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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回到机要室,从布袋里拿出那张昱霖从文庙淘换来的粤剧唱片,朝谭敬廷的办公室走去。
谭敬廷被彻底击垮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异姓兄弟,曾与他生死与共的小霖子竟然就是那个令人生畏的共党谍报人员,他的那个妻子到底是眼前的淑娴还是坟墓里的那个淑娴,如果那个死去的是真的,那么现在这个活着的又是谁?如果现在的是真的,那么那个埋在坟墓里的又是谁?谭敬廷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愿相信变色龙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谭处长,你累了?”淑妍见谭敬廷双目紧闭,轻轻地叫了一声。
谭敬廷睁开双眼,看见许淑娴就站在自己面前,谭敬廷不禁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你是谁?”
“谭处长,你这是怎么啦?做恶梦了吗?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我是许淑娴呀。”淑妍见谭敬廷那惊恐的神情,十分不解,在她眼里,谭敬廷总是那么神情自若,不慌不忙。
“你是许淑娴?”谭敬廷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用手揉了揉眼睛,他分辨不出眼前的是不是真正的许淑娴。
“谭处长怎么像是中邪一般,你看,这是昱霖从文庙那里淘换来的,桂花嫂子爱听的粤剧唱片,我特地拿来给你。”
“哦,谢谢!”谭敬廷如梦初醒,赶紧道谢。
“那我走了。”淑妍把唱片递给谭敬廷,眼睛的余光却落在了办公桌上那张画了蜥蜴的白纸上。
淑妍有些明白了,刚才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人就是变色龙,昱霖说过,苏北破获了敌人的一个谍报组织,但卧底变色龙还没找到,这个卧底一定就是刚才从谭敬廷办公室出去的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乞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图穷匕见()
淑妍立刻朝大门口走去,她远远望见那个勤务兵带着变色龙去了附近的一家名为“瑶池”的公共浴室。她马上走到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报社的电话。
“我找欧阳锐,我是他太太。”
“欧阳,你太太的电话。”同事把电话交给昱霖。
“喂,有什么事吗?”淑妍很少给报社打电话,现在突然接到淑妍的电话,昱霖知道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变色龙刚才见过谭敬廷了,他现在就在南阳路上的‘瑶池’浴室里。”
“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处理的。”昱霖得知变色龙已经来上海了,而且刚跟谭敬廷见过面了,知道变色龙一定会给谭敬廷带来重要情报,内心波澜起伏,但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昱霖挂了电话,笑着对同事说:“我太太房门钥匙忘家里了,我出去一下。”
同事点了点头:“快去吧,别让少夫人久等了。”
昱霖走出报社,以百米冲刺速度赶往“瑶池”浴室。
“瑶池”浴室并不大,门口有个衣帽柜,里面有个公共浴池,周围有一些供淋浴用的隔离间。
昱霖走进了公共浴池,水雾缭绕,氤氲弥漫,陆昱霖透过水雾向浴池扫去,这个时间,浴室里面的人并不多,终于,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曾经在苏北野战医院里见过的面孔,那人正躺在浴池里,享受着这骨软筋酥,四体通泰的美妙感觉。
昱霖悄悄地从池底潜水过去,在那人耳边叫了声:“张参谋,别来无恙啊?”
那人一惊,连忙张开双眼,看见眼前的陆昱霖,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你就是,就是水母……”
陆昱霖不等张参谋说完,憋了口气,把张参谋拖进浴池的池底,张参谋拼命地在水里扑腾,可惜,浴室里面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没人看见这一幕,就这样,张参谋,资深卧底变色龙在瑶池里一命呜呼了。
昱霖从池底一跃而出,然后穿上衣服,悄然离开。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完成,去摸清日军在浦东高桥的军火库的具体位置。
等到张参谋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浴室老板报了警,法医来了,看了看尸身,没发现有什么外伤,最后得出结论:因浴室温度过高,死者缺氧,导致心脏缺血而倒入浴池中溺毙。
当勤务兵把变色龙在浴池溺毙的消息告诉谭敬廷时,谭敬廷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怀疑是共党干的,可是从变色龙与他相见到浴室溺毙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共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所行动,他不愿相信他的对手如此强悍,他更愿相信变色龙是死于意外。
谭敬廷仔细回想从变色龙与他见面到离开的整个过程,他想起来了,许淑娴曾经来过,给他送来了一张唱片,会不会是她给共党通风报信呢?
谭敬廷忽然想到了什么,拉开抽屉,从最下面拿出两张电文稿,仔细地看了起来:
海星:
吾之最爱,珍珠破碎,心如刀割,肝肠寸断;唯有珊瑚,抚平心伤,望兄垂怜,业业矜矜;吾师陈氏,玉石俱焚,情凄意切,望汝体谅。
水母
水母:
惊悉噩耗,痛心疾首,珍珠虽碎,珊瑚仍在;旋即至沪,悉听尊便,阔别经年,魂牵梦萦;千言万语,电波传送,一切如常,望君谨记。
海星
谭敬廷明白了,那个珍珠就是坟墓里的许淑娴,而现在和他一起共事的应该就是珊瑚,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莫非珍珠和珊瑚是孪生姐妹?
那么接下来,他是否应该采取行动了,拘捕陆昱霖和假许淑娴。但是,又一个想法跃入脑海,徐明峰这个月底就要来上海了,而且还带了这么重要的情报,那不如等一等,徐明峰要是来了,那么接头的人应该就是陆昱霖,到时候一网打尽岂不更好?只要控制住了陆昱霖,也就控制住了徐明峰和这个冒牌的许淑娴。
谭敬廷叫来阿强,把监控陆昱霖和假许淑娴的任务交给了他。
“阿强,你现在把手头上的所有事情都停下来,重点监视许小姐和她的丈夫欧阳锐。”
“处长,是不是这个许小姐有问题?”
“你先别问那么多,只管监视他们就行了,如果被他们发觉了,有逃跑迹象,则立刻进行逮捕。哦,对了,阿强,这件事先不要惊动站长,他那儿我会去跟他解释的。”
谭敬廷知道阿强与朱弘达的关系不一般,他怕阿强通风报信的话,万一这个朱弘达把消息透露给了许淑娴,那么陆昱霖和许淑娴就会有所防范。这对他放长线钓大鱼的部署绝对是不利的,所以特地提醒他。
阿强看着谭敬廷深邃的眼神,感觉谭敬廷这次要有大的动作,他这样做是为了对付朱弘达呢,还是针对许淑娴呢?阿强从谭敬廷的语气里感觉到,他这是冲许淑娴去的,因为他想抓的不仅是许淑娴,还有她的丈夫。也许这个许小姐真的是有问题。尽管他清楚许小姐和站长之间的关系,虽然自己跟朱弘达的关系挺铁,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阿强还是有原则的。
“放心吧,处长,我知道该怎么做。”阿强冲谭敬廷笑了笑。
吃过午饭之后,朱弘达把淑妍找来。
“淑娴啊,这是我特地在惠罗公司给你买的披肩,你试试看,好看不好看?”
朱弘达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条羊毛披肩,递给淑娴:“淑娴,上次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请你接受我真诚的歉意。”
“弘达,你何必这么客气,你是站长,我是你的手下,上司对下属发脾气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吗?”淑妍脸上带着笑,但话里话外却表达着对朱弘达的不满。
“淑娴,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就是还没原谅我。我是非常诚心诚意的请求你的原谅。我想……”朱弘达见淑娴还在生他的气,连忙来哄她。
这时,电话铃响了,朱弘达只能把话咽下去,拿起电话:“喂,我是保密局上海站的朱弘达。”
“朱站长,我是汤恩伯,下午两点在警备司令部召开关于上海防御部署会议,会议重要,请你准时出席。”
“是,卑职明白,下午两点一定准时出席会议。”朱弘达把电话挂了。
“淑娴,刚才我说哪儿了?对了,我想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到德大西餐社吃一顿烛光晚餐,好吗?”朱弘达极力讨好这位红颜知己,想要挽回当初的裂痕。
“刚才不是来电话了,你下午不是有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吗?”淑妍望了望电话机,示意朱弘达下午有公事要办。
“哦,汤恩伯的上海防御部署会议,我估计两个小时也差不多了,如果早结束呢,我就来站里接你,如果开的晚的话,你就先回吉祥里,我到弄堂口来接你。”朱弘达兴致勃勃地把他的安排告诉淑妍:“请你千万别拒绝我,今天是我的本命年生日。我想跟你一块儿庆祝。”
“是吗?这倒是应该好好庆祝,Happy birthday!”淑妍连忙向朱弘达道贺:“弘达,你也别搞这么复杂了,我五点在吉祥里弄堂口等你,你就直接去吉祥里接我好了。”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朱弘达喜出望外,没想到淑娴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淑妍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朱弘达,是因为她听到上海防御部署会议这几个字,这些日子,解放军攻城略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国民党现在惶惶不可终日,打算利用长江天险以阻止解放军南下渡江。所以,汤恩伯召开这次会议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能掌握敌人的防御部署,那么对于我军解放上海,那是至关重要的。不管会议时间长短,让朱弘达直接来吉祥里接自己,那么朱弘达开会的资料也一定会随身带着,这样,也许就有机会获取这至关重要的情报。
果然,如淑妍所愿,朱弘达五点准时出现在吉祥里的弄堂口。
“淑娴,来,上车。我已经订好德大西餐社的座位了。”朱弘达把车门打开,淑妍钻进小汽车里。
汽车开往南京路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