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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却像早就知道了似的，连眼毛都没颤一下，拿筷子戳了戳面前刚端上来的金丝鲈鱼不满的道：“这条鱼蒸老了，让厨房再蒸一条送来。”
春喜赶紧端起那条鱼往外走，在殿门口却被迎面进来的卫尉府侍卫拦住。
“本王奉旨捉拿朝廷钦犯，冒犯之处，还请姑母见谅！”数十名杀气腾腾的卫尉府待卫簇拥下，七皇子皮笑肉不笑的进了瑶光殿，一直走到大长公主跟前。
他身上绣四爪云龙的大红披风甩到身后，露出里面耀眼的金甲，金吞玉带钩上还悬着一口夔纹长剑。
大长公主从头到脚来回打量着他，目光最终落到他那张雌雄莫变的脸上，噗嗤笑了。
“你这孩子不是最喜欢跟太监们玩娶亲拜堂的把戏吗？今天怎么想起来扮将军了？”
在坐众人谁不知七皇子喜欢清俊太监的独特癖好，酒喝多了脑子管不住嘴的‘噗’的当场笑出来，清醒些的也憋的肩膀乱抖，才没跟着笑出来。
头一次当众听见这种话，璃珊臊的赶紧低头，终于明白清河郡王的毒舌是跟谁学的了。
七皇子恼羞成怒，本来还算白净的脸瞬间胀成猪肝色，恶狠狠的盯着大长公主。“本王奉旨办差，请姑母不要为难本王！”
“你还知道我是你姑母？”大长公主也敛了笑意，声音渐冷，“我以为你忘了我是悯元康寿和靖大长公主！”
悯元是高祖皇帝临终前给最喜欢的小孙女的赐名，康寿是先帝给的封号。和靖则是大长公主扶助当今圣上登基后，圣上加封的封号。
三个封号不仅是几个吉祥词，而是代表着大长公主在皇族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此时论起显朝地位最高的女人，除了太后，就是大长公主。就连现在的皇后，因为是继后的原因，也要排在大长公主后面。
大长公主这话一出，瑶光殿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的一身冷汗，难道大长公主要当众抗旨？
七皇子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与众人不同，他非但没有怕的意思，眼里反倒闪过一丝兴奋，好像猎人看到猎物掉进陷阱似的。
“姑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慢条斯理的喝完杯中的酒，抬眼看着他，“你口口声声奉旨抓人，圣旨呢？”
七皇子高声道：“奉父皇的口谕！”
“口谕？”大长公主冷笑，“皇兄让你抓谁？”
“颜世铭之女颜笑榕，洛仲达之女洛璃珊，锦绣书院山长王庭山！”
听见自已的名字从七皇子嘴里喊出来，璃珊轰的一声像被雷劈中，手上一松，莲花水晶酒樽‘呯’的掉地上摔的粉碎。
大长公主瞥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着七皇子，放声冷笑，“堂堂皇子带着重兵来我府上抓两个小丫头，一个老儒生，显朝男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如此肆意奚落，七皇子脸上的肉气的直抽抽，恨不得一剑砍了大长公主。手握以剑柄上好一会，又恨恨的松开。倒不是他以大局为重，纯粹是害怕大长公主的身手。
一个只带着七百亲兵，就杀光三万叛军的女人，就算上了年纪也是头母老虎！
大长公主笑够了，又冷声道：“这三个人犯了什么王法，皇兄连一刻也等了不，非要在中秋宴上抓他们？”
“颜家父子通敌卖国，父皇已下旨满门抄斩。颜笑榕与洛璃珊替颜家父子与王庭山传递消息，内外勾结，陷害忠良，一并同案处置。”
璃珊彻底懵了，她跟颜笑榕刚认识还不到三个时辰，怎么就成了同案犯？
王庭山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七皇子凭什么把他们往一起扯，难道还要牵扯上大哥？
璃珊差点被自已的猜测吓死，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反驳七皇子，却被大长公主伸手按住。
第123章 死都不怕，你还能把我咋地（）
“你是不是觉着颜大将军和王老夫子都是傻子？真要有这等秘密事儿会让两个小丫头传书递信？还是觉着我们都是傻子，看不出来这俩丫头的过人之处？”
大长公主语气冷淡，话中的嘲讽却让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抬眼去看七皇子。就算栽赃，也做的有点技术含量啊，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这也正是颜、王二贼的高明之处！”七皇子不紧不慢的道：“世人谁能想到他们会用两个小丫头传递消息？所以父皇才被他们蒙骗多年！”
大长公主脸黑的像染了一层墨，“你有什么证据？”
七皇子有恃无恐的道：“颜贼自已都招供了，姑母又何必替他遮掩？难道姑母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话诛心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大长公主脸上。大长公主面无表情，璃珊却觉着她覆在自已手上的那只手越来越冷，鬼使神差的，她反手握住大长公主的手。
想用自已微弱的体温，温暖那只骨节间满是疤痕的手。
大长公主回眸瞥了璃珊一眼，瞬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在这丫头的年纪，已经是影响朝政的一方势力了，谁能想到此时此地，她竟被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可怜。
半天没等来回音，七皇子催促道：“良辰美景当前，姑母还是把这三个人交给本宫，继续宴饮吧！”
大长公主抽回手，轻描淡写的道：“如果我说不呢？”
不？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璃珊也惊的忘了自已的处境，更忘了井珏教过后礼仪，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大长公主。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飘飘的一个‘不’字，却是实实在在的抗旨啊！
七皇子的手再次握紧剑柄，“姑母可要想好了再说！”
“你这是在威胁我？”大长公主突然放声大笑，那般洪亮爽朗的笑声简直不像一个女人发出来的。
笑着笑着，她猛的一拍几案，“来的都是客，你休想在我府上拿人！”
“你敢抗旨？”七皇子咬着牙一字一顿时道。
大长公主毫不示弱，“皇兄下旨让你来我府上拿人了？”
这倒没有！七皇子一时语塞，大长公主抓起酒杯照他就砸过去，“给本宫滚出去！”
七皇子不躲不闪，任凭酒杯砸在他身上，水晶杯撞在坚硬的铠甲上，‘泠’的脆响，十分悦耳，下场却是粉身碎骨。
“你”七皇子牙齿咬的咯咯响，一眼不眨的盯着大长公主。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眼中的凶残。
倾刻间，璃珊竟有一种错觉，似乎听见毒蛇吐信子时的‘丝丝‘声。
在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凝滞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七皇子才磨着牙道：“本宫倒要看看姑母这场夜宴何时散场！”
大长公主再次厉喝，“滚出去！”
七皇子咬着牙一步步往后退，退到第五步的时候王庭山缓缓站起来，字句清楚的道：“老夫愿意跟七皇子去卫尉府！”
“夫子！”殿中数十人同声惊呼，除了大长公主夫妇，剩下的都是在场宾客。
王庭山冲众人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大长公主跟前，深深揖了一礼。
“圣人云，生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老夫多谢大长公主好意，还请大长公主成全老夫的心愿！”
柳春亭瞬间满眼是泪，大长公主两手按着桌案，咬牙道：“夫子不必多说，此事本宫不能坐视不理！”
王庭山摆了摆手，温和的笑道：“老夫年近七旬，百病缠身，身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却不想担着通敌卖国、陷害忠良的污名去死。所以一定要走这一趟！”
大长公主根本不在乎统领卫尉府的七皇子就站在自已面前，脱口骂道：“卫尉府那群畜生除了严刑逼供，还会干什么？怎么可能还您公道！”
王庭山不为所动，“大长公主亲自请老夫来赴宴时，老夫就知道必须这一劫，已经跟家人交待了身后事。大长公主不必再劝！”
说着转身望着七皇子，“通敌卖国陷害忠良的事儿扯上两个小丫头，实在是贻笑天下。老夫自愿跟七皇子去卫尉府，却要七皇子当众承诺放过颜家和洛家的两个小丫头，否则”
语气一顿，他竟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已喉咙上，“老夫即刻死在此处！”
“夫子！”殿中近百人同时惊呼，不但殿左侧的朝臣勋贵们面露不忍。就连殿右侧的那些世家贵妇们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细论起来，哪家没有父兄、子侄是这位夫子教导出来的？甚至有些人家，祖孙几代人都是夫子的门人弟子，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情份，已不是趋利避害的本性能抹杀的！
殿中人的表情越悲愤，七皇子的脸色越阴冷，从璃珊的角度完全能看见他朱缨金盔下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像蠕动的青虫。
双方足足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七皇子才咬着牙道：“好！本宫答应绝不为难颜家与洛家那两个小丫头！”
王庭山闻言微笑着扔到手中的匕首，七皇子肯答应他的要求，说明七皇子还是怕天下读书人的口舌，既然如此，就不怕七皇子出尔反尔。
两名卫尉府的侍卫拎着绳索上前，面对王庭山平静甚至含着怜悯的目光，莫名竟有些慌乱，互相瞧了一眼，这才恶狠狠的把老夫子捆上。
王庭山连挣都没挣一下，就被那两个彪形大汉架出了瑶光殿。
靓蓝色的半旧袍子甫一消失，璃珊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出来了。做梦也没想到，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的老夫子，会以死相逼，救下她和颜笑榕的性命。
七皇子瞧着神情悲戚的大长公主，眼中俱是得意，这就是死忠太子的下场！
你以为把这老东西接到你府上，就能保住他？本宫就拿太子一党无可奈何？做梦！
既然达到目地，七皇子也不久留，走到殿门口时他突然转身，四下打量半晌。
“如此盛大的中秋夜宴，本宫怎么没看到表弟？”
第1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