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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禅房是独立的院落,毗邻甘泉寺正殿,当年是一高僧苦修之处,连通正殿院落,白日也不必受香客打扰。
允礼在此住了几天,既然是苦修,便没有带太多随从来,连银两和衣裳都没带,每日里有个小沙弥给他送饭送水,然他毕竟是王爷,还有很多公务傍身,规定每天清晨由心腹之人吴景裕和苏景顺前来听命,也顺带将家里外头的事禀报给他。
苦修为其需一个月,难得能清静内省,允礼倒是心无旁骛的读经抄经,偶尔的,会有一丝杂念来搅扰,当然是关于三春的。
不想今个三春竟然来了,他于灶膛边坐着个小杌子,拿着三春的衣裳烘烤着,烤干了衣裙便是亵衣,绯色的,边角绣着连缀的梅花,一朵朵栩栩如生。
他捏着亵衣,一个恍惚,想起了三春方才那玉脂凝露的身子,心就悠然一颤,忙将气运丹田,压下杂念,将亵衣靠近灶膛边烘着。
这种事他可是第一次做,也不见得手忙脚乱,一件件的,将衣裙中裤还有亵衣并鞋袜都烘干,转回禅房,却发现三春侧卧在榻上,像是睡着了。
他将衣裳轻轻放在榻边,又拉过被子给三春盖上,自己就往桌子边继续去抄写经卷,想着自己清心寡欲以至垒成铜墙铁壁,此时却乱了心神,时不时的看一眼三春,怕她冷,又怕她病,也想知道她为何离开李家。
离开李家分明使得三春遭受了一场重创,他却隐隐藏着一丝欢喜,仿佛暗夜中的天际现出一点点的光亮。
当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连声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后继续抄写经书。
今夜,注定无眠。
写至四更天,油尽灯枯,窗户已经泛白,手累得酸痛,将笔搁下,仰靠在椅背上,方想舒展下筋骨,忽听木榻处有隐隐的啜泣,侧目看,不知何时三春已经坐了起来,双臂抱膝,背对着他而坐。
允礼起身走过去,见三春身子一抖一抖,像是在哭,就问:“李忠欺负你了?”
三春所答非所问:“做了个恶梦。”
允礼:“唔?什么梦?”
三春仍旧所答非所问:“江南吕氏一族砍头的时候,王爷在哪里?”
允礼晓得她为何有此一问,道:“我在理藩院见几个来自蒙部回部的首领,商讨一些兵役刑罚,还有耕种游牧和榷站的事务。”
三春没有做声,只是心中有了些许的宽慰,为此事耿耿于怀太久了,就怕允礼说,是他亲自带人抓了吕氏一族,又亲自看着他们给砍了脑袋。
隐隐有木鱼声,早起的僧人在诵经,允礼道:“你不再睡一会子?”
三春又是所答非所问:“我梦见我娘死的时候眼睛都没合上,她一定是担心我。”
言及此,已经泣不成声。
允礼于后头看着她瘦弱的肩背,想给予些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是吕家人,自己是爱新觉罗氏,她是反贼之后,自己是皇室一族,深感无所适从,抬起手,缓了缓,最后按在她肩头。
忽然手心处灼热,心里一惊,一把扳过三春,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好烫!
拉过被子裹住三春,道:“你等着,我去找郎中来。”
想走,三春喊他:“王爷不必,淋雨染了风寒而已,喝些热水发表,就会好的。”
刚好此时外头有人唤:“王爷!”
第136章 心有千千结()
雨还在淅淅沥沥,院中花落不知几许。
小沙弥未撑伞,立于窗下唤允礼:“王爷,住持师父请您过去。”
到了每日讲经开悟的时间,允礼不放心的看看三春,回道:“这就来。”
通知完毕,小沙弥走了。
允礼对三春道:“天还早,你再睡一会子,我去去就来。”
三春没有回头,一脸泪水不好给他看见,轻轻应了声:“嗯。”
允礼走了,出房门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而长袍还在三春身上,见了住持亦不多做解释,而住持更是视而不见,衣裳不整,算是谤佛,而他或许心底无私,所以坦荡,而住持,或许是对他的了解和信任,所以没有大惊小怪。
开始讲经,大殿深广,仅他二人,彼此盘腿坐在蒲团上,一个侃侃而谈,另个用心聆听,佛法宏深精妙,虽是代皇帝苦修,允礼却感自身给佛法涤荡后,由内而外的明净。
就这样听了一个时辰,与住持告白离开大殿时,已是天光大亮,雨仍旧没完没了,踩着青砖路过了月拱门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先在院中舒展了下筋骨,怕惊动房内深睡的三春,没敢又大的动作,只伸伸胳膊踢踢腿而已。
想回房,行至门口,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嘴角挂起一副满足的笑,索性让她睡吧,自己就在院中站了,幸好雨不大。
只是站得久了,雪白的中衣渐渐濡湿。
脚步轻轻,走来了吴景裕和苏景顺,每日清晨都来,不会因为下雨而中断,见了他打个千道:“王爷。”
随后吴景裕将手中的伞高举遮住他,并说:“王爷保重身子。”
允礼点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罢。”
这里?这里下雨呢。
吴景裕和苏景顺虽然感觉奇怪,也不敢过问,也就将外面发生的事一一禀报,其中就有李忠发生在康亲王府的事。
说李忠侵犯小翠,允礼无声而笑,他是不信的,那么小翠为何一口咬定李忠欺负她?允礼猜,应该与谟醇的生母容氏有关。
又听说李忠给康亲王押去巡捕衙门,后三春找到刘景泰,而刘景泰又找到康亲王,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允礼徐徐回头,窗内仍然没一点动静,此时就感觉奇怪了,这丫头睡得如此沉?她可是在江湖上历练出来的,该有适当的警觉,自己和景裕景顺交谈,她不会听不见。
觉出不对,匆匆推门而入,人去屋空,那长袍,也规整的叠好放在榻上。
景裕景顺随着他进来,见他神情怪异的盯着木榻,忍不住问:“王爷,怎么了?”
允礼抓起长袍穿上,拔腿就走,边走边道:“李姑娘来过,她病着呢,却不告而别。”
景裕和景顺明白他是想出去找人,拦住他道:“王爷奉命在此代皇上苦修,未足一个月不能出去,若是出去一旦给人看见,奴才们怕有人借题发挥于王爷不利。”
允礼急切道:“我得去找她。”
想三春已经离开李家,无处可去,又淋雨生病,实在不放心。
景裕和景顺道:“奴才们去找。”
允礼摇头:“你二人对她并不熟悉,大概的容貌都没看清楚,找人太难。”
景裕和景顺又道:“奴才们见过李姑娘,虽不熟悉,也差不了多少,那样遗世独立的美貌,不多见的,找起来并不会很难。”
二人苦劝,允礼只好准了,叮嘱二人,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景裕和景顺遵命而去,离开甘泉寺一路追寻三春,因着下雨,街上行人不多,而三春离开的时间又短,所以他们很快发现那踉跄而行的背影,彼此对望,虽只是背影,感觉就是三春无疑,紧几步追上去,喊了声:“李姑娘!”
这个假名用得久了,三春自欺欺人的以为,她就是李三春,而非吕灵瑟,她喜欢这个接地气的名字,不喜欢那个诡异缥缈的名字,慢慢回头,景裕和景顺乃王府仆从装扮,很容易识别,三春就吃了一惊。
景裕景顺道:“奉王爷之命,请姑娘回去。”
三春病得神情懒怠,说话都是有气无力:“我不回去。”
景裕景顺同她不熟,不知该怎么劝说,只坚持:“请姑娘回去。”
三春也无法向他们透漏自己离开的因由,很固执:“我不回去。”
彼此这样僵持了很久,景裕望望景顺,两个人长期共事,心有灵犀,默契的分左右架起三春,道:“冒犯了。”
转身往回走,都是有功夫在身,脚下生风,嗖嗖嗖,三春只觉街边景物和行人迅速倒退,本想挣扎,苦于浑身无力,只能由着他们带回甘泉寺。
允礼正于禅房中抄写经卷,门开,景裕景顺押解似的将三春弄进来,允礼抬头看看,淡淡道:“今儿无甚事,你们回去吧。”
景裕景顺尊声:“嗻。”
待想走,允礼续道:“让景泰送些风寒的药来。”
景裕景顺再垂首:“嗻。”
二人离开,允礼指着桌角的斋饭对三春道:“饿了吧,过来吃。”
他若无其事,三春心里却波涛汹涌,没动,道:“我不能留在这里,这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允礼手下不停继续写着,一笔一划,一丝不苟,他的字深得楷书四大家之一赵孟畹木辏浔史ㄑ辖鳎植皇荩蘸闷鹾狭嗽世竦男郧椋槐谛匆槐诘溃骸拔也慌侣榉常阋膊皇鞘裁绰榉场!�
三春犹豫下,有些事她不想回避,与其钝刀割肉,不如来个痛快的,狠狠心道:“我姓吕。”
说这话时,内心已经没有曾经的恐惧和担忧,大概是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亦或者,是对允礼的信任,亦或者,是恃宠成娇。
允礼微微一笑:“你是病糊涂了,我只知你叫李三春,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乍听这个名字,还以为是街上卖猪下水的呢。”
言罢抬头,讥诮道:“你本来就是卖猪肉的。”
他笑得恣意,三春却异常严肃,晓得他故意如此。
终于抄写完一篇,允礼搁下笔,起身来到她跟前,抓起她冰冷的小手,拉着带到桌子边,按在椅子上,抓起筷子塞到她手里。
三春愣愣的看着那筷子,允礼转身欲往榻上坐,三春却突然站起,打后头抱住他的腰。
第137章 假戏真情()
早已是情思暗藏,三春的一抱,不过是一剂药引子,允礼霎时沦陷,迅速回身,待想抱住她,三春却泥鳅似的滑走,乖乖的坐在桌子前,拿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