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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着,不知不觉已走到房间门口,郡主叮咛道:“丫头呀,回去之后记得照顾好自己,但凡瘦了一点我就拿姚夫人是问!不嫌弃的话,就时常来府里走动,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思茹看着她脸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那里一半堆着笑,另一半藏着泪。
晌午之后,何长顺来侯府接她,侯府特别派了辆马车送他们回去。
晚上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既是过节,也算给思茹接风洗尘。
林姨娘说:“人家侯府就是吃得好住得好,瞧瞧咱们二姑娘,按说是病了这么久,可怎么看着比先前还要圆润一些。”
何氏喜气洋洋:“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思茹道:“‘大难不死,必有发福’还差不多。”
思君笑了笑,没怎么多说话。
林氏冷眼瞧着,自从那次从卢家马场回来,这大姑娘却不像以前那般跟二姑娘亲近了,想来其中必有什么猫腻。
早先郡主寿宴后,满城都在传思君跟那个小侯爷的绯闻;这如今看来,却是思茹跟侯府走得更近一些。侯府和姚家关系不一般,以林氏的脑子,虽不知内情,还是能猜到一星半点的。
而且最近思冰也爱上了打扮,身上到处牵牵挂挂些廉价的珠宝首饰,还学着人家涂脂抹粉。林氏瞅了瞅自己女儿,今年也十三了,跟她两个姐姐一比,相貌差了一截,侯府什么是不指望,只求能嫁个锦衣玉食好人家。
思茹寻思这一桌子亲人,隔月似隔年,一个个各怀心事,这顿饭吃得便觉乏味了不少。饭后,出门正见杜元泰对月沉『吟』,便去跟他打个招呼。
杜元泰近来在姚家吃好喝好,人精神了不少,下巴都快长出了第二层。见她走过来,躬身作揖:“姚二小姐,有何贵干?”
“你们快考试了吧?”思茹望了望四周,没看见姚大木头,往常他总是跟杜元泰一起挑灯夜读。
杜元泰道:“不错,离院试第一场只剩十日了。”
思茹问:“佑哥儿呢?”
“大约还在茅厕吧。”杜元泰笑道,“姚弟近来紧张得很,用过晚饭一定要如厕一番,浑身通畅,才能读得进去书。”
思茹想起刚才饭桌上,姚思佑同学都是用筷子一粒一粒挑着米,味同嚼蜡,吃这么一点还得去厕所拉了,看来这小子果真犯了考前综合症。
这次院试,阖家上下都希望他能中个秀才,尤其是何氏。
姚老爹一直觉得思佑不是个读书的料,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是何氏坚决不同意,非说读书才能有出息,为此思佑压力很大。
要知道他当年入府学,读书不行家世不行,姚济民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给他弄进去,这要是考砸了,老爹还不得给他屁股揍开花?。
“杜公子也是第一次进考?”那头思佑紧张地拉肚子,可这兄弟居然在悠然赏月。
“是。”杜元泰胸有成竹,“其实第一场正试不难,到复试才能见真章。”
思茹知道,跟学霸讨论考试难不难,那就是为难自己。正巧思佑蜷着腿从茅房出来了,见了她声音都发抖:“二,二姐。”
“你天天拉肚子?”
“呃,嗯……”
“找爹看了么?”
“看了,爹开了些『药』来吃,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思茹想,你二姐我当年虽然是名符其实的学渣,进考场那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去的,但从来不跟你这样啊,提前十来天就快丢掉半条命。
杜元泰道:“他这是心病。”
“别紧张,你旁边有个考神保佑着你呢。”思茹和颜悦『色』地拍拍他肩膀,“我听杜公子说,第一场简单得很,肯定会过的。就算考不过,你爹能给你煮了吃了?还是给你喂巴豆?最坏也不会比你现在更坏了,对不对?”
思佑听她的话,好像很有道理,温温吞吞地点点头。
思茹煞有介事道:“明天二姐去给你烧柱香,抱一抱佛脚,佛祖看在咱家悬壶济世,肯定会卖我们这个面子的。”
“嗯。”
“好好复习,早点睡觉!”
“嗯!”
五月十五第一场正试,考两文一诗,三天后就宣布结果。不出意料,杜元泰轻松过关,姚思佑同学亦不负众望。
那天何氏十分高兴,杀了两只鸡,给俩考生一人煮了几个红鸡蛋。他们饱腹了一通后,便着手准备五月二十五的复试。
按说复试的考试内容比正试要少,只考一文一诗,可是这场考生都是经过第一场遴选过一次,又由提督学政亲自主考。对于姚思佑这样的学渣来说,似乎压力更大——先前他还能看到卢信高泓那种不学无术之人徒增自信,如今垫背的没了,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过不了这关。
那天姚思佑从考场出来,当即面如死灰,问他考得怎么样,他也不吭声。
何氏急得很,就去问杜元泰试题难不难。
学霸说,不难,文题是之前他和思佑私下讨论过的,应当不在话下。唯独那首诗题,似乎有些偏了……
而姚思佑正是跪在了那道诗题上。
六月十五,距离第一场正试一个月整,正是复试的放榜日。
比起州府门前直到日中才能贴上去的黄榜,报录人的速度要快很多,他们大多都是些衙差小吏,牵匹马,打口锣,第一时间就去高中试子的家里报喜领赏去了。
这日一大清早,姚家门前也来了两个穿红衣的报录人,他们不急着报喜,而是在医馆门前东张西望,不时拉上几个过路街坊询问一番。
恰值此时,医馆的门被徐徐打开。
出来的人是陶伯,听到“铛”地一声锣响,给他震得有些发懵。
“此处可是姚宅?”
“正是。”
“杜元泰杜公子可住在里面?”
“嗯……没错。”陶伯打量了这俩人,从头到脚一身红,嘴角和眼角快笑到一块儿去了,当即明白过来,这是赶上院试放榜了。他忙去前院里喊了一嗓子:“佑哥儿,杜公子,报喜的来啦。”
杜元泰早有准备,衣冠整齐地从里面走出来。姚思佑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脸『色』蜡黄,眼下发青,看上去一整晚没睡好觉。
没过片刻,姚家的人全被锣鼓声给惊动了,何氏把锅铲一丢,裹着围裙就跑出来。
“恭喜杜元泰杜公子……”旁边人推搡了他一下,那报录人反应过来,中了秀才得改口,“恭喜杜相公,高中一甲第二名!”
要是别人,此时听到中了一甲,估计得大喜过望,恨不得嚷嚷地满大街都知道。那杜元泰却提不起劲似的,淡淡地掏出一小串铜钱,塞到报录人手中:“多谢两位大哥。”
报录人一看,这么点钱,脸『色』当场晴天变乌云。
姚济民转身去柜台又拿了五十文钱,塞到他们手里:“劳烦两位官爷了,不知小儿成绩如何?”
那衙役挑了挑眉,又在喜帖里翻了一翻,摇摇头:“没有姓姚的,那就是没中。”
第45章 挨打()
看着弟弟失落萧索的背影; 思茹暗暗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没有奇迹发生。
报录人牵着马匹去往下一家收礼,姚氏夫『妇』不得不重新考虑起长子今后的前途来。
思佑今年十三,下一回院试得等到三年后; 那时他也才十六,不过是杜元泰如今的年纪。十六岁考上秀才; 并不算晚; 可是姚济民却觉得儿子无论如何都不是块读书的料,再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趁早作罢; 跟他学医治病,总好过今后一事无成。
“再让他读三年哪里不好了?咱们又不是供不起。”何氏犹不肯死心,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哪怕外人再怎么说思佑天资愚笨,她都相信儿子有朝一日定能鲤鱼跃龙门; 叫人刮目相看。
“不是供不供得起的问题。”姚济民觉得『妇』人简直不可理喻; “你瞧瞧佑哥儿给你惯得; 这么大人了,为人处世畏畏缩缩; 凡事没个主张; 只想依赖他人。咱们今天能供得起他上府学,但能养他一辈子?”
“你不养,我养!”何氏哭哭唧唧地独自回房,一碗稀粥都没喝下。
整整一天,姚思佑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姚氏夫『妇』便为这事争论个没完; 从饭桌吵到床头,再从内宅吵到医馆,弄得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干别的。尤其杜元泰,夹在里面处境十分尴尬。
到了晚上,思茹决定去找这个弟弟谈谈。
她知道,思佑不是那么无能的人。他有明确的是非观,从不与府学那些纨绔们同流合污;不论平时多么软弱,关键时刻,他依然会为了家人挺身而出。
不过姚老爹说得对,何氏将他保护得太好了,且不说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连人生都给他制订了好几个五年计划。姚思佑从来没有主动想过他需要什么、擅长什么,将来要去做什么,才会一遇到事情便不知所措。
“佑哥儿。”思茹推开门,见他正侧身窝在床上,鞋子都没脱,“你不吃饭啦?”
“……”他原本想假装睡着,又觉得自己装得不像,干脆道,“杜兄问过了,不吃,肚子疼。”
思茹笑道:“你杜兄也肚子疼呢。”
“啊?”思佑翻了个身,坐起来,“他怎么了?”
“还不是你一语成谶?天天说人家祈州第二,祈州第二,这回倒好,真考了个第二。”
思佑撇撇嘴,委屈道:“他是一甲第二,还成了廪生,有什么不开心的?”所谓廪生,便是府学中成绩优秀者,每月可从州府领取四两文银的廪饩。
“话不是这样说。”思茹认真看着他,“你个小呆瓜,总拿‘祈州第二才子’挂在嘴边,难道看不出来,人家并不甘于做这个千年老二?人哪,总是有了好的,就想更好的,尤其那些心高气傲的人,不会喜欢屈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