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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待不下间,左丞相迸言道:“那假王曾下令建游仙宫,大殿已告竣。不如将其改作圣僧殿,塑上几位长老法身如何?”
唐僧闻言,笑微微道:“悟空,难得君臣一片诚心,却之不恭也!”行者听师父发活,只好应了。皆大欢喜!国王遂令御膳司排宴昭明殿,宴请三藏师父,众僧欣然赴宴。席间,唐僧趁行者出恭时,悄对国王道:“塑了我等身相,不塑文殊菩萨,窃以为不甚妥当。依贫僧之见,还是将菩萨莲座塑在当中,我等两厢胁侍可也!休惧猴儿,他还得听我的!”国王道:“圣僧之言极是,可谓不谋而合!”又请教塑像尺寸。三藏道:“菩萨自然是丈二金身。贫僧便八尺吧,余者稍减。”国王叫过司笔太监,一一记下。正巧行者便溺回来、探头看了一眼、也未当作事、笑道:“记些尺寸,莫非要送俺衣衫?”国王就势道:“正是,正是!”
君臣便苦留众僧在国内供养了七日,又奉每人单夹可套棘衣,方恋恋不舍送出城。欲知唐僧前头有何遭遇,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慈悲人慈悲遭擒摄 痴情种痴情求媒的慈悲为怀,唐圣僧情愿舍肉哺狼。火喷大圣,红孩儿趁机摄走三藏??
大圣生计,佯要借水灭火;红孩惧怕,求他南海提亲??
却道唐僧师徒四僧在乌虚国吃了几日谢酒,虽则君臣苦留,仍坚辞出城向西而去。三藏道:“徒弟们这几日也歇够了,攒了些劲,撇了些路,要好腿放前头补过来才好!”众徒理会,直跑得脚底生风,一溜烟尘!
几僧行得快,不如音讯传得快!——正西千里之遥有座大山名号山,山上有个妖麾赤婴大王,俗称为“红孩儿”的,生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也有几百年的道业了;这厮法人无边,神通广大,当地神灵皆惧他。却说这一日红孩儿玩耍累了,躺在山间一块平展展青石板上纳凉,土地爷给他打扇奉茶,忽听坡下过路的行商旅人议说,东土大唐和尚唐僧、孙悟空等如何在乌虚国除妖安邦,不禁大喜!他早就听父亲牛魔王说过,这唐僧唐三藏是佛祖的声闻弟子金蝉子转世,十世修行,吃他一块肉可长生不老,与天齐寿。思忖:此间乃奔西方必经之路,既从我门前走,岂可不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只惧他几个徒弟,尤数那孙行者不好缠??正踌躇间,见山神匆匆赶来,自怀里摸出一册书,呈上道:“圣婴大王,小人昨日在山后茅峪老秀才家索得一兵书,特来献上,祈大王笑纳!”红孩儿接过,也未当作好的,随手翻了一翻。见藤纸墨字写道:“兵者,诡道也!上兵伐谋??”红孩儿喜上眉梢,“那孙行者多勇鲜智,我正好施诡计赚他!”
又过了几日,红孩儿算着唐僧帅徒该到了,便下山,将路边观音禅院的和尚尽数锁在云水堂里,又吹口迷烟,叫他们俱昏昏睡去,自己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个八九岁小男孩儿,穿身土布裤褂,出了庙门,攀上山门前石狮,往东瞭望。
红孩儿瞅了半晌,不见人影,大日头耀得他头晕眼花,一脑瓜汗儿!便唤过土地,山神替他看觑,自个儿进庙凉快去了——先入大殿,见宝盖幢幡,十分庄严,欢门卷起,莲座上端坐着观世音菩萨。幡门前悬挂的琉璃灯还亮着。红孩儿做个鬼脸,想揪着琉璃灯打秋干玩,又瞥见立在观音右侧的龙女,佩无忧花环。着五彩天衣,面容美艳似朝暾之色,体态婀娜如垂柳摇风。红孩儿看得呆了,心中道:“若能娶这女子为妻,宁愿不吃唐僧肉!”
正胡思乱想,土地气喘吁吁跑进大殿,“圣婴大王,来也,来也!”红孩儿即出寺院,往东一瞅,只见一路尘烟滚来,慌得翻兵书,见书上写道:
“尘高而锐也,车来也;卑而广也,徒来也。”遂道:“看这尘不高不低,是乘车来的,抑或徒步来耶?”正猜测间,山神眼尖,指道:“大王,是骑马来的!”原来已瞧见骑白马的唐僧,又见鞍前孙悟空腾挪护持,马后猪八戒、沙悟净紧紧相随。山神、土地道:“大王神威不凡,那孙悟空亦不好惹。
我俩回家躲躲,大王千万不要供出小人!”红孩儿道:“怕他什么!瞧你们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儿——罢了,快滚吧,在这儿也碍手碍脚的!”两个毛神如得了赦令,撒鸭子溜走了。
却道红孩儿看看唐僧师徒将近,便将备好的辣椒粉抹在眼上,登时眼泪汪汪的,遂屈屈喳喳哭,蹒跚着小腿往庙里走,叫谁瞅见了都可怜他。
果然把唐僧怜悯得不行,勒马道:“悟空,看看那是准家的孩子,呜呜地哭什么?若有难处帮帮他。”行者飞步追进庙,见红孩儿夹着一册书,道:
“小学童,不去学宫念书,往庙里跑什么,莫非想逃学?就不怕先生发觉了打板子;父母知晓了饿饭!”红孩儿道:“我家穷得叮当响,上什么学!我来烧香拜菩萨。”行者问:“那胳肢窝夹的是什么?”红孩儿才想起适问翻看兵书,尔后随手夹在腋下,却叫行者看出破绽,便道:“是在庙外捡得,想留着换炊饼吃,长老喜欢,便送你!”行者想知底细,道:“承谢了,拿来吧!”那红孩儿不敢近行者,便将书抛过来,径入大殿。行者接个正着,一看,原是《孙子兵法》,连道:“好书,好书!当年老孙在小昆仑学道时便欲得此书,一直无缘,今日遂愿矣!”
那唐僧在庙门首下了马,朝八戒、沙僧道:“此乃观音禅院,贫僧须索进去拜菩萨!”悟净也要陪师父去。八戒巴不得道:“你们去吧,我看行李马匹!”一屁股坐在山门外石阶上歇起来。
三藏进了庙门,先拜了四天王,转至大殿,见行者正捧着一册石印书本儿看,笑道:“‘屎壳螂背半刀火纸——硬充书香人家’!”行者却没听见。
沙僧近前,大声道:“大师兄像个备考的学子,莫非要去乡试?”行者惊醒,“乡试?殿试老孙也不稀罕!这叫《孙子兵法》。老孙一生惯与妖魔斗,用得着!”三藏道:“我叫你帮的小孩呢?”行者道:“进庙烧香磕头去了。”
唐僧赞道:“此间端的礼佛风盛,连垂髫童子都知朝圣向善!”问:“你为何不进去?”行者道:“进庙便得拜那南海姐儿,不拜便落不是。不如不进,研读兵法,她晓得了也干生气!”唐僧转身道:“悟净,咱们进庙,别妨碍了孙长老用功!”
两个便往殿里行。行者叹口气,收了书道:“等等老孙!”唐僧止步道:
“此乃清净佛地,又非荒山野岭,不跟也罢!”行者道:“偌大庙宇,不见一个僧人,只见这个儿童,只恐有诈!”唐僧道:
“‘八公山上,草木皆兵’!”行者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唐僧不理,径入大殿,跪倒在蒲团上。见身边那孩童正垂泪祈祷,口中念念有词道: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我父染病,已逾三载,病入膏肓,沉菏难愈。一旦撒手西去,稚儿再无亲眷!只撇下破破烂烂几间屋,拆东补西一腚债,家无隔夜粮,私囊空如洗;小儿我尚不会做饭,不会补衣;砍柴拿不动大斧头,挑水担不起大瓦罐??菩萨呀,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九岁孩童,让我父康复了吧!若能枯木逢春,定来馨香祷祝!”
三藏一厢听得清楚,暗道:“大慈大悲观音菩萨,这孩子委实可怜,你若有空,就显灵救救他患疾的老爹;若忒忙,弟子便代你看拂那垂危之人,劝他诵经念佛,能痊最好;无药可治也兔堕地狱、畜生道,以托生人界、好住户!”唐僧说了又拜。
沙僧见红孩儿哀哀哭泣,上前道:“小可怜儿,别哭了!我师已代你求过菩萨了!”红孩儿便止住泪,口颂“恩人”,朝三藏叩拜。唐僧忙去扶他:
“且请少候。若菩萨不显圣,我去府上看视令尊!”红孩儿见唐僧执他手,心中暗喜,正欲使法力撮起唐长老,不料孙行者个败兴鬼冒出来,掰开两人手道:“荒山野庙,拉拉扯扯干什么!”又道:“师父,依老孙之见,咱们也歇够了,该赶路了!如似你这般,草棒大的事也能刮住,也休上西天取经了!”唐僧道:“积德行善,灵山不远!”行者冷笑:“只怕是病眼幻花,水中捞月!”唐僧道:“花非花,善是花;月非月,德是月!”行者道:“对妖你也行善,对魔你也施德?”
红孩儿听了,装作害怕的样子往三藏身后躲:“恩人,这毛脸叔父说什么妖呀魔呀,怪吓人来!”三藏沙僧忙安慰红孩儿,“莫怕,莫怕!”又摩着那怪的总角儿给他叫魂:“乖乖儿,别害怕,乖乖儿,魂上身——捏捏耳朵就好了!”叫了三遍,捏得两只小耳朵通红才罢。
行者还要说什么,唐僧喝:“住口!看你把个孩子吓得活像躲鹰的小鸡!”
道:”又不劳你的大驾,我和悟净去去就回!”行者急道:”去不得也!只怕是有去无回!”唐僧道:“你休咒我!我已在菩萨面前许过愿,她若不显法相,我便代她看顾病人,就是刀山剑池,龙潭虎穴也认了!”见行者还要阻拦,温怒道:“非逼我念‘紧箍咒’不可?”行者无奈,道:“莫念,莫念!师父自便。”毕竟不放心,“老孙也陪你走一趟吧,闲着也是闲着。”
红孩儿道:“这位叔父要是脚疼便不必去了!”行者喝道:“你这毛孩子欠揍,你叔父脚好好的,怎敢咒它疼!”吓得红孩儿不敢再言。
几众出了山门,八戒止下哼哼的小曲儿,笑道:“在哪儿绑了个小‘肉票’,想着要多少赎金?”叫三藏兜腚抡了一锡杖,才老实了。行者笑道:
“这便叫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二皮脸!”沙僧牵了马请师父上马,八戒也挑起行李,几众随红孩儿绕过庙宇,沿条小径往山间走。
约行了五七里路,山拗中现出一道篱障,几间茅屋,虽似农家庭院,却无鸡喧狗吠,原是那妖怪变化了来哄唐僧的。一进院子红孩儿就嚷:“爹,我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