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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问题,不止。”“女人,”肖科平忽然笑说.“就是太傻。”
钱康欣赏着自己的收藏,根本没听见肖科平的话。
肖科平坐在舞台中央吹奏长笛,妆化得很浓,眼圈发紫,嘴唇鲜红,穿着一身黑皮裙,紧裹着身体,像个在南边混的东北妓女。她身后站了一排长发披肩,神态痴迷的摇滚乐手,边扭边弹,各人手中的电子乐器发出阵阵啸声,负责地烘托着她的笛声。舞台上方、四角,或悬或竖着她的大幅彩照。都属于艺术摄影,无一例外地突出她的双眼和嘴唇,深沉的嗔怨的挑逗的和空洞茫然的甚至还有贱笑的,可以肯定,拍照者和被拍照都有强烈,不容忽视的个人追求。
钱康领着大批、黑鸦鸦的经理及其马仔坐满剧场,自下而上,没一个不是西服领带背头眼镜,神色也是一律矜持庄重如同一个日子商界访华团,集体来此过夜生活、就差—人两腿同竖一把日本战刀了。
钱康神采飞扬,聆听之际不时向左右和他视线相遇的哥儿们举手示意,接着含情脉脉地望着台上。有点黑手党教父的错觉。不断有油头粉面的青年个端着高级长焦相机哈腰来到台前,瞄准学科平“唰”地耀眼一闪。
每一次闪亮,肖科平都不由自主闭下眼。
忽然灯光旋转,七彩霓幻,摇滚乐手一齐歇斯底里,金蛇狂舞,电子声响天地地裂倾泄出来,犹如置身迪斯科舞厅。
观众普遍精神一振,视线齐刷刷越过肖科平欣赏起后边什么。淹没,她只得加大气力用劲儿吹近乎吼叫,仍像一个双管演员在装模作样蒙哄观众。
她似乎感到了什么,边吹边往左右乜眼,只见身后的天幕像行星一样运行起来:山河壮丽,星空璀璨,银河如瀑布般地向整个舞台倾泻下来……
舞台灯齐灭,一牒漆黑中只有频闪灯打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强光。肖科平像个幽魂,显灵,消逝,亮相,隐去……
笛子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吹完的,声如迅雷的鼓声夏然而止的同时,舞台大放光明,台下掌声雷动。
肖科平涎着脸站起来鞠躬,很有些无功受禄的不好意思。
掌声持续片刻,变为热烈,有组织的三阵:“夸夸夸、夸夸、夸,夸,夸!”雅雀无声。接着是欢快的迎宾曲。
乐曲声中,剧场的灯统统亮了。钱康从前排站起来。面向观众,高高拱手握手相谢。观众也同时向他热烈鼓掌、欢呼——都是哥儿们。钱康和前排陆续站起的各种嘴脸的总经理们第二赞助人热情拥抱,笑着把脸贴在一起。
他甚至热泪盈眶地向观众他抛飞吻,左右开弓,或者两手一齐来。几个妖冶似窑姐儿的女,开始把一篮篮菜筐似的大簇花卉抬上舞台,花山一样堆码。
有的力怯女郎松手时还一趔趄,险些一头栽到花篮里。
肖科平站在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还挺妨碍一趟趟搬运花篮的姐妹。
钱康满头大汗前后数着人头,把他的哥儿们领上台,排着队鼓着掌,怯生生笑着向肖科平逼近。
上来就把她忽拉围在中间,死盯着恨不能看下块肉似地没完没了鼓掌,还得钱康把他们—个个掰开,转过来面向观众席,站成一排,把肖科平和他簇拥在中央。
一个老绅士在人排后着急地往里插,次次都被一肘顶回,不停嘟哝:“我是捐了上万的,我是捐了上万的。”
还是肖科平闪身让出个空档,够他斜着身子插着,露出全脸。一群闪光灯冲这排大脑壳闪成一片。
富丽堂皇,鲜花满室,肖科平端着一杯盛着琥珀色酒液的酒杯站在窗前。她出神地凝视着窗外的夜空,手神经质地转玩着高脚杯底托。钱康从后面向她走来,两手搭在她肩头。
她—动不动。钱康放下一只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生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然后把肖科平身转过来,搂在怀里。
他松开肖科平,把上衣袋里的—枝金笔取下来,放进裤兜,继而再次好好正式地拥抱肖科平。
肖科平面无表情地后仰着上身由他抱,右手还端着那杯酒,巧妙地保持酒不被洒出。
钱康把关埋在肖科平胸前,蹭来蹭去,陶醉地发出—些喘息声。蓦地,他不动了,绕着伸上来一只手摸头发——他的头发勾在肖科平的胸针上了。
一动便扯着头发疼。“疼。”他嗫嗝,歪着身子。
肖科平放下酒杯为他解头发,头发缠得很死,解起来很费劲,最后她索性把胸针摘下来,放在眼前一点点丝缕有致地扯出。钱康捂着头发龇牙咧嘴退到一旁:“怎么搞的?”“缠在这儿上了。”肖科平把胸针递给他看。
两个人隔得很远站着,冷冷地互相打量。
“再来。”肖科平说。“你不想欠情对么?”肖科平笑笑。“你把我当嫖客了。”钱康走开,拿起眼镜重新戴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拾眼看肖科平:
“我要花钱买,根本用不着找你,有的是比你年轻漂亮的。”他把酒饮尽,咬牙站在那儿打了个寒噤,放下酒杯,掂起桌上盘中的—颗铁蚕豆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响亮地嚼着,向肖科平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
在门口,他开了门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房间一片漆黑。房门忽被推开,泻入—道星光。”
正在熟睡的李缅宁被一只手粗暴地弄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蓦地坐起,见灯光刺眼,肖科平披头散发站在灯下哀恸地望着他,泪流满面。“你怎么来了?”李缅宁昏头涨脑地嘟哝,“什么东西又忘这儿了?”肖科平的眼睛立刻干涸了。
“几点呀现在?天还没亮吧?”他伸手去拿床头桌上的手表看时间。再拾头,肖科平人已不见,门紧关着,似乎从没人来过。
他茫然地坐在床上,怀吸刚才是在梦里。
钱康坐在一间幽暗、几乎没什么客人的咖啡厅里不吃又喝,边吃边往窗外行街头张望。
宽大的甲色玻璃使外面的所显得像阴天,人群的脸也都失去血色。他低头猛吃一块奶油蛋糕,一手按着碟子,—手用小匙挖下一块块送进嘴里,然后端起旁边的酒杯猛灌一口。
李缅宁出现在他身边的窗外,走在他侧面的两个站娘忽然停住,往街对面看,他也随之停下。
两个姑娘又往前走,从窗外消失。李缅宁也移动身体往前走。钱康抬头看见了他,微笑,点头,见他毫无反应,而且快走过去了,急用手敲敲玻璃。
李缅宁走出视线,又退回一步斜着身子往里张望。
钱康不是比划又是叫嚷。
窗外的李缅宁伤无动于衷,眼露凶光。
他把脸贴近玻璃,用手遮住倾泻下来的阳光往厅里瞧。
他的脸在茶色玻璃上映得十分清晰,同时十分苍白,如同黑白摄影的人物肖像。他的视线从钱康对面的空座位越过,投向幽暗无人的店堂内部。钱康从座位上站起,整个上身横过琳琅的桌面,俯撑着把自己的脸向李缅宁贴上去。
李缅宁瞪着眼回身走开。
钱康没趣地坐下,开始喝一杯游泳池水般天蓝清澈的加薄荷的鸡尾酒,这酒有一股牙膏味儿。
他用虎咬昔塑料管不停地把酒吸入嘴里,喉节上下滚动。
他的两肘搭在桌上彼此交错,一动不动地吸酒,似的沉思。他略一抬头,李缅宁在他对面坐下,坐下便掏出烟点着了抽。钱康松开嘴,塑料管已粘在他唇上随着他抬头掉出杯外,酒溃染了白桌布。他拣起吸管,又投入杯中,招手叫来待者,伸出一排手指头:“再来这么些杯一模一样的。”
侍者看了一眼新来的这个男的,又瞟了眼这位坐了一天的先生,蓦地把腿往后一拿,恭敬退下。
很快,付者把酒上齐了。
钱康叼上一根烟,伸着脖子糗过去跟李缅宁对火。
李缅宁这才发现他已喝得烂醉,眼神儿恍惚。
他揪下他嘴上的烟,对着了,又塞回他嘴里。
“是她派你来找我么?”钱康仰身靠在软椅背上,大剌剌痴笑地问。“不是。”李缅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
“那也无所谓,反正你带耳朵来了吧?”
李缅宁又尝了另一杯中的酒,怎样皱了眉头,“带了。”
“我实在是想和人聊聊。”钱康推心置腹地说。“我喝了一天了,发现这酒根本堵不住嘴。”
李缅宁凑合将就地端起一杯酒喝。“我觉得我这人挺捧的,怎么回顾怎么觉得自己没毛病,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了不起,应该让人羡慕。”
“你可以算个人精了。”
“为什么我一看上谁,谁就撒腿跑?不爱搭理的倒呼呼往上扑——为什么?”“你得容许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问题这不是一个两个,他妈的简直成规律了。”
“……你说的这都是女人吧?”
“嗯,勇人我跟他着什么急?”
“女人,女人这就不奇怪。.女人那是世界上最不稳定的一种学成份。我一向认为孙悟空是受了女人启发创造出的艺术形象。”“真的?叫你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流传甚广老少咸宜呢——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不能当唐僧,总是充当牛魔王?她们凭什么这么无法无天?想干嘛?真经在谁手里她们自己清楚不清楚?”
“可不都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不对,不对,不是这么回事,一定是另外有人!拿我当猴儿耍呢。谁呢?”“如果另外有人,那这个人一定隐藏很深。”
“是呵,表面还会装得比谁都老实。”
“谁呢?”李缅宁也纳闷。
“咱们推理吧。”钱康说,“一般的特务肯定是潜伏的重要目标附近吧?”“当然,要不干嘛来呀。”
老特务一般还都有个让谁都不会怀疑的掩护身份,一想到他,咱们自己就先否定了自己,有一万条原因认为他不可能。””这个人肯定是个咱们平时能常见到的人。”
“没错!最不起眼他最有接近目标的机会,每次出事他还都在现场。会是谁呢?”“上海市范围已经很小了,可以断定不出这屋了。”
“不是别人,就是——你想呵,不是我就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