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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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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他直言不讳的说道:
  「以你们三位今天的身分和地位,何止于去做这种种惹人批评,令人不平的事?凭良心说,当我听到了这个消息,当时就很着急。薛二固然是朋友,老板、杜先生和张先生要是果真有心这样做,那才更加叫我担心。」
  「你这个话说得不错。」杜月笙欣然同意:「黄浦滩上已经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了,枫林桥那边也不知道枉送了多少性命。我们站得这么近,无风都要起三尺浪哩!还能做出这种事来落个话柄!」
  「杜先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陆冲鹏吁了一口气,又问:「不过,杜先生的意思,这件事情应该怎么了呢?」
  「你今天来得正好。」杜月笙欠身坐起来说:「因为办这桩事情,我需要用你!」
  「用我?」
  「啸林哥这一着正好应了一句俗话:『关老爷卖马,周仓不肯画押!』」譬喻得妙,杜月笙和陆冲鹏一齐笑了起来,两人笑了一阵,杜月笙咳声嗽,又正色的说:「金荣哥打阿电话给我,气得跳脚,他说啸林那里是在帮我的忙?他简直是在弄松(耍弄)我么!他一再说像这种冤屈无辜,破人家庭的事他决不做。但是话虽如此,啸林哥那边刚才也是光过了火,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因此之故,我现在夹在当中很为难,无论我出面说甚么,总归要有一面心里不好过。所以,啸天哥和陈老八那边,最好还是你推说薛家的请托,由你出面去说一说。」
  「好的好的。」陆冲鹏很高兴,他满口应允,一跃而起:
        
    「我这就去枫林桥,先看陈老八。」
  事后,陆冲鹏非常佩服杜月笙的高明,多说了几句心腹之言,黄老板和他自己的态度,正好藉陆冲鹏为传声筒,辗转播传大众。而他在洗刷嫌疑,解脱干系之余,又把请释薛二的差使,轻轻的往陆冲鹏身上一放。黄杜的目的达到,张啸林那边又不至于失了兄弟的和气。
  陆冲鹏和杨虎陈群交情很够,何况他又把黄杜二位的心意和态度,一一照说不误杨虎陈群心知张啸林自作主张,表错了情。当时便以陆冲鹏出面为词,将露兰春的心上人薛二,宣告无罪释放。
  不过后来黄浦滩上谣诼纷纭,都说轰动一时的薛二被捕事件获得解决,薛家曾付出二十万现大洋的代价。这笔钱究竟是谁拿了?各有不同的说法。事实上呢,薛家是用了钱,不是二十万,而是十八万,起先有人去探黄老板的口气,说是薛家愿意拿十八万出来「了事」,黄金荣勃然大怒,他说:
  「笑话!难道我会用卖家主婆的钱?」
  黄金荣坚决不要,同时也甚为气恼,但是薛家救人心急,话才出口,白花花的大洋钱,立刻抬到了枫林桥。这笔钱到那里去了?名义上说是薛家捐给国家,事实上则不曾归库。杨虎自家拿了九万,剩下九万陈群先则不肯要,后来因为他走了一步错棋,交了一年多的桃花运,杨虎乃为他在宝建路营了一所金屋。
  有一天,陆冲鹏到沪上名迹「也是园」,一眼看见陈老八和两位风姿嫣然,举止大方的妙龄女郎,在池沼红蕖间品茗谈天,欢声不歇,壮至愉快。陈老八穿的是便装,两位小姐面孔很熟。陆冲鹏当时不曾惊动,过后很久方始想了起来,这两位小姐一姓程来一姓范都曾经是押在枫林桥的「共党嫌疑犯」。程小姐聪明能干,笔下来得,范小姐则更是安徽名门之后,她的父亲领导过安徽某地辛亥起义。程范二位嫌疑不太重,于是不久便由阶下囚升为座上客,被陈老八安置在清党委员会办公。
  陈老八和这位程小姐,曾在宝建路秘密同居一年多,这桩机密他唯有对陆冲鹏毫不隐瞒。双飞双宿年余以后,程小姐的旧情人和她有了联络,那位早年的男朋友,时在德国执业医师,于是,有那么一天,佳人香踪杳矣,陈人鹤眼看着凤去楼空,也祇有徒呼负负。
  薛二被捕一案,风声大而雨点小,三大亨还在肚皮里别气,枫林桥业已放出了人来。黄老板和杜先生为了薛二的事埋怨过张啸林,风言风语自有挑拨者吹进大帅的耳朵里,张大帅老羞成怒,大发雷霆,他哇哇怪叫了一阵,喊人立刻去寻泥水匠,把杜张两家便于往来的那扇中门封掉。往后,想起来懊恼,他还恨声不绝的说:
  「好么!从此我过我的鬼门关,你走你的阳关道!」
  
        老板退休黄杜失和
  经过了这一件自天而降的尴尬事,黄金荣思前想后,极不心安,自己已经成为要打倒,被推翻的对象,而树大招风,毛落皮单,朋友出事一受牵连,岂非冤哉枉也,因此他决心退出名利场,回到黄家花园去闭关自守,安富尊容。──法租界当局畀予这位最资深的探份殊荣,请他再担任三年的顾问名义。
  黄金荣这一次退休退得坚决而澈底,他公开宣告,从此不再参加任何应酬,不接受任何请柬。──事实上,他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期
  退休后生活悠然自在,抽抽大烟,聊聊闲天,每日下午总会有些老朋友来陪他打打「铜旗」,常到的牌搭子有范回春、杨顺铨、朱金芳、蔡鸿声、和马掌生。金廷荪更是不论怎么忙,必定日日跑一趟,于是黄老板非常高兴,时常在嘴上念着说:
  「今朝不管别人怎样,歪鼻头是一定来的。」歪鼻头,是他自己给金廷荪取的绰号。
  及至金廷荪果然风雨无阻的来了,黄老板不分人前人后,都会喜欢的搓着手说:
  「廷荪不忘本,他是天天来的。他还跟以前一样,天天来上班。」
  和金廷荪行程鲜明对照的,是杜月笙难得来一趟,而且每回都是来去匆匆,坐坐就走。这一层在杜月笙来说:他有三层原因:第一、他太忙,确实抽不出空闲时间,第二、他因为食少事繁,身体不好,虽然不常病倒,却是很怕劳动。第三呢,则是由他和金荣哥没有共同的嗜好,他不会打「铜旗」,而像他那样跟钱有仇的豪赌,黄老板也断乎不愿领教,凡此,都使他觉得在黄公馆里坐不住。
  俗谚有云:「苏州铜旗,急天急地」,因为铜旗的赌法文雅,赌局进行缓慢,输赢也不会太大。所以,性子急些,想收立竿见影,翻牌见钱之效的嗜赌者,多半耐不住心来玩它。而打铜旗的朋友,也通常都是打打谈谈,说说笑笑,有以享受双重娱乐,消磨时间。
  谈天说地,免不了要触及外面的时事与新闻,谈来谈去,杜月笙和张啸林两个名字经常都在提起,张啸林不去管他,黄金荣早已把他从心坎上一笔勾去。但是听到杜月笙,黄金荣不禁会兴起热切盼望和──轻微的惆怅这两种心理加将起来,他每每会脱口而出的埋怨一句:「小囝,当我呒介事啦!」
  有些人存心挑拨有意离间,还有些人推波助澜。最低限度,黄金荣正式退休以后,在他身边的那些老朋友,很少有为杜月笙说两句话,解释解释的。「老小老小,越老越小」,黄金荣和杜月笙这么样一对肝胆相照,休戚与共的老弟兄,往后的渐形疏远,怨声时起,多一半是若干人利用机会,以间疏亲,剩下来的原因,仍还得归咎于黄金荣自己老小老小的「小囝脾气」。
  举一个例,以杜月笙当时名满天下,望重江南,他已非当年布衣渡江,三餐不继的吴下阿蒙可比,但是黄老板发起他的小囝脾气来,往往当着那些唯恐巴结杜月笙不上的老朋友们,冷讥热嘲,抽底揭皮,使杜月笙啼笑皆非,下不来台。曾有一次,黄金荣当着众人的面,对杜月笙施以当头棒喝:
  「月笙,我劝你不要这样多用心计,免得短寿促命!」
  或则,在大庭广众间肆意说笑:
  「我三十六岁的时候认得杜月笙,后来拨只赌台喊他去吃份俸禄。你们晓得他拿几个钱一天,哈哈!一天一只洋!一天一只  」
  或者─
  「月笙,你现在做了几十家银行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你记不记得?你头一次当董事是在民国十年,我在杀牛公司茄勤路,由源焘出面办不收学费的金荣公学,我当董事长,喊你当一名董事。」
  杜月笙当时竭力忍耐,向他的金荣哥陪笑脸,连声应是,事后却久久难于释怀。为了避免自求其辱,他渐渐的视黄家为畏途。
  由于杜月笙的尽量容忍,他跟金荣哥断乎不会发生正面冲突,但是黄杜两系的门生弟子,这时候却已貌合神离,泾渭分明,渐呈分裂之势,为了利害冲突,明争暗鬪,尤所难免。
  一日,黄金荣的学生,陈培德突以被捕闻。捕陈者恰巧是杜月笙的门人,这一来,使黄金荣新「仇」旧憾,齐集心头,他怒冲冲的命人将月笙喊来。
  杜月笙踏进门槛,喊了声金荣哥,黄金荣却欹在床上大抽其鸦片,故意不理不睬。这一头,杜月笙眼见金荣哥脸色不对,立刻搬出二十年前的老规矩,老板有气,他「小伙计」便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等候老板的斥责或发落。
  试想当时杜月笙已是甚么样的身价?自南京来的庙堂人物,达官显要,在黄浦滩的富商巨贾,绅士名流,倘若有事相商,都得事先约好了时间,届期登门求教,间或碰到不巧,还要在会客室里候一候,一般人偶获承颜接词,莫不沾沾自喜,欣然语人:「今日极获杜先生青睐有加」,彷佛最大的荣耀。─然而此时此刻,杜月笙喊金荣哥,黄金荣不理,他便直挺挺的站在鸦片烟榻前,诚恐诚惶,屏息守候。他一站,黄金荣大烟间里的客人,不分男女老幼,辈份尊卑,全部不约而同的站起来。黄金荣眼角里瞟见,犹仍大喇喇的说:
  「你们各位坐呀!」
  客人们当然不敢坐下,一屋静悄悄的,只听到黄金荣的鸦片烟枪嗞嗞嗞响,杜月笙纵有十万火急的事,卽或头昏腿酸站不下去,他仍然咬紧牙关,竭力支撑,他希望由于他所表现的恭驯,使他这位老把兄息怒霁威,回嗔作喜,有事何妨吩咐一声,他是绝对会得遵办的。
  三筒鸦片抽足,黄金荣顺手抄起小茶壶,骨嘟骨嘟猛灌几口酽茶,这才重重的将空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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