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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杜月笙四十二岁,许世英则已行年五十有六,这是他们往后无数次合作救灾的开端,也是一对忘年交、忘「阶」交的订交之始。杜月笙看到许静老的惠然降临,他内心中的兴自可想见。
说明来意,许世英是为河北、山东救灾的事赶来看他,许世英说:上海是首善之区,全国金融工商巨擘,莫不荟萃于此。他要问问杜月笙,有没有可能从上海募集一笔巨款,去拯救河北、山东的灾黎。
当时杜月笙半点把握也无,但是许委员长枉驾来访,求教于他,就凭这天大的面子,杜月笙说什么也要勉力奔走一番。故所以,他当时很慷慨豪爽的回答:
「我杜某人但有一分力量,绝对尽力而为。」
许世英很高兴,他说好极了,那么我们便组织一个机构,命名为「上海义赈会」,我当主任,请你担任筹募组组长。
杜月笙欣欣然的答应了,他顿即四出奔走呼吁,拉了许多黄浦滩上的慈善之士,知名人物,共同参加了这一个组织。──那一次上海人义赈冀鲁水灾可以说完全靠他杜月笙个人的力量,募集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赈款。
到了民国二十年,长江大水灾,受灾地区广达十七省,灾民逾一万万人。许世英职责所在,又到上海,跟杜月笙商议故事重演,募款救灾。当时,正值杜月笙热中于票戏,当总提调。他灵机一动,向许世英建议说:
「许先生,像上次那样,拿了捐簿请人捐款,很吃力,收效也不大,这一次,我想掉个花样,我们照样成立『赈灾会』,却是以义赈的名义,邀最好的角儿,唱几天义务戏。买票的人既然是一面看戏,一面赈灾,票价不妨尽量的订高,那么,请人家捐款,也可以改用推销若干戏票的办法。」
许世英莞尔的笑着回答:
「你这个办法很高明,一方面可以扩大劝募的范围,一方面人溺已溺,慷慨解囊,也是很好的一种社会教育。」
得到许委员长的许可,杜月笙十分高兴,他立刻欢天喜地的筹备起来,他请出正使上海人为之疯狂的梅兰芳,再加上他的夫人姚玉兰,霸王金少山,更提拔他的学生,上海名票赵培鑫,指定赵培鑫为梅大王配戏,此外,再加为凑热闹,也能增进票房纪录的他自己和张啸林,为收牡丹绿叶之效,各戏配角和文武场面,请的都是顶儿尖儿,最最走红的角色排出的戏码,计有梅兰芳、赵焙鑫的「四郎探母」、「打渔杀家」、「扮河湾」,全班串演的「甘露寺」,姚玉兰的「辕门斩子」、「刀劈三关」,梅兰芳、金少山一贴就满的「霸王别姬」,和他自己跟张啸林的「落马湖」,──一次史无前例的义演,戏码贴出,全沪轰动,义演地点是在二马路新大舞台,赵培鑫生平第一次公满演出,第一次露演,便跟梅兰芳搭配,而且新大舞台由于上海人的关怀灾黎兼看好戏,踊跃输将,一连多日戏院外面大排长龙,池座之中满坑满谷,场场爆满,演期一延再延,有这么好的机会,赵培鑫这三个字,一开始便在坛上熠熠闪耀,如日中天。
长江水灾赈济大公演,获得空前成功,许世英所主持的赈灾委员会,不但募集了一笔为数至巨,超过预定目标的捐款,全活了千万生灵,同时,更为赈济救灾工作,开辟了一条庄大道。 状元事业杜门接手 大达轮船轮步,系由南通状元张謇(季直),创立于光绪三十年(公元一九○四),它比虞洽卿等宁波同乡所创办的宁绍轮船公司,还要早个三年多,因此,大达可谓我国第一家民
营轮船公司。
张謇,江苏南通人,光绪二十年甲午恩科状元,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这年夏天,慈禧太后从颐和园回宫,文武百官,照例应该跪在路旁接驾,那一天恰好雷雨交加,地面泥水盈寸,张状元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在积水里跪了多时,回到会馆,夜不兴寐,他自言自语,喟然长叹:
「我读书致仕,身列庙堂,难道祇是为了做磕头虫而来的吗?真是读圣贤书,志气何在?」
于是,他辞官回乡,专心一志,从事地方建设。这位四十二岁的状元公,自四岁开始念千字文,经过三十八年的寒窗苦读,结果是只做了一百二十天的小京官。
但是在地方建树,和兴办实业方面,张謇的成就,迄至时今,无人可及。从光绪二十一年到民国十五年,他建立了大生纱厂一系列的八个厂,设置了电厂、油厂、面粉厂、机械厂、轮船公司等无数事业,开垦了黄河废河道以南的土地八百万亩。教育方面,他尤且兴建了男女师范、小学、中学、吴淞商船学校,以至南通学院。
光绪三十年六月,张謇准备开辟上海和南通之间的航线,头一步,他在上海找地皮,先建码头。当时,黄浦滩西岸的中心区域,都被外国人占去。张謇花了很大的价钱,总算在南市十六铺一带,包租大量的沿岸土地,于是他先成立大达外江轮步公司,建好仓库、码头、经营轮船栈埠生意。
八月,又在南通天生港,设置码头和栈仓,名为天生港轮步,等到两地码头设置齐备,张謇向外国订购两艘客货两用轮船,成立了中国有史以来第一家民营的大达轮船公司。
大达公司的航线,只跑上海及天生港至扬州霍家桥之间,称为沪扬班。从光绪三十年到民国十七年,这二十四年里面,这条航线一直由大达公司独占。民国十五年八月二十四日,张謇病逝,得年七十四岁,他只有一个儿子:张孝若,也曾被列为民初四公子之一,是留美学生,当过考察各国实业专使、驻智利公使,和扬子江水道委员会委员长。
张謇一生所创办的事业,项目之多,规模之大,令人叹为观止;然而正由于发展过速,财源不尽充份,基础难以稳固;在他自撰的年谱里,字里行间,常有忧虑烦闷的心理流露;民国十二年十二月他曾记有:「一月以来,无日不为实业言筹款,至是犹呶呶世事可厌,然非儒理。」民十二年四月所记:「自顷十年大水灾,十一年纺业大厄,螟蚕生于内,豺虎撼于外,将如始创时,余委虵披揭,俾众不疑,坦坦示人,人少少解,盖又一险难也。」于是,曾经有人参观过南通实业,加以批评说:「南通是倒置的金字塔」,意思即指张状元「难乎为继,重心不稳」,这句话,在张状元逝世后不久,竟不幸而言中。
首先是大生纱厂周转失灵,南通实业界元老,张謇的得力助手,共事数十年,被张謇向所倚重的吴兆曾(寄尘)为了解救大生的危机,竟将「上海南通地产公司」的产业,座落上海九江路二十二号的整幢洋房予以出售,售得的款项,移作大生纱厂救亡图存之需。
这一来,「上海南通地产公司」的股东为之大哗,南通地建是独立的企业组织,跟大生纱厂无关,它毫无理由被牺牲了去救大生。吴寄尘是迫不得已而出此,但是大生的危机解除,上海南通地产的股权问题却无法收拾。上海南通地产的股东们要求召开股东大会,为保障本身的权益提出质询,要求吴寄尘赔偿全体股东所受的损失。
股东大会举行前夕,愤懑不平的股东们,想起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到时候谁来提出质询?如所周知,南通事业的股东,多半是四先生(张謇)的亲友和旧部,他们站得住道理,却是碍不过人情;谁好意思去跟张四先生的代表人吴寄尘细算账目,要求赔偿?因为吴寄尘这一件事做得过于尴尬。
杨管北担任急先锋
于是有人提出镇江杨家的小开杨管北,杨家及其亲戚,投资南通实业为数不少,小开本身是大生纱厂一厂的董事、三厂的常董,又在大达轮船公司和南通地产都有股份。杨管北年纪轻,冲劲足,他学的又是经济与法律。老一辈约有人找到杨管北一怂恿杨管北果然答应担任开路前锋。
第一次开会杨管北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口口声声讲法律,要赔偿,吃亏的股东继起而
攻之;这一天吴寄尘觉得极不是滋味,难免对这个少年新锐甚感不怿。问题拖了又一年,赔偿仍然不见兑现,再召开股东大会时,吴寄尘请了曾任江苏财政厅长李耆卿担任主席,各股东因为血本无归,心情焦躁,于是纷纷发言,措词激烈,竟使李耆卿为之中途退席。吴寄尘乃将所有令他难堪的账,都记在杨管北身上,认为这一个后辈虽然年轻有才,却是不通人情,形同叛逆。
第二个出了问题的事业则是大达轮船公司,原任经理鲍心斋,在张謇病逝不久后身故,他一死,大达公司放在德记钱庄的钱,因为钱庄破产,倒掉好几十万。接下来,大生、大吉两条轮船相继失慎烧毁,大吉之火灾尤且死伤甚多,必须赔偿。公司受此重大损失,负债累累,几告无以为继。不得已,请张謇之兄张三先生张詧的儿子张慰慈,当了一年的总经理,依然一筹莫展。再找大达常董,兼天生港内河轮船公司总经理蒋嘏堂接替,蒋嘏堂又做了年把,旧欠未减,新债又添,益以霹雳一声,以上海闻人、洪门大哥杨在田为董事长;天主教领袖,法租界公董局华董陆伯鸿为总经理,毛友仁为副总经理,沪上名流合组了一丬大通轮船公司,也走沪扬班航线,并且跌价竞争,开航新船。于是,早已千疮百痍的大达,不得不勉力应战,将运费跌进成本,至此沦于万劫不复,摇摇欲坠之境。
大达公司的主要债权人,是镇江称金融巨子,江苏银行出身,银行业前辈陈光甫开设的上海商业银行,陈光甫眼见大达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心里相当的着急;与此同时通州帮的实业巨子也在为此一问题焦头烂额,莫知所措。镇江称金融界和通洲行实业界人士接触频繁,他们认为如果能找一位通天教主,大力人士做后台,再聘一名富于魄力,精明强干的经理也许可以「死马当做活马医」,解除大达的危机,让它站定脚跟,起死回生。
想来想去,这一对搭挡,最佳人选唯有杜月笙和杨管北。持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