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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掌一分,气息如刀劈破空气,雕刻精细的梨木床顿时碎成了木屑,四面飞溅。
白玉堂赤足踩在一地尖利的碎屑上,脚底已经划伤出血,他却浑然不觉,大步向外走去。
“恩公怎么起来了?”恰此时,薛安薛畋父子出现在客房门口,惊见白玉堂一脸死寂,衣襟胡乱敞开着,立在门内。
薛畋便要上前扶持:“您昏睡了一天一夜,需得……”
“滚开!”白玉堂右掌疾挥,一道狂暴刀气直扑薛畋的面门!
※ ※ ※
几声沉闷的雷鸣后,雨若倾盆。
云盘坐榻上双目阖起,正在运功养气。
敲门声骤起,如窗外急雨。
“堂主!堂主!”是薛畋的声音。
虽知道堂主最不喜人在练功时扰他,但现在外面的状况……
“进来。”云睁开眼睛,声音沉冷,却未蕴含怒气。
薛畋急匆匆推门而入,跪倒便禀:“禀堂主,恩公醒了!只是……他像疯了一样,见人就打,不顾雨大直往外冲!没有堂主的吩咐,谁也不敢放他离去。我爹、宋执事、卫执事上前拦阻,可都不是对手!现在他一路冲出去已经伤了多人,连秦总管也惊动了,正在赶去……”
“嗯。”
听见这一声,薛畋方敢抬头,只见堂主已自床榻上走下,径向屋门步去。
薛畋连忙站起跟上,却见堂主一路走着一路伸手,取起了案上那副鹿皮刀囊。
云和薛畋赶至云怒堂总舵大门之时,只见到一地狼藉。
砖瓦、木碎、折坏的门窗,还有倒地呻吟的伤者……在这一片混乱的尽头,仿佛有大风刮起——
刀风!卷动着雨线和空气,发出“呜呜”怒号,形成一道巨大的水柱!
※ ※ ※
雨落如幕,像是能够遮掩所有的惊心,洗刷一切的伤情。
却遮不住——
一把刀。
秦岚空手握拳,立在雨中,一身灰袍尽遭水湿。豆大的雨滴砸在人的身上,粒粒生疼。但他连眼睛也不敢稍眨一下,因为他此刻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柄狂芒毕露的刀!
白玉堂周身透湿,赤足站在浅浅的积水中。发丝紊乱地披在脸上肩上,不合身的衣物半敞,勉强遮蔽着他冰凉的身体,□的颈侧肩头,依稀是点点红痕。
搜遍方圆十里,也未必会有一个人狼狈逾他,但——在场亦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狼狈!
只因自他站定后,虽连指头也未抬动一分,却没有一滴雨能够笔直地落在他身上。
整个雨幕,以他为界,一分两段!
——就像被一把利刃,从中切开!!
看得见的人,微低着头,大口地喘息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从发丝间隙射出凌厉如刀的凶光,恶狠狠地扎在秦岚面上。
看不见的刀气,驰骋纵横,犹若利爪,生生扼住每一个人的咽喉,压逼着狭长院落内一切生者死物。
白玉堂的身前,是蜀中帮会第一等的高手——云怒堂总舵总管铁弓秦岚。
他的身后正在雨幕泥水里翻滚呻吟的,是十余名云怒堂的好手,人人挂彩,个个带伤。试图以人力拦阻这柄天生狂刃的下场一目了然。
“让——开!”沙哑的声音,吐出两个浑如兽吼的字眼。
“白大侠息怒!”秦岚的声音稳定如常,但从他皱紧的眉头,可以看出他正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人!现在挽留他,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何必如此动怒!
“让开!!”第二声警告发出的同时,白玉堂已经破开大雨直扑秦岚!
他与秦岚之间,总共十三丈的距离,就在他扑过这十三丈的刹那之间,刀气暴涨如潮,两侧所有树木亦为之折腰!
周遭的水滴受到刀气牵引,刹那汇聚、旋转,顿时形成一个长愈丈余的巨大水柱,直直撞向秦岚!
水柱与人身恍成一体,似一柄水刃,劈断黄昏暗色,雨幕节节败退,或四溅消散,或混入水柱,转眼那水柱径长已超过一丈,席卷了一地碎叶残花、泥泞石块,且越旋越急,伴随水声腾沸,犹如洪涛翻覆,势无可挡!
秦岚面色骤变!他万料不到白玉堂狂怒之下轻易便出此杀招!这水柱虽无实刃,却由刀气操控,边沿锋锐,赫然便似旋转的刀刃一般!
他根本没有把握接下这一击!
秦岚暴喝一声,运足全身劲力,双掌拍出,全身筋肉根根凸起,一心硬接。
突然,一条魁伟的黑影挡在他面前!
左臂平伸,麒麟纹身骤然闪现异样的红光,点滴雨水落在这条臂膀上面,即被蒸作缕缕白烟!
云怒堂主及时赶到!他竟打算以一臂之力,替秦岚接下这恶客的狂刀一怒!
视线迷蒙……
仅隔丈余,错开泥泞的水柱,视线虽然迷蒙,他还是可以看清“他”的眼睛——
“他”似火,又似冰。
“他”的眼睛却像是云,像是雾……
“他”的眼睛总是能够那样犀利地映现眼前人,身前事……
可是正如他永远也走不进那双冰冷的眼睛一般,那双眼,亦无法一探他的心。
这就是,所谓的……咫尺天涯?
纵然一臂满载炽热火劲,云的眼睛仍旧深锁在无际的绝地冰川。
他的掌已经触到水柱前端,蒸腾起缕缕水雾,嘶嘶响声不绝。
然而,弹指间,刀气湮灭!
消散得了无痕迹。
失去刀气的操控,水柱顿无依凭,在空中几不可觉地一顿之后,便“轰隆”坠地,化作滔滔急流。
白玉堂锋芒虽收,身形却无法即时停止,他又向前冲了半丈方住,大部分溃散的泥水砂石、枯枝败叶,恰泼了他一头一脸。
雨水,泥浆,从白玉堂的脸上一滴一滴滑落。
如浊泪滔滔,流了满面。
咫尺之隔,他满面肮脏的水痕,木然望着慢慢收回手臂的云。
目光甫一相对,白玉堂便立刻低下头去,嘶哑着喉咙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不是反问,只是淡淡一句。
说完,他就那样低着头绕开这黑斗篷的男人,看也不看被他挡在身后的秦岚,一步、一步、一步……赤脚踩着冰冷的雨水,走向大门。
“恩公请留步……”薛畋张开双臂,又欲上前阻拦。
“让他走。”是云的声音,仍是那样平板的,毫无感情。
“是。”薛畋毕恭毕敬让过一边,其余人众亦各避左右,让出一条路来,由着他冒着大雨慢慢离去。
待白玉堂走得稍远,云忽然开口唤道:“秦岚。”
秦岚方才回神,执手当胸道:“堂主请吩咐。”
“你善后。”丢下这三个字,云抬脚便向门外走去。
薛畋迟疑了一下,望向秦岚,恰见秦岚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堂主做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
薛畋会意点头,便没有跟随上去。
※ ※ ※
风雨凄凉。
其实风雨只能够让人的身体发冷,并不会令人心凄凉。
倘若一个人心潮激荡,热血澎湃,再冷的风雨打在身上,也不过如沐甘泉,倍觉畅快。
说到底,风雨乃天成,自是无心无情,言说风雨凄凉的,不过都是伤心的人。
凄凉的风雨浸透眉州长街,来不及被收起的酒帜在风中微颤着流泪。路边矮檐下传来嘶哑的胡琴,吟唱着一曲古老情歌,伴随着三两个不得志的文人酒罢挥泪时间或发出的一两声伤春悲秋的叹息。
处处风雨,处处凄凉,处处都是冷的。
只除却那青年胸中的血。
白玉堂赤足走在风雨的长街上。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故他周身早被风雨冻得发麻、发木、发硬,好像一块死肉。但他胸中似烧、似煎、似滚的一团,火辣辣地咽塞了呼吸,扼着喉咙。
烧不干身上的雨,却已蒸干了眼里的泪!
恨极、怒极,惟……没有泪……
——这件事……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他被胸中那团羞愤的邪火烧得双眼通红呼吸困难,几乎就要疯掉!他也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做法是痛哭一场,免得自己疯掉。
——他不能就这样疯了,他不能因为这点事就疯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很重要的事还没有做……
可是他……
——哭不出、哭不出、哭不出来!!
他站定,肩背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冰冷的手握成拳头,第一拳狠狠击伤路边的银杏树……树皮木屑飞溅,树木哀戚地摇动,簌簌泪落。
第二拳、第三拳……拳如急雨……却是重重地砸在他自己头上、身上。
“哭啊!哭啊!混蛋!!混蛋!!——你他妈的快哭!!你他妈的赶快哭啊!!!”白玉堂站在雨中一边凶狠地痛殴自己,一边哑着喉咙大声吼叫。
冒雨而过的路人瞥见这个形容声音无不凄厉的怪人都纷纷绕开,都道这不是个快要下地狱的疯子,便是一只错从地狱里逸出的厉鬼。
雨匆匆,路匆匆,各人自奔着各人的匆匆行程,连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然而有一双眼睛,一直静静凝望着这只把自己伤得血肉模糊的厉鬼。
那双眼睛属于另一头厉鬼——
一只意外地脱出了自己的地狱,尽忘前尘,渺茫不知归处的鬼。
——也许,人在悲痛之时,并不一定会流下眼泪。
漆黑的云隐没在漆黑的雨夜中,静默如同死亡。
他一直跟着他,在相隔十丈的身后。白玉堂早已失魂落魄,当然没有发现。
蓦地,白玉堂停止自语,放下了拳头。
他忽然静了下来,静得可怕。仿佛忽然笃定了什么,不容更改。
夜已深了,长街一片死静。他又开始慢慢地前行。
他的每一步很慢,很吃力。他的身体摇晃得就像枝头被风雨打得遍体鳞伤的叶片,随时可能颓然飘落。
但他终究没有由着自己倒下去。
云始终跟在他身后十丈处,没有出声,也没有上前相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