘之上,黎夕妤立即伸手,将其放在掌心,凑近唇边轻轻一吹,粉色的花儿便飞了出去。
可她不曾想到的是,一阵轻风在这时拂过,改变了花瓣的轨迹,令其向那一袭青衫的男子飘去。
今日的司空堇宥,鬓角仍有几缕发丝懒懒地垂落,那花瓣正巧便落在了他的发丝间。
黎夕妤见状,竟下意识伸手,向他的耳畔探去。
可她的指尖还未靠近,便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做什么?”
他斜睨着她,眼底闪过几分不悦,冷冷地发问。
黎夕妤立即抽回手臂,只觉一股热浪直直上涌,逼得她双颊泛了红。
“我少爷”她支支吾吾,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你”
“你的发间落了一片花瓣!”她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目光灼然地盯着他。
但见司空堇宥目光一滞,转而瞥向棋盘,于不经意间抬手,将发间的花瓣拨落。
黎夕妤则立即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凳上,双颊上的红润良久也未能褪去。
“老爷,少爷,宫中来人了!”
突然,一名家丁匆匆忙忙地赶来,神色十分慌乱,“他们带了许多侍卫,眼下正在前院候着!”
侍卫?
黎夕妤心中一紧,立即回眸望向司空堇宥,却见他面色如常,无半点情绪。
而后她又望向司空文仕,只见他也如司空堇宥那般,平静镇定,面带微笑。
见二人这般神色,黎夕妤却是疑惑不解。
莫非是圣旨到了?
“走吧,去迎接贵客。”司空文仕笑着起身,兀自向园外行去。
司空堇宥紧随其后,黎夕妤便抓过斗笠戴在头顶,并将粘稠物贴在脸上,也随着一同离去。
到得前院时,只见数十名手执长剑的侍卫已将院落包围,而在庭院的最中央,两道身影赫然而立,一人身着明黄色锦袍,一人则穿着玄色锦袍。
这两个人
一定不是来宣读圣旨的!
“下官见过太子,见过七皇子!”司空文仕蓦然拱手,对着二人恭敬行礼。
随后,司空堇宥也拱手行礼,院中其余家仆则跪地叩首。
黎夕妤思索了片刻,则随着司空堇宥一般,淡然拱手。
单看太子的神色,她已有预感。今日定会发生一桩大事!
“听闻内阁中书父子二人正于园中对弈,二位好雅兴啊!”太子开了口,下巴高高抬起,一身的傲慢之气,话语之中更是暗藏锋芒。
“让太子见笑了。”司空文仕笑道,“不知太子与七皇子今日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哼!”突然,但闻太子一声冷哼,话音陡然大变,“司空文仕,本太子今日,可是恕不了你的罪了!”
“太子,不知您此言何意”司空文仕不解,遂问。
“莫要再装了!”太子厉喝着,突然自袖中摸出一册金黄色的文书,扔至司空文仕身前,“好你个司空文仕,身为内阁中书,竟敢与乱党私通,祸乱朝纲,你好大的胆子啊!”
此言一出,惊得司空文仕脸色大变。
他立即垂眸,盯着地上的文书,仔仔细细地查阅着。
司空堇宥与黎夕妤也一齐向那文书看去,但见其上笔墨娟秀,洋洋洒洒足有上百个字。
起初一切无虞,不过撰写了朝堂要闻,以及皇家少许琐事。
可至文末,竟写着这样一番话:庄暠入狱已有十月,今思过悔悟,痛改前非,理应赦其死罪。
庄暠!
这个名字,于穷奇百姓而言并不陌生。
此人本是皇帝亲封的怀化大将,却在一年前于应州一代作乱谋逆,纵容其麾下将士抢掠百姓,侵占应州领土。
后皇帝派兵前往应州平叛,耗费了足足三月,方才将庄暠捉拿归案。
对此等十恶不赦之徒,经由大理寺及刑部问审后,最终决意于本年秋后问斩。
可即便如此,庄暠乱党余孽犹存于世间,朝廷是如何也抓不完的。
京中人人皆知,倘若与庄暠余孽勾结,那便是触犯了死罪的!
可此番司空文仕亲手撰写的文书之上,竟提及了庄暠!
非但提及,更出言为其开罪,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可是很快,黎夕妤便明白了什么,她瞥过文书,透过黑纱,冷冷地瞪着对面的太子。
虽然相识未及一月,可她清楚地知晓司空文仕的品行。
那是一个不求功名利禄,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家人和乐平安的父亲,他淡雅高洁,善良慈爱,又怎会去勾结乱党余孽?
“此文并非下官所撰,还望太子明察!”
果然!
但见司空文仕赫然跪地,面色一时间变得煞白无比,却并不承认这文书是他写的。
“死到临头,你还敢狡辩!”却见太子大怒,伸手指着地上的文书,“莫非这其上印章,以及这字迹,还能是假的不成?”
司空文仕听罢,额角渐有汗汽溢出,却仍是极力替自己辩驳,“无论太子信或不信,但这确非下官所述!下官即便是有上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与乱党勾结啊!兴许是有人故意仿照下官的字迹,要陷害下官!还望太子明察!”
“呵!你一介微末官员,谁又会想要陷害你?”太子冷笑着,满面的鄙夷与嘲讽,而后大掌一挥,吩咐着,“来人,将这个乱臣贼子给本太子带走!”
“是!”太子令下,随即便有两名侍卫上前,欲将司空文仕带走。
“慢着!”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低沉的男音响起,但见司空堇宥上前两步,竟走至太子身前,冷冷地开口,“太子,您究竟想要什么,不妨明说!”
司空堇宥开口干脆直接,面对太子更是全无半点恭敬之意。
黎夕妤站在他后方,即便瞧不见他的眼眸,却也能够察觉得到自他周身散发而来的冷戾。
随后,但见太子转眸四下里张望了一眼,而后便听司空堇宥开口,“你们都下去!”
他吩咐后,院中所有的家仆齐齐离开,黎夕妤却执拗地站在原地。
对于黎夕妤的逗留,太子并未放在心上,但闻他一阵轻笑,而后道,“司空堇宥,既然如此,那本太子也就明说了!只要你将兵符交出来,本太子便会考虑放了你的父亲!”
“倘若我不愿呢?”司空堇宥的嗓音愈发阴沉。
“司空堇宥,你别无选择!”太子怒目,脸色阴沉无比,竟道,“来人,动刑!”
听见“动刑”二字,黎夕妤心头猛地一颤,随后便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