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欧阳笑骂起来。“你缺德,我自己会给自己打分的。”
单医生说,“因为我们是老交情,看你的病我才格外精心。当然,除了可能的
女士们比较常见的庸人自扰之外,也有暴力的例子。问题是,你能确认那是暴力吗?”
欧阳犹豫了一下。“怎么说呢,那种表现的确很反常,我形容他有难度。因为,
谈论细节固然有助于您诊病,但同时也令我难堪。怎么样,我不知讲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有的时候医生诊病并不绝对依赖细节,尽管细节是关系重大的病源。”
欧阳说,“我有一本外国翻译小说,我遇到的麻烦与书中的女主人公十分相似。
我把这本书给你寄来吧,一些细节就由它来向您叙述吧。”
“那好,”单医生说。“你硬塞给医生一本业余读物。”
“不,”欧阳客客气气地笑着说,“这是与您业务十分相关的读物。”
歌手考级
海上迷宫娱乐总汇的总经理卜一韦先生,这几天处于忐忑不安的心境之中,什
么原因使得这位来自香港的娱乐业老板不得安宁呢,其实事情既简单又复杂。
区文化稽查委员会两年一度的市场整顿,也就是对商业性娱乐场所的重新考核
迫在眉睫,有好几个环节让卜总经理大伤脑筋,稍不当心便要坏事。比如,总汇内
偷偷开设的赌台,暂时要撤掉,再比如,美容美发桑拿按摩的那些不正经的女人,
暂时也要把她们遣散,不能再做下去了,还有总汇内招募的一些保镖,据说几个特
别能顶事的,居然还是服刑中逃掉的犯人,这些人也要出去避一避,等风头过了以
后再说。
以上几项一条也不能出纰漏,不然文化稽查委员会必定严办,必定砸了总汇的
饭碗,最轻也要罚款。罚巨款。
此外,两年一度的定期考核与整顿,还牵涉到一批在欢场从事演艺表演的人员,
像总汇内比较要紧的歌手,舞星,乐手等等。稽查委员会对这些人盯得特别牢,有
时甚至派员到现场用摄像机拍录她们的演艺内容,带回去慢慢审查,一旦觉得有什
么问题,便要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这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也很棘手,即给歌手舞星乐手进行业务
考级,文化稽查委员会专门聘请文艺界权威组成考级班子,够级则留,不够级则去,
并且每回现场考级总有电视报刊记者做现场报导,有些歌手舞星乐手非常怵这种场
面,她们认为很难堪。
卜总经理坐在皮转椅上考虑对策,他一下子想起了娱乐总汇的摇钱树欧阳怀玉,
甚至表现得如此缺乏涵养,急不可耐,因为此刻欧阳还在歌厅里主持夜唱,卜总经
理吩咐领班随便找一个歌星去替代欧阳,他现在就要接见她。
欧阳推门进入时,卜总经理甚至有点屈尊地站起身来,伸手把她拉到沙发。卜
总经理看着这位着妆的歌手,第一次觉得此人的确对总汇十分重要,决不是一位可
留可走的小角色。
欧阳说,“总经理是不是有十万火急的涉外任务哇,需要我来唱几嗓子。”
卜总经理摇头,“没有没有,内部的家常事家常事。因为我刚才打了一会瞌睡,
竟梦见你卷了铺盖,离我而去呀,情景实在让人凄枪啊。”
欧阳会心一笑。“总经理莫非是想叫我释梦不成,那可是我的短处啊。”
卜总经理打哈哈,打开香烟罐头给她点烟。“人这个东西,聚聚散散,皆是缘
分从中盘旋呀。不瞒你说呀欧阳小姐,娱乐行业的演艺人员马上要考级甄别了,对
你,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啊。”
欧阳嘻嘻一笑,“那好,业务上考不到级,我就回剧团,一门心思吃大锅饭,
脚踩一只船算了。总经理呢,也可以另请高明了。”
卜总经理摆手阻止,“说哪里话说哪里话,业务上你绝对是一流,专业科班出
身,到娱乐界欢场上来演艺,绝对是小菜一碟呀。问题是这次考级有权威音乐人当
评委,文化稽查委员会坐镇,很多记者临场采访,而你向来不打算公开自己的地下
歌手的身份的。因此,我要事先向你通报,让你早有准备。”
欧阳吐了一口烟圈,“我其实早有耳闻。不错,我不会去那种场合接受人们的
盘问,我讨厌那些音乐判官。”
“可是,你如果拒绝考级,那么你就没有合法的注册,有些事就不容易办。”
欧阳笑眯眯地用肩胛轻轻蹭了他一下。“这又有何难呢,我可以照老样子,使
用我的艺名,在你这儿打黑工啊,只要总经理大人不亏待我们这种小女子,外界又
奈我何呀。”
卜总经理一时苦着脸,不知如何作答。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不能讲什么打
黑工,你是一名有知名度的艺员,为了保全自己的专业位子,专业名声,而不得不
放弃欢场考级,我理解你的处境。”
“可你大约不够理解,”欧阳掐灭了香烟头。“不够理解在我个人的处境中,
我最缺少的是什么。”
“是什么呢?”
“是钱,总经理先生,”欧阳有些恼恨地又点了一支香烟。“不错,在专业界
我是有一点知名度,但仅凭这点知名度还不能让我过得舒服,所以我要在业余找事,
比如,在你当家的这个娱乐总汇,而你把它叫作欢场。”
“是的,欢场。全世界都时兴这么叫。”
“你想想办法,维持我从前的位子。我这是向一位老朋友建议,而不是乞求。”
“这我明白。”他的手伸向她的下颔。
骷髅与假头发套
夜晚就寝前,欧阳在家里洗了一个澡。这是一个难得赋闲的晚上,剧团不安排
演出,海上迷宫今夜也没有她的演艺,可算是周身轻松可以消遣了。
从洗澡间的妆台上,看见婆婆两个黑色的假发套,它们分别盖在两只光秃秃的
骷髅上。据丈夫姚双讲,骷髅是真的,来自五十年代郊区农村的某次平坟,婆婆从
现场兴致盎然地捡回了这两只骷髅。
婆婆是一个全谢顶的妇人,外界是不知的,欧阳也是嫁到姚家后才刚刚知晓。
婆婆一年四季都戴假发套。欧阳还有某种怀疑,即发套上的那些头发,究竟来自活
人的,还是死人的。她想得有些出神了,在澡盆子里裸着身体,把玩起那两只头发
套来。恰在此时姚双拧开门手把,看见了她的动作,丈夫对她古怪地笑了笑,又不
解释他为什么拧开洗澡间的动机,这让她非常不悦。
你干什么?她问。
姚双不做回答,又是莫名其妙笑笑,然后把门关了。丈夫离奇的表现让人纳闷,
欧阳光着身子爬出澡盆,把房间从里面锁上了,她低下头从锁眼里看外边,看见姚
双在那边楼梯口不安地踱步。忽然,丈夫姚双走拢房门,低下脑袋也从锁眼里去看
她,两个人的眼睛顿时在同一个锁眼中相撞了。欧阳更加恼怒,用手指抠了一把温
肥皂,狠狠填入锁眼,低声骂道,这畜牲,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啦。
擦干身子,换好衣服,欧阳走出洗澡间,看见丈夫与他母亲对坐,又开始下起
围棋来,家里气氛一切平静。但恰恰是这种平静让她反而害怕起来,她躲在卧室内,
先给情人宋小谷打了个电话,告之以刚才丈夫离奇的事,宋小谷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她说能否一个钟点打一个电话过来,宋小谷答应了,可她马上又改口说不需要这么
做了。接着她又给卞团长打了一个类似的电话,卞团长认为,既然她内心有疑惧,
可以晚间宿到剧团来,由他来陪伴,犹豫了一会,欧阳也说算了。
莫名其妙下,她还把电话打到了海上迷宫娱乐总汇的卜总经理那儿,还有舞伴
冰倩那儿,对他们转述了以上同样的内容。她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那位住在宾馆
的马老先生的,这位早年纳姚双之母为小妾的资本家说,他正在看一部国外的恐怖
片《心慌慌》,他说,此刻能与她通话感到十分荣幸,他还说,好几天没有听见她
的演唱了,他有一种明显的失落感。
欧阳心终于定了下来,没有对他提起个人的疑惧,她忽然问道,你会下棋吗,
马老先生。会,他回答。你会下什么棋呢?马老先生说,我会下陆战棋。欧阳大笑
起来,是那种工兵挖地雷军长吃师长旅长吃掉团长的棋么?马老先生连连说,正是
正是,这种棋是所有棋类中最不会伤脑筋的棋子了,简直有补脑的作用,特别适合
妇女们玩耍。
消除了疑虑的欧阳怀玉,终于坐定下来,开始看一本中医养性的医书,过了好
大一会儿,丈夫姚双和婆婆收了围棋,各回各的卧室安歇。姚双脱了鞋子上了床,
一如往常地与她说了几句家常话,慢慢地,丈夫提到了某种声音。
“我刚才有一种感觉,”姚双一边给自己盖毯子,一边看着她的眼睛。“你好
像在给马老先生打电话,我能感觉他的声音。”
欧阳没有否认,她点点头。
这一下姚双激动了。“这是一个悠久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年代就出名的资本家,
老流氓。解放前,他侮辱了我母亲,亏待了她的青春,而现在,他又来动你的脑筋,
三天两头去海上迷宫找你,同你泡在一堆。而你,还是处处接待他的。”
欧阳显得平静,“我接待一个听歌的顾客。”
姚双笑了起来,“不错,顾客。一个是歌女,一个是舍得花钱的顾客,当年有
钱的大亨。”
“现在他也仍然有钱。”她反唇相讥。
姚双问,“你真的看重这个老头么?”欧阳反感地看了他一眼,“这与你有什
么关系。”姚双又说,“我讨厌你们的往来。”欧阳回答,“我们之间的往来并不
龌龊。”
夫妻俩冷冷地交谈,既不高声吵嚷,也不动手动脚,隔墙的姚母听了,只作不
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