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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还在梅州,他和楚尉霆刚收到那份泛黄的庚帖,都觉得很意外。
楚尉霆反复看着庚帖上的字迹,半晌笑道,“字如其人,一看就是位刚正不阿的御史,安佑帝选他进都察院倒合适。我真好奇,穆御史的女儿生得什么样子。”
楚振就皱着眉毛提醒他:“穆长老太爷对安佑帝的从龙之功太大,你还是别对穆皓嵘的女儿抱太高的妄想。”
没出息的小子见了她就被迷住了。这么多年来主动示爱的美丽少女何其多,楚尉霆竟一个也没看上。
其实相处下来他也对穆凝湘挺有好感,但想到她的祖父和堂祖父都曾为安佑帝卖命,而安佑帝凭着牛气冲天的抗敌功劳,逼迫季潇纶退位往深了想,两位老太爷等同于帮凶。所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啐。我说老哥哥,你怎能这样死脑筋。”
卫萦不高兴地道,“穆家两位老将军都曾御敌平乱,那是为了天下百姓,保护我们的家园。季昊铭那个阴险的昏君,手下奸臣无数,还真没有姓穆的,怎能同日而语?别忘了穆尚书是怎么死的。”
楚振笑道:“阿萦,你不是一度切齿痛恨季昊铭及其羽翼么。”
“穆家官员只是做分内事,又不曾为虎作伥。再说,你看看穆二老太爷父子。老侯爷赤诚睿智,威望那么高,无人不说他好的。哦,姓汪的姓庄的那些都是奸臣,奸臣诋毁他的话就别听了。至于穆大人,正直无私、恪尽职守,清理了无数冤案淹案,结下善缘,两个孩子的缘分正是因此而来。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女儿,你能说她不适合做霆儿的妻子?”
楚振叹道,“好,这些门第之念是我迂腐了。”
“你是迂腐。霆儿不傻,他看重的是对社稷有用的人,不会仅凭个人喜好与恩怨。你看袁尚书。”
“妹妹说得对。”
楚振真正厌憎的是穆凝湘的外祖及家人。当然,不包括穆凝湘及母亲。
在凶险万分的毓王昭王谋逆案中,穆凝湘的表哥楚奕钧上蹿下跳。正是他窥破天机,将季元湛的真实身份透露给这些人。
楚振始终想不通楚奕钧为何那样笃定,做了建兴帝的季元湛并非庆怡王爷的儿子。
他和楚尉霆在真正的季元湛病死后,悄悄地将人埋葬了。一切都很妥帖,谁也不知道那个无名坟茔之中长眠的是谁。孰料,楚奕钧竟将墓地掘开,取走了一些骨殖………真叫人纳闷和愤怒。
楚奕钧采集了毓王、昭王的血,分别涂在那些骨头上。血滴渗入,无情地证明,那尸骨与他们是亲人。
虽然墓碑上未镌刻姓名,棺材中也找不到任何能关联到庆怡王府的线索,埋骨之处却与季元湛居养的别院处在同一个郡县,足以引起他们怀疑。
两位王爷本就对建兴帝深怀恶意,楚奕钧持续挥舞三寸不烂之舌,在他们心中煽起了更多仇恨。
他们禀告了太后。太后听完,脸色苍白,哑着嗓子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楚尉霆与真正的季元湛其实算表亲,相貌也相似,都有卫家女儿的俊秀在里头。但久病不起的人忽然变得那么强健,太后不可能一点疑虑都没有,无名墓的发现,使她恍然大悟。
“楚奕钧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却也眼毒。那些骨头勉强能证明建兴帝并非庆怡王爷所生,但他却一下揭破霆儿就是晏宗遗腹子。现在楚奕钧已被处死了,我却百思不得其解,后面这一点,他怎么看穿的呢?我们一贯小心谨慎。”
卫萦气得手抖,“这!这些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
“自然是不想让你担心,而且现在都已平息了。阿萦,我就是想不通。楚奕钧斩首之前我数次犹豫,想去天牢问一问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当然不该问他,他那么善于蛊惑人心。不明白就不明白,反正再也不会有兴风作浪的人了,你较这个真儿做什么。”
楚奕钧此举引发了后面一系列阴谋。毓王昭王与藩王太皇太妃勾结起来,在内悍然发动宫变软禁皇帝,在外则对外敌入侵继续袖手旁观,甚至预谋适当地帮旻金一把,令历史重演。
幸好眼线都在,他们早早地知晓,而建兴帝也金蝉脱壳去了北疆,临走前进行精心布局,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卫萦感叹一番,看着楚振道:“凝湘的外祖父、舅父母、表哥什么的,其人品如何,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因此而反感她和她的母亲,谁还能选择怎样投胎么?凝湘自己也被她的外祖家利用算计,这是霆儿告诉我的。”
楚振点点头,端起茶盏喝光,“现在楚家人是不会再蹦跶了。但我还是有些担忧。现在,凝湘是一位皇后,不是普普通通的儿妇。阿萦,你觉得她能胜任吗?”
卫萦思索着,“凝湘聪慧,打理后宫肯定没问题,嗯”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纳妃。
寻常人家也罢了,豪门贵公子都会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帝。一国之君纳妃往往出于各种考虑,但后宫女子之间争宠,那可是极其残酷的
现在小夫妻还在新婚,好得难舍难分。今后呢?他们毕竟不是普通的爱侣。
楚振和卫萦沉思着。季元湛并未对他们说过今后永不纳妃的打算,甚至也没对穆皓嵘透露过。这份心意他是坚定的,准备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以行动表明。
最后,楚振轻笑了一声。
“算了,现在担忧这个做什么,真是庸人自扰。对了,饭后我和霆儿聊天,他说要推行税改,这可是一件大事,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还有推行不利的风险可他说,时机已到,不改不行了。”
可是,时机已到和不得不改,这是两个意思。
烛光开始闪烁,卫萦拔下银簪去拨动烛心,“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相信霆儿一定能同时处理好家事与国事的。”
半年一晃而过,穆凝湘的皇后生涯过得有滋有味。除了起得早一点,基本没什么辛苦的。
四更天起床,服侍她的皇帝夫君穿戴整齐。他以前还自己穿或是让孔瑞帮忙,娶了她之后就娇气起来,非她不可,自己伸开两只手臂,衣架子一样地立在那里,喜滋滋地看她在他身前身后忙碌,不时伸伸魔爪动动嘴,行偷。香窃玉之事。
洗漱完毕,她会一直将他送到通往外朝的宫门口。早先的太皇太妃和太后都因参与谋逆而被褫夺封号幽禁在道观里了,不需要拜见什么长辈。送完季元湛,她便慢慢踱回去,沐浴着渐渐耀眼的晨光,看看葱笼绚丽的花木,听听越来越热闹的鸟叫虫鸣,一路轻松自在。
季元湛嫌起得太早没胃口,早饭喜欢在朝会结束后再用。他给自己留了两刻钟的空暇,那时她已去到勤政殿的东耳房里等他了,两人一起吃早饭,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早饭后季元湛开始忙碌,穆凝湘就自由得多。先回凤楹宫处理些日常事务,如果不是重要的节日,没有祭祀、宫宴,也没有命妇递牌求见,她往往在御膳房泡着。
这是她的新爱好,野心勃勃地,想要把御厨那些漂亮本领全部学会。
季元湛曾给她辟了块单独的空地,买了一大车的彩色石子儿,留她捣鼓盆景假山用。可她现在兴致转移了,从御膳房回来就兴冲冲地跑进凤楹宫的小厨房,做好一食盒,再兴冲冲地提去勤政殿。
季元湛就兴冲冲地进食这些学徒手艺的“佳肴”。也就是说,她做得再不合他口味,他都会一扫而光。
进学者需要鼓励。而他素来有着净盘惜粮的好习惯。所以,穆凝湘的厨艺还是突飞猛进的。按照季元湛的话说,“湘湘征服了本天子的身心脾胃。”
但是这天穆凝湘没能进去勤政殿。她带着杜鹃去送饭,被初一和十五拦在丹墀之外。
“娘娘、杜鹃姑娘。”两人笑眯眯地行礼,“可真是对不住,皇上中午走不开。”
并不是头一次了。最近季元湛更加忙碌,有时深夜才回凤楹宫。
“好。”穆凝湘没有在意,“那我们回去了。让皇上饭后多少眯一会儿,闭目养神,下午才能更有精力。”
“谨遵懿旨!”初一十五点头哈腰,“娘娘要不要用车轿子?”
“不用。又不急,我们溜达回去算了。”
穆凝湘带着杜鹃往回走。她看着杜鹃手中的雕漆描金食盒,心中一动。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初一十五没有去接提盒。这说明季元湛不是忙得无暇吃饭,而是要与哪位臣子共进午餐,可能还不止一位。
皇帝赐宴,却不是大张旗鼓的犒赏。君臣共餐,是不是打算谈论要事呢。
穆凝湘想到了实施了半年的税改新政。
建兴帝登基后就砍掉了很多民怨沸腾的税目。比如,小孩子出生到十四岁之间缴纳的“口钱”,公私买卖每贯高达五十文的“除陌钱”,按照房间数量向民居征收的“间架钱”等等。
但他仍觉得百姓税负过重。
他认为当前税目依然繁多,税率也很高。民为立国之根本,在上传下达的过程中,各级官员层层加码,到头来受害的,一是百姓,二是国家。
想要根治,必须大改。
季元湛很谨慎,今年只在燕京两地试点,从效果看,不是很理想。
它触及的利益阶层太多,朝中一片反对声。
季元湛不是独断专行的帝王,大家都敢于说话。可也正是因此,那些不甘损失的富贵门阀,振振有词,四处煽风点火。
百姓是双手赞成的。但是,替百姓说话的官员太少,也就穆家范家这些皇后亲族。他们支持皇帝,在其他人眼中有“屁股决定脑袋”的盲从之嫌,反对派口诛笔伐,把新政抨击得一无是处。
这和打仗不一样,季元湛不可能凭借君权强压。多数官员都反对的话,强制推行下去,最惨的还是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