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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为,还为我们十多年后的重逢。”谭敬廷抖抖索索地举起酒杯。
“嗯,对,重逢,在狱中重逢。干。”陆昱霖碰了碰谭敬廷的酒杯,自己一个人先干了。
谭敬廷苦涩地笑了笑,也喝光了杯中酒。
“谭大哥,再帮我斟满酒。”
谭敬廷给陆昱霖和自己的酒杯里再次斟满了酒。
“谭大哥,这一杯酒我敬你吧,为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沟沟坎坎干一杯。”
“干。”谭敬廷泪花闪烁,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之后,陆昱霖对谭敬廷笑了笑:“谭大哥,这几天那个郑医生天天过来给我注射吗啡,我知道,这一定是你的意思。”
“我看你天天疼得不行,就让那个郑医生给你打几针吗啡,小霖子,这几天你好些了吧?”
“嗯,好多了,伤口没那么痛了,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来,谭大哥,我敬你一杯。”陆昱霖再次把杯中酒干了,然后把酒杯放下,呼了一口气:“其实,谭大哥,你不必瞒我,我知道我的大限已经到了。”
谭敬廷一愣,他没想到陆昱霖已经知晓自己即将赴死,随即双唇颤抖,泪水涌了出来。
“朱弘达昨天晚上特地来地牢向我转达的。”陆昱霖淡淡一笑,他见谭敬廷已经屏不住了,眼泪已经溢满眼眶,连忙拍了拍谭敬廷的手:“谭大哥,这没什么,这是迟早的事,干我们这行的,生死不能看得太重。只是我有些遗愿还未交代,我想谭兄能否给我行个方便?”
“小霖子,你说吧,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哥哥我都答应你。”谭敬廷知道陆昱霖要交代后事了,他已暗下决心,无论怎样,都要极力帮助小霖子完成遗愿。
“我先说声谢谢,我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叫玉蓉,我有些事要交代她几句。”
“玉蓉,就是你们家那个丫鬟玉蓉?”谭敬廷有些疑惑,玉蓉现在居然成了昱霖未过门的媳妇。
“是啊,就是她。”昱霖点了点头。
“我记得以前上军校时,你们家的丫鬟经常偷偷地给你送好吃的,每次都带什么牛肉罐头,午餐肉罐头,糖水橘子,每次见到那丫头,我们全班就像过节一样,天天盼着玉蓉姑娘来。”
“是啊,为了这事,我没少挨教官罚。”昱霖回忆起往事,脸上露出了微笑。
“怎么,玉蓉现在是你未过门的媳妇?”
“我在上黄埔军校之前,就跟淑娴有过盟约,我退伍之后回广州,便与淑娴结了婚,淑娴给我生了一儿一女,可惜她已经牺牲了。淑娴的姐姐淑妍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其实她是徐明峰的媳妇。这些年我在外闯荡,鸣儿和喻儿全靠玉蓉照应着。我的两个孩子对玉蓉比对我还亲。我和玉蓉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性情相投,我也明白玉蓉的心事,可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的人,总不能耽误人家,所以就一直拖着,原本答应她等仗打完了,能过太平日子了,就娶她,可现在,我马上就要成为枪下亡魂了,所以,想亲口告诉她,别为我守寡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唉,小霖子啊,你真是误人误己啊。你告诉我,玉蓉她现在住哪里,我这就派人请她过来。”
“就住在八里桥66号。”
“八里桥66号?”
谭敬廷知道这个地址,那不就是阿成的住处吗?怎么玉蓉也住那里?但他现在不愿去想那些事情了,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完成小霖子的心愿。
“好,我这就去安排。”
“谭兄,来,帮我把桌子上的酒菜撤了,我马上就要上路了,我得写一首诀别诗留给我的孩子们。”陆昱霖显得特别的平静,也许这一天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谭敬廷见陆昱霖如此气定神闲,既替他感到惋惜,又被他的大无畏的精神而感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兄弟,我来替你磨墨。”
谭敬廷吩咐手下把酒菜撤走,然后端上笔墨纸砚,陆昱霖在白纸上的右边写下了“诀别诗”三个大字,然后思忖了片刻,用毛笔蘸上浓墨,只见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毕,把笔往身后一扔,豪气冲天。
“真是一笔好字啊!”谭敬廷望着陆昱霖的墨迹,感叹了一声。
“谭兄,替我转告阿强,就说我陆昱霖感谢他给我留下了一只好手,让我还能舞文弄墨。”陆昱霖不无讥讽地说道。
一提到阿强,谭敬廷恨得咬牙切齿:“小霖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收拾这个阿强,为你报仇。”
陆昱霖淡然一笑。
谭敬廷拿起墨迹未干的宣纸,这是一首七律诗,纸上狂草起舞,气势不凡,谭敬廷充满敬意地从右至左轻声朗读了起来:
昨日梦回西关潭,今朝便闻遽羽化,
何须悲戚哭断肠,浮生半世弹指间。
朗朗乾坤生内乱,扶危济困皆有责,
聚散依依惜情缘,他日凯旋必报冤。
“哎,你终于想通了,浮生半世弹指间,是啊,人生苦短,老弟,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谭敬廷希望在这最后关头陆昱霖还能幡然悔悟,毕竟他的这位好兄弟才三十五岁,正值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岂能因一时迷茫而误了卿卿性命。
“谭兄,不必了,你看我现在,就是一废人,就算是出去了,也回不到从前了。”陆昱霖望着自己的断腿废手,叹了口气。
“这能治,就算国内不能治,我出钱送你去国外治,保你还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谭敬廷希望自己的话能激发起陆昱霖求生的愿望。
“谭大哥,谢谢你的一片好意,可我不想做违心之事。我现在是一心求死,你就成全我吧。你只要帮我把身后事料理了,我就感激不尽了。”陆昱霖心静如止水。
“唉,你这个人呢,可惜了,太可惜了。”谭敬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眼里泪光闪烁:“小霖子,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哦,还有这个,我前两天刚默记完的曲谱。这是我根据小时候我父亲教我的《家训歌》默记下来的,鸣儿和喻儿是我们陆家的子嗣,我得让他们继承我们陆家的家训。”说完,陆昱霖把床垫下的曲谱交给谭敬廷。
谭敬廷看着满纸的蝌蚪文,一脸茫然:“《家训歌》?”
“对,我唱给你听:黎明起,闻鸡舞。尊长辈,敬兄弟。讲仁爱,重道德。明是非,守诚信。知廉耻,懂礼仪。做学问,须勤勉。爱卫生,勤劳动。轻资财,重情义。君为轻,民为重。社稷兴,黎民责。”
第一百九十章 生离死别()
的陆昱霖轻声地唱着《家训歌》。
“写的真好,老爷子写的?”谭敬廷被《家训歌》的歌词所感动。
“我曾祖父写的词,老爷子谱的曲。”
“家学渊源啊。你不愧是你爹的好儿子。你放心,你的身后事我一定帮你完成。现在是多事之秋,你的孩子们留在上海也不安全,我想办法派人把他们先送回我老家。”
“那就拜托了。”陆昱霖向谭敬廷抱拳作揖。
谭敬廷派车把玉蓉接来了。从玉蓉踏进保密局上海站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一种不详的感觉,阿龙把玉蓉带到了地牢里。
“你快进去吧,他在等你。”谭敬廷站在地牢门口,朝玉蓉点了点头。
玉蓉看见铁栅栏内的昱霖,连忙疾走几步,走进囚室,阿龙把铁门关上,然后和狱卒一起待在门口守着,谭敬廷则走到远处,双手发颤着点燃一根烟,低着头,默默地抽着。
玉蓉一见到昱霖,泪水夺眶而出,连忙跑去紧紧把他抱住:“少爷。”
玉蓉双手刚一触碰到了陆昱霖的伤口,昱霖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啦,你怎么啦?”玉蓉放开手,浑身上下打量着陆昱霖,却见那原先风采卓然的少爷已经变得遍体鳞伤,形容枯槁,不禁泪如雨下:“少爷,你这是怎么啦?他们怎么把你折磨成这样了?”
玉蓉见陆昱霖的左手被纱布紧裹着,连忙把他的手托起来,仔细查看,尽管手上缠着绷带,但还是被玉蓉发现昱霖的左手少了一根小手指,而且每根手指都是血肉模糊,手指甲全部被拔掉了,顿时感觉心像是被拧成了一根麻花,眼泪像是决堤般涌出:“少爷,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怎么能这样?”
“玉蓉,你别哭,你别哭啊。”陆昱霖用右手擦拭玉蓉脸上的泪水:“来,快坐下,把眼泪擦干,我有话跟你说。”
玉蓉擦干眼泪,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水。
“玉蓉,我知道这些年你等我等得好辛苦,我原先许诺你,等解放了,我就娶你,可现在,我要食言了。今天让谭兄把你请来,就是要向你交代一下我的身后事。“
玉蓉一听,瞬间崩溃:“不,不,你不会死的,你不能死,少爷,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玉蓉抱着昱霖,嚎啕大哭起来。
“玉蓉,你冷静些,你这样,我都没法交代了,人总有一死,我陆昱霖上无愧于陆家祖先,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你不必太难过。我不是曾经教过你司马迁的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社稷百姓而死,我死得其所。”
陆昱霖坦然处之,视死如归。
玉蓉听了陆昱霖的话,稍稍冷静下来。
“玉蓉,我死后,你回头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在我家里的保险柜里有一只玉镯,这只玉镯是淑娴留下的,是我们陆家的祖传之宝,当初淑娴临终前把这只玉镯从手上摘下来,说是要我转交给你,让我娶你为妻。现在,这只玉镯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嫁妆。”
玉蓉听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玉蓉,把眼泪收起来,我还有件事要吩咐你,你要一字一句听清楚。“昱霖声音轻微,但语气严厉,他怕玉蓉悲伤过度,把他最重要的话给错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