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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邦说得平淡,他那低沉又柔和的声线入耳,却激得琬儿心中有波浪滔天。她直起身来,冲周承邦叩拜得端正。
“周先生的大恩大德,琬儿没齿难忘”
第133章 将军()
琬儿就这样在周承邦的小房子里住了下来;房间太少,她便在吕吉山的房间里搭了一个临时的铺;方便随时照顾他。周承邦只能住进了徒弟洛弦的屋,玳瑁则与洛清挤在了一块。
琬儿摸出来一锭金;让洛清赶紧去寻个大一点的宅子;尽快安排妥帖了;让大家换个宽松点的环境。玳瑁负责照顾所有人的生活起居,周承邦则带着徒儿在照顾吕吉山之余;每日照旧看诊半日。
琬儿换上了边疆妇人的麻衣素裙;额帕裹发;原来那个光彩夺目的苏琬儿早已消失不见。繁华落尽,看过千帆后的琬儿早已放下了过往的恩怨情仇。
她照顾吕吉山;不仅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李家。吕吉山与李氏兄弟们;他们都是这个天下的牺牲品;他们都在用他们各自鲜活的生命;为那高高在上的皇权祭祀。
这一日;替吕吉山擦身完毕的琬儿;刚端着水盆走出房门,便看见周承邦拿着一包东西;与徒弟洛弦在急切地交代着什么。
琬儿倒完水,周承邦依然还没交待完。琬儿听见周承邦提到了大宛;那里曾经是突厥人的领地。
“周先生;您是要让您的徒弟去往大宛国吗?”
苏琬儿终于忍不住发问。
“是的。”周承邦满脸的无奈:“二爷的药;需要一种只有大宛才有的黑色甲虫做引子。承邦曾请托一个西域商队替承邦购买,可定金给了商队,如今却再也联系不上了。”
周承邦想让徒弟洛弦带上二百两银,独自穿越沙漠,深入突厥人腹地,去往大宛国,购买那神秘的大宛甲虫。
因为吕吉山离不开他,他哪里都去不了。所以只能这里的最后一个男人,洛弦,去办这件事了。
琬儿看了看洛弦那不及自己粗的小腰,削尖的下巴,菜黄的脸色,干枯的头发,心里默默地流了一地的血。
“周先生。”琬儿开口止住了周承邦的絮叨。
“周先生,琬儿身上有银子。若是周先生放心,琬儿愿带上玳瑁,招徕一队西域镖师,护送我去往大宛,琬儿去买回吕大人需要的甲虫。”
琬儿说得恳切,她眼中有火光闪耀,她能为吕吉山做的实在太少,但凡有一丝希望的,她都愿意去尝试。
琬儿朝塔衣镇去了一封信,告诉留守的佩兰,自己或许多年都没法再回塔衣镇了,她会尽快处理好手头的事,再回塔衣镇接她来与自己同住。
至于塔衣书院的事,只能麻烦佩兰替自己善后了,束修退还,好好同塔衣百姓们解释解释:苏琬,实在抱歉,没法再继续教书了。
琬儿带上玳瑁,在一队三十余名混合西域土着镖师与汉人镖师的陪护下,干净利落地上路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们踏过飞沙走石的戈壁滩,穿过热浪滚滚的沙漠;翻越高如屋脊的葱岭,滑过冰雪皑皑的雪山。有不少镖师或因饥渴、寒冷,或因猛兽倒毙途中,葬身黄沙、冰窟,历经千辛万苦,一行人终于成功抵达大宛国。
在大宛,通过西域镖师的牵线搭桥,苏琬儿成功找到了吕吉山需要的黑色甲虫。用特殊的烘烤方式烘干脱水后,琬儿将甲虫干细细用锦盒装了,再带着自己余下的镖师,浩浩荡荡重返赤水关。
眼看就进入大唐的疆域了,琬儿归心似箭,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了,琬儿决定抄个近路——她要从北向直接进入安西都护府。
穿过一片戈壁滩,眼前出现一片小集镇。这是休勒镇,原本隶属突厥。突厥人后撤后,李韧毫不犹豫便将这个小镇接管了过来。
小镇规模还不小,人流熙攘,叫卖呼号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好景象。
琬儿招呼镖师们都去街边一处酒馆喝点酒,辛苦了这么久,眼看就到家了,大家也该放松放松。
镖师们很开心,苏琬儿这一路上都很急,大家一直在赶路,都累坏了。
镖师们忙着喝酒行令,玳瑁忙着跑上跑下帮助琬儿打点,琬儿乐得讨个清闲。酒馆中央的戏台上正在演一出戏,琬儿便一边吃菜,一边看戏。
戏排得很粗糙,讲的是一个将军,为保卫边疆不受外敌侵犯,奋勇杀敌,最后战死沙场。将军如此醉心杀敌,他的肉身死了,可他的魂灵却没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斗志昂扬的魂灵依旧带着同自己一样,早已死亡的自己部下的魂灵与敌人奋勇作战。
休勒镇最开始的时候也并不是突厥的传统地盘,它的百姓都是乌飞国的人。他们太过弱小,很容易就被突厥人征服,吃尽苦头的乌飞国好容易盼得野蛮的突厥人被撵走,顺理成章地,接下来又投身大唐。
虽然属于不同的种族,但人类歌颂伟大,追捧英雄的心都是相同的。不知是谁,创作了这一出戏,甫一面世,竟引得休勒镇百姓疯狂追捧。他们弱小了太多年,他们为这样的英雄折服,他们渴望这样的英雄。
台上的演员演得投入,虽然有各种各样的不足,他们依然将将军的热血与激昂演绎得淋漓尽致,台下的观众疯狂叫好。
或许是身有所历,心有所感,琬儿第一次为如此简易的一出戏心有戚戚,连眼角也湿湿的。
身侧有人低语:休勒镇离将军谷很近,他们只是将我们的一个战将当作他们的英雄来崇拜,可笑之极,可笑之极
琬儿惊讶,转头便看见身侧那一桌,坐了几名行脚商,看他们的佩刀与头饰,应是汉人无疑。
琬儿笑,心道,英雄没有种族,不论是哪里的人,只要他做了英雄的事,就值得为天下所有的人崇拜!
她转过头,不想再理这几名自命不凡的汉人行脚商,只津津有味地继续看台上的演员们向台下的观众们致谢,却听见耳旁的低语声继续。
“将军谷隶属咱赤水关,关内知道的人反倒不多,可在这休勒镇,真是神一般的存在。”
“将军谷怎么了,为何如此声名远播?”
又男子噗哧一声笑,“郭老五不就是石村的人吗?那将军谷,便是你们口中的乱石滩。”
“哈!乱石滩!乱石滩怎么了?”
“郭老五你离乡多年,有所不知,数年前突厥人进攻赤水关,有咱汉人将军同突厥人在乱石滩交战过,将军谷因此得名。
只因此役过后,谷内异象环生,匪夷所思。每每狂风大作,常闻金鼓之声乍起,澎湃激昂,如有千军万马在谷内搏杀。而今日这出戏,也正是休勒镇人化用了咱将军谷的传说”
心头有莫名的悸动。
咱汉人的将军,却经由他族百姓的口来颂扬,而我们自己却不知道?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怜将军在为国捐躯时,可曾想过他如斯舍命相护的家国,是否也会象他铭记他的国一样记住他的人。
虽然她在赶路,她依然很想去将军谷看看。
黄沙蔽日,千里闇然。风卷尘沙中,茶摊的竹棚在这苍茫戈壁滩,显得愈发渺小又孤寂。
自混沌的戈壁尽头缓缓走过来一人一骑。身披褡裢,着青色劲装,挎嵌宝长剑。大大的防沙帷帽下探出一双修长又苍白的手,勒紧了缰绳。
“请问这位老先生,此处可有茶水?”
老汉已经很老了,佝偻着背坐在茶摊的正中闭目养神。听见有人问话,他连眼也懒得睁,波澜不惊地张口。
“无。”
剑客愕然,“您这不是茶铺吗?为何茶铺却无茶水?”
“茶水仅供有缘人,小姑娘且自去”
帷帘唰地一声拉开,露出一双皎若明月的脸,额间一点嫣红光艳夺目。
“那怎样才算有缘人?您还未曾抬眼看我一眼呢!”
“缘在乎心,而非在乎身,你我非一路人,何必再睁眼。且去,且去。”
琬儿笑,她觉得此老汉甚幽默,她蹭蹭下马,独自走进茶棚,自顾自寻个凳子坐下。
“开门纳财者,皆为广结善缘。老先生既然开茶铺,便是与天下人结缘。何来心缘、身缘之差。”
听得此言,老汉终于舍得掀起眼皮了,却并未再开口,只任由琬儿独坐棚中,自己则继续闭目养神。
琬儿并不在意,她只抬眼四下里张望,棚里空空如也,除了几把桌椅啥都没有,自然也没有茶壶茶杯了。
琬儿暗笑,这么一个空棚就开茶铺,也不知待到有缘人来了,他又该拿什么来招待呢?
眼前有怪石参天,潼潼兀立。琬儿一面细细打量那堆乱石,一面口中自言自语。
“这就是将军谷了吧?石头堆而已,有何特别”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姑娘既已来,便请用心细细看”
琬儿乐开了怀,心道,若是无缘,你为何让我用心看,小老头就嘴倔。面上依旧无波,琬儿只朝老先生微微颔首,对他的话表示感谢,便不再言。
耳畔风卷狂沙横扫千里,原本昏黄的白日愈发颓力,周遭更加暗了。
将军谷巍巍然兀立苍茫天地间,谷内阴风阵阵带动石坠风号,如有怪兽。琬儿恻然,愈发捂紧斗篷,放低帷帽,只盯着面前这方空荡荡的小方几。
如有利剑穿云而来,猛听得金鼓乍响,画角声震,谷内异响声顿起。有千军万马袭来,风啸剑鸣间,将士们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琬儿一把掀开帷帽,愕然望向眼前的将军谷,心头有诡异的激荡拍击着胸膛——
那声音如此真实,如此清晰,让她忍不住想要流泪。
午夜梦回,她无数次地听到过这个声音。这是他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熟悉,自她的内心深处传来。
双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漫天昏黄中,琬儿直起身来,开始向将军谷的入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