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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惊鸿和百里沉疴两人，倒是把绯烟的反常行为看进眼底。
两人默契地互相对了个“有意思”的眼色，但却始终未置一词。
至此，再也没人要持鞭行刑了。
百里沉疴上前一步，微微抬手，沉声下令道：“残尸移走，倒入乱葬岗。”
随即，他的眸光倏地发寒，又一挥大手，厉喝道：“请先王弓！”
话音落下，自队伍中走出几名头缠红带的赤膊大汉。
他们身后皆背着数尺长的红漆犀牛皮大汾鼓，双手持槌，很快排成一列，从背后取下大鼓。
一双双扎实鼓凸的粗壮胳膊，将大鼓擂得“咚咚”巨响。
“咚，咚……”
伴着这激动人心的亢越鼓点，自人群的最末尾，宫道的远处，一辆通身漆黑，却镀满金箔的祭灵车，缓缓驶向启夏门。
祭灵车上未设密闭车厢，只有一方一人多高的金漆四方祭桌，高耸于四匹纯黑大马，所拉的车上。
祭桌铺着红绒丝布，上头放着一把嵌满五色宝石、金光闪烁的巨型犀牛角弓。
巨弓的旁边，还放着一支纯金长箭。
这套弓箭，是北泱开国皇帝百里胜邕所持的武器，曾陪着他打下北泱的每一寸山河土地。
弓身为几十斤重的纯金精心打造，长弦则是黑水犀牛皮所制，奇重无比，平素都要几个彪形大汉一起合力抬着，才能挪动这弓。
在太祖仙逝后，这套弓箭被悉心珍藏供奉于太庙之中，从未拿出来过。
如今百里沉疴将这套弓箭祭出……怕是要干大事了！
祭灵车上，围着这祭桌四周，还站着一圈乐师打扮的人，个个头缠红带，身着黑衣，吹奏着“呜呜咽咽”的八孔竹篪，这哀哀的竹音，与激昂的鼓声交杂与一处，却不显丝毫突兀，只让在场众人，心中更是涌亢！
当祭灵车终于行驶到启夏门前，距离百里沉疴不远的地方，鼓声和竹声戛然而止。
踏着最后一丝乐音余响，百里沉疴负手走到寂灵车前，脚尖轻点地，飞身上了祭灵车。
走到先王弓前，百里沉疴淡漠却冷峻的目光，静静停留在弓身上。
只是这么淡淡地一眼，这沾染过无数人命，亦历经多年沧桑的先王弓，竟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刺耳的阵阵金鸣！
这饱含着重重寒煞杀意的金鸣，甫一发出，几名乐师手中的竹篪就开始止不住地巨颤，随着一声声被金鸣掩盖的轻微响动，这些竹篪，迅速断成碎片，如雨点般纷纷坠地。
而距离祭灵车不远的那一排沉重汾鼓，亦在金鸣的嘶吼下金箍断裂，强韧的鼓皮从最薄弱的边缘处开始一点点地皲裂破损，最后皮面高高隆起，“嘭”地一声巨响，从中心彻底暴裂！
大家亦被这金鸣的尖锐巨响，震得捂耳蹲地，痛苦地龇牙惊呼。
数万人包括夜惊鸿在内，都扛不住这激烈的金鸣，痛苦伏地。
唯有百里沉疴一人神色不变，屹立于桌前岿然不动，仿佛这世间无有任何的人或事，能从肉体上将他击倒，从精神上将他摧毁。
他，是无敌的。
百里沉疴见先王弓还在尖叫警告，不肯臣服，不过勾唇冷嗤。
果断探手，在他伸出手的一刹那间，满布天空的阴云，突然从旋转的中央，透出一个破口。
一束璀璨金光，就从这破口中直射而下，瞬间打在百里沉疴，以及这张倔犟的金弓上。
他的周身被覆上一层不可思议的极炫光晕，从发到脚，都完全与这金光晕融为一体，让人在这刺目的一团光芒中，完全看不清他的形容模样。
百里沉疴没有停下，还是伸手握住了金弓的弓背。
也就在他的手抓住金弓的那一瞬，这可怕的金鸣声，忽然消失不见。
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金弓的愤怒震颤。
夜惊鸿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就呆呆地看着百里沉疴独立于高高的祭灵车上，单手就将这柄先王弓牢牢握于手中，举向天空。
突然，一束更为灿烂的金光，自先王弓的弓身发出，挺直向上，直达天际！
而在这金光的催动下，阴云破口一点点地增大、裂开，百姓们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天上的厚密阴云，层层散去，一片澄净若碧玉的朗朗青天，终于显现。
光芒暗去。
先王弓认百里沉疴为主，安安份份地待在他的手中。
百里沉疴又取了金箭，转身，眼神灼热地看向身后的夜惊鸿。
夜惊鸿缓缓起身，亦仰头，与他遥遥对视。
她曼丽的黑眸中，仿佛也镀上一层金晕，闪而耀亮，还透着股深切的痴缠情思，看得百里沉疴的心，也隐隐发烫。
少顷，夜惊鸿轻轻勾起唇角，对着他嫣然浅笑。
“……神佑我北泱，三皇子命主天下，为我新皇！”
就在此时，老狐狸沈琅从队伍里边跑，边大声疾呼，“扑通”一声跪在车下头，“嘭嘭”磕头，不住呼喊道：“请三皇子殿下立即继承大典，护我万民于水火之中啊！”
第320章 以发代头，取你性命（）
沈琅一出言，夜惊鸿也和其他人也顺势跟上，跪在车下，纷纷匍匐呼唤道：“请三皇子殿下继承大典，入主正殿！”
很快，这股澎湃浪潮，席卷了所有的观刑百姓。
他们似乎记起三皇子百里沉疴刚回宛阳时，所发生的神迹，在加上方才亲眼所见的收服先王弓、破云显日的那一幕，让他们再一次从心底，对百里沉疴产生深深的敬畏。
“请三皇子殿下继位！”
百姓们带着一脸崇拜和畏惧，亦赶紧跪地，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呼唤磕头。
在排山倒海般震撼的呼喊声中，百里沉疴提着弓箭，淡定地自车上跳下，大步走到夜惊鸿的身边。
夜惊鸿两眼盯着这先王弓直放精光，但却不敢伸手去摸。
“一会儿让你称称手。”百里沉疴见她面露渴望，不由笑道。
夜惊鸿撇嘴摇头。
“怕了，再来叫一回我耳朵真会聋了。”
夜惊鸿还是很有自知自明，无奈叹息道。
与此同时，几名壮汉将祭灵车推走，合力扛着一根粗壮的木杆，迅速立在城门下，距离百里沉疴百尺之远的地方。
这个地方在人群的中心位置，很多人只要稍微抬起头，就能看到这根巨粗木杆。
萨拉拉狰狞丑陋的人头，被用铁链栓着头发，高高吊起，置于木杆的最顶端。
百里沉疴见人头上了木杆，一气呵成地搭箭拉弓，一下就将弓弦拉成一个圆满的弧度。
微微偏头，冷静从容地眯起双眼，萨拉拉的人头在他的视线范围中，不过是一个极远极小的黑点罢了。
再加上大风一直在吹撞着人头，这人头一直在绕着木杆打旋，一刻不停。
金箭只有一支，这次不中……那就没有可能再有机会射击了。
除了夜惊鸿和几个熟知百里沉疴身手的属下外，其余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手中掐汗，紧张的视线，来回在那支闪亮的金箭头，和晃来荡去的人头间不停游梭。
但百里沉疴几乎就在金箭搭上弓弦的那一刻，无有任何迟疑，立即松手放弦！
一道金影倏地自虚空飞过。
许多人连这道极快的影子都没有捕捉到，却在思维还未反应过来前，听到一声极为悚然的崩裂声响！
抬头一看，就见人头被金箭的巨力一箭射穿了脑袋，裂成几瓣，从高空中重重坠地，砸成稀烂的一堆骨渣。
现场的气氛，突然陷入诡异的沉寂。
除了众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再也没有其他丁点的声音。
但就在金箭落地后的下一刻，人群开始遽然爆发出一阵阵，激烈而震彻云霄的欢呼声：“万岁！万岁！”
他们纷纷自泥地里爬起，从拥挤的人流里跳起，高举双臂，直指天空，在不断涌出的泪水和呼声中，开始一下一下极富节奏感地拍击双手。
“啪，啪，啪……”
慢慢的，所有的呼喊声都荡然无存。
启夏门前，这片阔大的场地上空，只听得一声一声整齐而坚定的击掌声。
所有的人，都神情肃穆地高举双臂抬头望天，在击掌声中，表达自己对天，对地，以及对百里沉疴的无上敬意，和对他指令的绝对服从。
“这是‘呼神’，是北泱人在最激动的时刻，用来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
百里沉疴见夜惊鸿瞪大眼睛，盯着这如林海耸涌的长臂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解释。
“行啊，一箭就让他们激动成这样，这不就说明你很牛吗？”
夜惊鸿扭头，对他狡黠一笑。
百里沉疴恨不得就对着她弯弯如月的眼睛，直接吻咬上去。
可惜现在不能。
他定定神，收回自己那些心猿意马的心思，沉着从容地迈步向前。
突然，他一个闪身就飞至木杆顶端，一只脚轻轻点在顶点，稳稳立住。
众人就见一个黑衣飘飘的男子，高悬于他们的头顶之上。
他身姿翩然若仙，气势却凌厉霸悍，恢宏如长海星空。
百里沉疴再次举起先王弓，冷峻道：“自今日起，我北泱，与胡狄阿狮兰部落，势不两立。”
“胡狄铁骑南下之时，就是我北泱举全国之力，与他一决生死之日！”
他的声音不大，话里也并没有过多地渲染鼓动，可奇迹般地，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楚听见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也在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力量与雄心，重回心间。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怒号，也不知是谁先冲破士兵的防护链，大家开始奔向这木杆，奔向百里沉疴，奔向他们心中真正的王者！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他们疯狂地围着木杆齐声高呼，举起双拳愤怒地呐喊，声声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