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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先出声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探过头去,从稀疏的栅栏的缝隙处,隐约看到一个身穿金粉纱衣、锦衣玉服傲然而立女子的身影,栅栏太密,距离太远,并不分明容貌。
只觉得,无论是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婷婷而立的仪态,与我所见过的女子都不相同,似乎天生犹如神助一般的威严庄重之气。
她的身后,一群侯府中婢女奴仆模样的人紧跟其后。
只见她昂首,望着怒气冲冲地牵着青鸾从马棚中走出的男子,沉着地悉心劝解道:“侯爷何须与灌夫那样的老儿置气,谁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样子,口无遮拦,不知惹出多少祸来。前些日子,酒后打了皇祖母的母家兄弟,要不是陛下有意保全,命他去做燕国宰相,他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侯爷又何须与他那样的莽夫计较呢。”
“我曹寿堂堂七尺男儿,祖上也是出自将门,居然被他数落成,只敢躲藏于公主的裙摆之下的懦夫,叫我怎还有掩面面对先祖。”那男子云冠玉爵,裘袍雍容,他昂着头,似乎对女子的话语并不理会,拂起如云的衣袖怒喝道,想要翻身上马。
谁知青鸾这马视乎太过高大,他并不适应,第一次翻身竟然未能上去马背。
只听马声愤懑不满,长啸着踱了踱蹄子。
“连你这畜生也敢戏弄本侯。”那男子似乎火气更大了,硬拽着马缰,使劲地往青鸾背上攀爬。
终于跨坐在了马的背脊之上,便急急地抽出马鞭来,狠狠地抽打身下的青鸾。
青鸾那怪脾气似乎也上来了,气得直跺脚,愤懑地短啸几声,开始摇着尾巴原地打转,似乎要把背上的人,从身上撂下去。
“侯爷,这马看着有些蹊跷……您还是快下来把。”旁边的马奴急忙劝道,马上的人似乎也有些心虚,死命拉住缰绳,想要将马停下来。
但青鸾似乎并不理会,愤懑地踱步顿蹄,原地打转,愤懑地长啸,愣是让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
“废话,快……快来人,帮本候拉住这畜生!快啊!”马上的华服男子似乎也有些慌张了,没有了方才的盛气,他慌忙地喊叫着,周围的马奴却都敢靠近。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马稳住,把侯爷扶下来。”方才一直对男子好言相劝的女子似乎也有些情急。
但她的声音依旧沉着,只是比方才严厉了几分。
“公主,这马看样子不是侯府的马……”
“不管是哪的马,若是弄伤了侯爷,你们又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待。”
谁知话音更落,身下的青鸾似乎更加愤懑,朝着华服女子的方向踱来,马背上的男子急忙想要勒住缰绳,青鸾发出尖锐的一声长啸,竟莫名地几番想要扬起了前蹄,朝着女子逼近。
马背上的男人叫喊着,却无一人敢靠近:“来人呐,姜锦,姜锦!”
如此情急之时,我只觉得耳边一阵风闪过,心中立马漏了半拍,赶忙转过头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方才一直在身边的阿青,已然不再了。
我赶忙从马槽中站起身来,只见他纵身飞奔了出去,我胸中不禁一紧,不由站起身来惊呼道:“阿青!”
第31章 帝姬()
只见他迅如闪电,电光石火间边冲到了公主的身畔。
一把夺过缰绳,用力反手一扯,挡在了青鸾的面前,把青鸾的不断扬起的前蹄按回到地上,另一只臂膀向后伸开,将公主死死地挡在了身后。
“马儿一时发性,大家莫怕,有我拽着,各位趁现在,赶紧把侯爷请下来。”
他的声音很平稳,在这样的惊心动魄的时刻,似乎也不着一丝的波澜,仿佛酷暑之夏天,划过耳际的一阵清风,让人惊躁的心绪,也不由跟着和缓了下来。
公主微怔,轻颦眉宇,沉默了片刻,抬手轻挥,衣袖如彩云幻雾一般。
身后的奴仆见状急忙蹑手蹑脚地绕上前去,只听阿青又在身后小心叮嘱道:“切记,不要绕到马后去。马儿正发性,从后面靠近会让它紧张,莫误伤了几位”
那几位差点要绕到马后的奴仆听他这样说,赶忙停下了脚步,几个人都有些心虚,急忙把骑在马上吓得面色苍白的平阳侯急忙扶下了马背。
侯爷着实有些狼狈,本就苍白清瘦,经过这一惊,似乎是要散了架一般,连走路都有些颤抖,公主紧忙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这才稳住了他慌乱的心神。
阿青伸手抚了抚青鸾的鬃毛,侧头在它的耳边呢喃着说了些什么,青鸾似乎听懂了一般,哼哼地喷出几口热气,马蹄渐渐稳下来,温顺得任由人牵着它朝着马棚走去。
阿青对着惊魂稍定的平阳公主与侯爷跪下,抱拳低头行礼道:“青鸾难驯,脾气有些怪异,方才惊到公主和侯爷了。”
原来这衣着华贵,前呼后拥的两人,就是这座赫赫威名的侯府的主人,平阳侯曹寿,和他的夫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当今陛下的亲姐姐——平阳公主。
“你说,这……这马,是你的?你是何人?”惊魂未定的平阳侯似乎想起了自己方才盛怒之下,错牵青鸾方才闹出的洋相,不由觉得面上无光,对着阿青厉声说:“来,来人,把那匹野马给本候宰了。“
“侯爷!”
阿青急忙抬头,正欲辩解,却被平阳侯打断。
他似乎比方才镇静了许多,脸上的也回了几分血色,拂袖咆哮道:“你……你是哪来了的小子,居然带这样不懂礼数的畜生来侯府。幸好没有伤到公主,若是真弄伤了公主,你有一百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来人啊,捆起来拖下去,给本候重重打三十棍,然后撵出府去。”
身后的两名奴仆闻声急忙上,其中一名上来,一脚便踩在阿青的脊背上,将他摁在地上,另外一个不知从哪里掏出的麻绳,三下五下就要把他捆起来。
他就跪在那里,纹丝未动,弯折腰低着头,任由那人往他的身上把他捆起来,往后死命地拖拽。
若是阿青因为青鸾被他们打伤再扔出府去,那他这一路的跋涉,为我受的苦,不就都没有了意义?
我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冲出马棚,飞奔到阿青的身边噗通一声跪下,向着公主和侯爷恳求道:“求公主和侯爷饶过阿青吧,那马是我的,如果侯爷要罚,就罚我吧。”
“你又是谁?怎么这府里的人,本候现在竟一个个都不曾认得了?都招了些什么狗奴才,陈叔呢?叫他给我过来。”平阳侯愤懑地大声叫喊道。
“侯爷莫恼,可否听平阳一言。”
我惊慌地抬起头,看到了平阳公主眼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方才的事情她已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的眼睛中闪烁着皎洁的光芒,看起来似乎要比子夫姐姐还要年长些许,但确实生得美丽,眉眼间尽是皇家的持重典雅之气。衣着发髻都那么富丽堂皇,可是在她身上竟一点也不会显得庸俗,反而更显得她出身高贵,雍容万千。
那是一般女子没有的神采。
侯爷虽然还是有些愠怒和不忿,但听到公主的请求,似乎也刻意收敛了几分盛怒,声音也比方才训斥我和阿青地要和缓了许多,对着公主恭敬地说道:“公主客气了,公主所言,曹寿必然洗耳恭听,公主但说无妨。”
“侯爷是何等尊贵,这平阳府家奴如此众多,侯爷又怎能个个都认得?我平阳侯府马匹众多,良马自然也不少,可是侯爷却恰恰选中了这一匹马。平阳方才仔细看了下,确实就数这匹马最为高大健壮,可见侯爷盛怒之下,选马的眼光也是分毫不差,那灌夫老儿今日在马场上诋毁侯爷不懂马,实则是胡言乱语的疯话。”
公主一边柔声说着,眼角轻轻扫了一眼被捆绑在地上的阿青的阿青:“侯爷是伯乐,选得出千里马,自然这识人断物也不会差了分毫。姜锦这些年也愈发懒散疲软,这位小兄弟方才的身手,倒是不凡。看他人也算是长得清秀漂亮,御马有方,又知礼数。家中的那些马仆各个粗笨,若是侯爷出去带着他,倒是显得我平阳侯府能人辈出,如此一个小小的奴仆都如此体面,也好叫那些自恃有些军功,就敢口无遮拦的老儿再也不敢在侯爷面前吹嘘自己的码数了得了。”
天下还有这样聪慧善辩的女子。
她语意缓缓,和颜悦色,句句都向着平阳侯说,可又句句话稳妥,硬生生把方才的尴尬悄然无声地化解了。
既让侯爷面上过得去,也替阿青巧妙地开脱了罪责。
只见侯爷的愠怒顿时消减了大半,打量着阿青,脸色顿时也好了几分。
“本候今日确实是被灌夫那个老儿气糊涂了,还是公主聪慧镇静,宽宏仁德,为夫真是惭愧。”他说罢便牵起公主的手,疼爱地轻轻安抚,长舒一口气来,对着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阿青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转过头看向阿青,只见他面露难色,思忖了许久,才轻声回答:“在下……卫……青。”
“为何本候在侯府从未见过你?你是何时来侯府做事的?”
“侯爷!侯爷!”
只闻一声疾呼,我抬起头,看见陈叔风尘仆仆地匆匆赶来,跟在他身后的紧跟着的,是我那白衣如云的二哥。
陈叔看见被下人五花大绑起来的阿青,急忙上前来,在我和阿青前面,向着公主和侯爷跪下叩首,行了大礼,方才起身,徐徐说道:“禀侯爷。公主,这是卫媪的小儿子,小的时候,在咱们侯府长大的。侯爷可能记不得了。他很小时候,就随着他父亲出了侯府。现在因为家中生了变故,回来是来投奔卫媪。这孩子品性温厚,少年时又长在侯府,是懂得礼数的好孩子,老奴便做主将他留下。不成想还没有安排好,就先惊动了侯爷和公主。公主、侯爷念在他还年少,又在府外沾染了些习气,还请就原谅他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