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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强这个人你不会不知道吧?人称世纪大盗,是一个颇有影响的香港黑社会头目,他当年就关押在这个看守所里,我没有来见他,是因为他已经冥顽不化了,病入膏肓,自然就无药可救了。今天我来看你来了,因为我觉得你还有药可救,请你能相信党的政策,在这个生死关头,不要错过自己拯救自己的机会。”没有权力的威慑,没有居高临下的训诫,没有咄咄逼人的讯问,厅长的话像一把开启心灵之门的钥匙,打开了贾宏伟尘封的心灵之门。
自己已经站在地狱的大门口了,横竖一死,哥们义气还有何用?过去自己重感情、重义气,人称“一生无奢求,仁义重千秋,煮酒醉天下,豪气贯斗牛”的“侠士和义士”,但不也正是这哥们义气把自己害到这种地步吗?人只有一生,也只有一死,有的人死了,留下美名,让后人怀念,他永远活在人们心中;有的人死了,留下骂名,死了也不得安宁。自己不正是这后一种人吗?哥们义气,去他妈的蛋!
“郑厅长,你是惟一值得我信赖的人。”贾宏伟茅塞顿开,向厅长表了态。接着,他毫不隐瞒地交代案情,既如实地交代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检举揭发同案同伙。
男子汉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做了,就要敢作敢为。问题交代完了,贾宏伟顿觉有一种解脱感。这些天来,他没有一刻安宁,悔恨、痛苦、绝望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心脏要窒息,脑袋要爆炸,神经要崩溃。现在终于解脱了,心里感到轻松了许多。晚上,办案人员端来晚饭,请贾宏伟一同就餐。这是真的吗?同桌吃饭,也是要讲地位和身份的。贾宏伟知道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一个阶下囚,怎么能和头戴国徽的执法人员同桌就餐呢?可这种违背逻辑的事竟然就这样发生了,说不清为什么,是感动?是自怜?是自悔?他觉得从心底涌出一种酸酸的情绪,那情绪慢慢地荡漾开来,在眼底凝集云雾。他努力控制着,不让泪珠滑落下来。
那顿晚饭,贾宏伟有太多的感慨。过去自己花天酒地地吃喝,一掷千金地挥霍,纸醉金迷地享受,从没有如此地感动过,这不就是一顿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顿晚饭吗?说得实际点也只能算是一顿能填饱肚子的晚饭,却能撼动人心,催人泪下。何故?所有能解释的理由就是人性的回归。自己还算一个人吗?良心没了,灵魂没了,只剩下人的躯壳和那张人皮。可他们(政府和执法人员)却一直把自己当人看,既不体罚,又不虐待,苦口婆心地给自己交代政策,真心诚意地拉自己跳出苦海,这能不让人感动吗?
8月1日早上起来,头感到晕,腿感到痛。长期以来一直睡眠不好,加之精神压力太大,头晕是难免的;在监内得不到锻炼,每天拖着10多公斤的铁镣走路,腿痛也是难免的。监所实行准军事化管理,除特殊情况外,起床后犯人要出早操,饭前要听新闻。贾宏伟属于特殊情况,不能出操,可早间新闻必须听。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72周年……”平时听新闻是为了遵守监规,不论当天是什么日子,新闻的内容从不入脑入心,左耳朵听了,右耳朵溜了。可今天这个日子他格外敏感,自己有过当兵的历史,这曾经是自己引以为荣的节日。如果自己还在当兵,如果自己保持当兵的本色,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吗?军人———献身的人———可爱的人,他们中走出了那么多的英雄,他们为国为民建立了那么多的功勋,他们永远受人尊重,自己呢?是军营中走出的另类,是这个英雄群体中的败类。
回首往昔,头痛欲裂,坐卧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稀里糊涂地吃过早饭,检察院委托辩护人送来起诉书。贾宏伟从辩护人手中接过起诉书,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一种吸食毒品的感觉:灵魂不在了,肉体也不在了,茫茫然然进入一种羽化的境界,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生命体验。他痴痴地拿着起诉书,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像一樽木偶,眼前一片迷雾,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清楚。冥冥中,他感知这是一纸生死状,生与死将系于这一状了。
良久,他慢慢地镇静下来,找回了自我。辩护人极其认真地给他读起诉书,一丝不苟地同他一起核对犯罪经过和事实,给他讲明这是起诉书,而不是判决书,判决书是依据起诉书的犯罪事实而作出的法律裁定,并再次向他讲明,法庭将会综合考虑被告人的犯罪事实和立功赎罪的表现作出公正判决的。对辩护人的话贾宏伟深信不疑,他心存疑虑的是自己的同伙阿亮为什么至今还没有落网。他是这次重大抢劫杀人的主谋,他必须承担这无法逃避的严重后果。
一个死囚的灵魂尾悔第六章(12)
23条人命,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该说的自己全说了,该做的自己也全做了,起诉书上的事实无法否认,剩下的就是那个最后的判决了。等待死亡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在走回监仓的路上,他那颤抖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那僵硬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摔倒,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他感到眼前金星直冒,看到一道黑光,那是死亡之光。 写给4801715警官
今天上午阅读报纸,在8月17日的《汕尾日报》上,我看到了“长胜轮”大案告破的消息,同时看到了阿亮(翁泗亮)被抓获归案的现场照片。迄今为止,策划“长胜轮”血案的几名主要成员都已中箭落马。天意不可违啊!那篇报道里点到了我的名字,并记述了那血淋淋的杀人经过。看了这张报纸,我有一种被剥光衣服钉在耻辱柱上的感觉,即使能活着出去,一个杀人恶魔该如何面对世人?那一个个黑色的方块字,就像一颗颗子弹穿入我的胸膛。
过去在道上混,只讲哥们义气,信奉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鼓噪的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盟誓的是“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幼稚,又是多么的可笑。海洛因是世界上公认的毒品,可我觉得比海洛因更毒的是“义气”,它不但能吞噬人的灵魂,还能吞噬人的肉体。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不都是被“义气”害的吗?
专案组的同志讲,死去的23名船员都是中国航海学院的骨干,其中17名是共产党员,大部分是大学生,是优秀的航海技术人员。听到这些,我更加感到不安,这些年轻的生命是葬送在我们手里的,这份损失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啊!
忏悔也好,心痛也好,内疚也好,一切都无济于事,我所能做到的是坦白交代问题,不放过一个罪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我以前交代的全部是事实,让天地良心作证,让死去的冤魂为我作证。
在船上,我尽量给船员们自由,不允许打骂他们。有位船员曾经问我,会不会杀他们,我向他们保证,绝对不会。他还对我说,老婆快要生孩子了,他要早点回家,陪在老婆身边,看着老婆把孩子生下来,这样理解妻子心疼妻子的人,肯定是一个好丈夫。每当我想到他同我说话的表情时我就想哭。这种心情是无法用笔写出来的,我只能用心去感觉这种痛。
最后索尼作出杀人的决定,并亲自做杀人示范大开杀戒时,我已经无法改变局面,甚至连自己也身不由己。当时,很多人已经失去人性和理智,一边疯狂地杀人,一边疯狂地叫嚣着“谁不动手就把谁推到海里去”。面对这样的生死选择,我惟一能做到的是借故支开我的好朋友小李,不让他参与,给他日后留一条活路。当那帮丧心病狂的家伙要把另外一名胆小不敢杀人的同伙扔进大海时,我挺身而出,拉着他把一具尸体扔进大海,我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同伙再被杀害。上天会宽恕我吗?死去的冤魂会饶恕我吗?
下午,省公安报一位女记者前来采访我,我没有问她的姓名,只记住了她的警号牌:4801715。她虽然穿的是警官制服,可看上去感到很亲切。
女记者拿出笔记本很随和地问:“谈谈你的家庭情况好吗?”“我1974年出生在河南南阳农村,我的家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民家庭,家里有奶奶、父母亲和弟弟妹妹,父亲是党员,当过兵,母亲是教师,我从小受的是传统的良好的教育。”“听说你也曾当过兵?”
“初中没毕业我就去当兵,在同年兵中我第一个当班长,第一个入党。”
“在家里你受过良好的教育,在部队你同样受过很好的教育,为什么会走到邪路上来了呢?”“现在想想,就是一个’义’字。我把索尼看成是朋友,也许索尼利用了我这个人的人性弱点,设好了圈套逼我就范,是我交友不善才误入歧途的。”“那你恨他吗?”“恨!但已经迟了。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自己立场不坚定,才被人利用。我过去是优秀党员,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是受人欺骗和诱惑才走上这不归之路的。”“如果政府能给你一次再生的机会,你打算怎么做?”“我相信政府会作出公正的判决。如果给我一次再生的机会,我一定把握好,尽最大努力去帮助那些死难者的家属和亲人,弥补我的罪过。”“从你的人生经历看,在家庭在部队你接受的都是良好的教育,是到深圳来才变坏的,当初你为什么选择来深圳?”“好奇。前几年,深圳在外地人眼里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毗邻香港,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听说深圳3天能盖一栋大楼,大学教授辞职到深圳打工,还听说深圳遍地是金,捡破烂都能发大财,内地有10多万人到深圳去淘金,我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决定闯深圳的。还有一个原因,当兵这几年,我见了世面,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可退伍回到家以后,看到家乡还是那么的贫穷落后,人的思想观念还是那么的传统守旧,住的是土坯房,点的是煤油灯,吃饭基本靠天,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