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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如果船舱不好,就得趁现在退换。”
“我跟你去。”斯佳丽说,这是她第一次开口。
“没有必要,斯佳丽亲爱的。”
“对我就有必要,我一定要看到船,才能真正安心。”
科拉姆只得迁就她。布莉荻问她是否也能跟去。旅馆太大,看得她
晕头转向,搞不清东南西北。她不想一个人待在那里。
傍晚时分,从海面吹上陆地的风,甜中略带咸味。斯佳丽深深吸了
一口气,不由想起查尔斯顿也有带咸味的海风。泪水悄悄流下双颊,却
浑然未觉。只要船能马上开航就好了,船长会考虑马上开吗?她摸着乳
房间的金袋。
“我在找‘夜星’号。”科拉姆向一名码头工人问道。
“在那儿,”码头工人翘起拇指指了指。“刚进港还不到一个小时
呢!”
船在三十个钟头前就该进港了啊!科拉姆没流露出他的惊讶。没必
要让斯佳丽知道有可能出了麻烦。
由于这是一艘客货混装船,一批批工人正井然有序地在“夜里”号
上穿梭往来。“此刻这地方女人来不得,斯佳丽亲爱的,我们回旅馆去,
等会儿我再过来。”
斯佳丽板起脸来。“不!我有话要跟船长说。”
“他很忙,没空见任何人,连你这么漂亮的女士也不例外。”
她没心思接受恭维。“你认识他是吧!科拉姆?每个人你都认识。
现在就去安排我跟他见面。”
“我根本没见过他,怎可能认识他呢?斯佳丽。这里可是高尔韦,
不是米斯郡。”
一名穿制服的人走下跳板。两只大帆布袋压在肩上,他却一点都不
觉得沉,步履仍然轻盈如飞,以他的身材体形而言,实在不寻常。
“咦!这不是科拉姆·奥哈拉神父吗?”他向他们走近时大声说道。
“什么风把你吹到离马特·奥图尔酒馆这么远的地方来,科拉姆?”他
将一只帆布袋放在地上,脱帽向斯佳丽和布莉荻致意。“我常说奥哈拉
家人一向交桃花运,果真不错。”他自以为幽默地哄然大笑。“你有没
有告诉她们你是神父啊!科拉姆?”
斯佳丽在被介绍给弗兰克·马奥尼时,勉强敷衍一笑,根本不理会
他与莫琳娘家亲戚关系的牵扯。她有话要跟船长说!
“我正要把美国运来的邮件送到邮务站等明天分拣,”马奥尼说。
“你要不要先过目一下,科拉姆,还是等回家后再慢慢看你那香喷喷的
情书?”他自以为聪明地捧腹大笑。
“你真好,弗兰克,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先来找找。”科拉姆
解开他脚边的帆布袋后,再拖到照亮码头的那盏高高的煤气灯下翻找,
很快便找到了一封由萨凡纳寄来的信。“我今天是真走运了,”他说。
“从我哥哥上一封来信后,我就知道下一封应该很快就会来了,不过我
倒已不存希望了,他竟来信了。谢谢你,弗兰克,我请你喝杯酒好吗?”
他把手伸进口袋。
“不必客气。我就是喜欢违反英国规定才这么做。”弗兰克又扛起
帆布袋。“我不能久留,那个该死的监督一定在看金表了!晚安,两位
女士。”
大信封内共有六封信。科拉姆轻轻翻找斯蒂芬那清晰的字迹。“这
儿有一封你的信,斯佳丽。”科拉姆将蓝信封放在斯佳丽手上,找到斯
蒂芬写的信,就拆开来看。他才看了几行,就听到一声又尖又长的哀叫,
顿时觉得什么东西沉沉地滑倒在他身上。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臂,斯佳
丽已然倒在他脚边。蓝信封和薄信笺先在她软绵绵的手中啪嗒啪嗒飘
动,随即被风吹走,在鹅卵石地面上四散飞走。科拉姆扶起斯佳丽双肩,
摸着她颈前的脉搏,布莉荻就去追寻信纸。
回旅馆的路上,马车飞驶,颠簸摇晃,虽然科拉姆竭力紧紧把斯佳
丽抱在臂弯里,她的脑袋仍然滑稽地左右晃荡着。下了车,科拉姆赶快
抱着斯佳丽走过旅馆门厅。“叫大夫来!”他对穿号衣的侍者叫道,“别
挡我的道。”回到斯佳丽房间后,他把她放在床上。
“快!布莉荻,帮我把她的衣服松开,”他说。“她需要顺畅的呼
吸。”他从外套内的皮鞘里取出一把小刀,布莉荻的手也在斯佳丽衣服
背扣上敏捷地移动。
科拉姆割破她的胸衣带。“好了,”他说,“帮我把她的头扶在枕
头上,拿些被子之类保暖的东西给她盖上。”他粗鲁地按摩斯佳丽的手
臂,轻拍她的脸颊。“有没有嗅盐?”
“我没有,科拉姆,据我所知,她也没有。”
“大夫会有,希望她只是晕倒而已。”
“她只是晕倒了而已,神父,”大夫走出斯佳丽的卧房时说道,“不
过情形比较严重些。我留了些补药,等她醒来后服用。这些女人啊!穿
那种时髦玩意儿,把血液循环都给切断了。用不着担心,她很快就会好
起来的。”
科拉姆向他道了谢,付过医药费,目送他出了门。这才重重在灯座
边的椅子上坐下,头埋在双掌中。烦心的事太多了,他担心斯佳丽·奥
哈拉是否真能再“好起来”。满是皱痕、湿迹斑斑的信纸散在桌上,信
纸中央贴着一张剪报,写着:“昨晚,安妮·汉普顿小姐与瑞特·巴特
勒先生假座南部邦联孤儿寡妇之家举行婚礼,结为夫妇。”
第五十六章
斯佳丽的意识不断往上盘旋、盘旋,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但是又有
一股本能把它往下拉,拉回黑暗中,远离不堪忍受的现实。如此的过程
一再重复,弄得她精疲力竭,脸色苍白,一动不动,挺尸般直躺在大床
上。
她作着梦,梦境千变万化,情势紧迫。梦里的十二棵橡树庄园,恢
复了被谢尔曼烧毁前的完整和美丽。雅致的曲线形楼梯宛如悬在空中,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爬着。阿希礼就在她前面爬着,不知她在后面唤他停
下。“阿希礼!”她喊道,“阿希礼!等等我。”一路追着他。
好长的楼梯啊。她不记得这楼梯居然有这么高,她越跑,楼梯盘旋
得越高,阿希礼也总是离得她远远的。她得赶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她
只知道一定要赶上他。她加快脚步,越跑越快,心头怦怦地在胸腔内猛
跳。“阿希礼!”她喊着,“阿希礼!”他终于停了下来,斯佳丽鼓起
前所未有的力量,飞快地往上爬,飞快地往前跑。
当她的手碰到了阿希礼的衣袖,全身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然后
他转身向她,斯佳丽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他没有脸,只是一团苍白、模
糊的影象。
她摔了下来,在空中翻滚,眼睛惊骇地盯着上面的人影,喉咙紧缩,
喊不出声。只听到笑声由下面传来,像一朵云絮往上飘,团团包围了她,
嘲弄她无法发出声音。
我就要死了!她心想。可怕的痛苦就要把我毁了,我要死了。
忽然,两只强壮的胳膊抱住了她,轻轻拉着她,才没掉下去。她知
道这两只胳膊,知道枕在头下的肩膀。准是瑞特。是瑞特救了她。在他
怀里她是安全的。她掉过头,抬眼看着他的眼睛。顿时冰冷的恐惧感冻
彻全身。他和阿希礼一样,脸孔像笼罩在雾里、烟里,没有形状。笑声
又响起了,声音是从瑞特那张白糊糊一片的脸上发出来的。
斯佳丽猛地清醒过来,摆脱了恐惧,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令
她茫然无知。灯火已尽,布莉荻在偌大房间内的一个角落里的椅子上沉
睡着。斯佳丽伸出胳膊在陌生的大床四处摸索,手指只摸到柔软的亚麻,
床垫四边离她太远,她摸不到。她仿佛被“放逐”到茫茫一片没有边界、
完全生疏的柔软空间,也许会就此坠入永远宁静的黑暗中——她的嗓子
眼吓得憋住了。她孤零零一个人迷失在黑暗中。
别想了!她的理智硬将恐慌驱走,命令自己要把持得住。斯佳丽小
心翼翼地弯起腿,转身跪在床中央。动作很慢,免得出声。什么东西都
可能藏在黑暗里,在听着动静。她谨慎挣扎着在床上爬行,直到双手触
摸到床沿,才爬下床,站在坚硬的木质地板上。
你真是大笨蛋!斯佳丽·奥哈拉,宽慰的泪水滚下面颊,她暗自骂
着。房间和床当然是陌生的,你像个弱不禁风、多愁善感的傻女孩那样
晕死过去,于是科拉姆和布莉荻便把你带回了旅馆。别再这么像只惊弓
之鸟似的胡思乱想吧!
然后,记忆又像粗硬的拳头,打得她皮开肉绽。瑞特不要她。。跟
她离婚。。娶了安妮·汉普顿。她不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
她不信。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做?她一直深信他是爱她的。他不能这么
做,他不能啊。
可是他做了。
我根本不认识他。斯佳丽听到这几个字,仿佛是她亲口大声说出来
的一样。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爱的究竟是谁呢?我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今后我怎么样呢?
那天夜晚,在离乡万里的远方,斯佳丽·奥哈拉在一个伸手不见五
指的旅馆房间里那片惊人的黑暗中,做了一件有生以来最勇敢的事——
敢于正视失败。
这全都是我的错。我该在发现怀孕之时就赶回查尔斯顿。我却选择
玩乐,几个星期的贪玩害我丢掉了我唯一牵肠挂肚的幸福。我从没想过
瑞特在我离开后,心里作何感想?一天过了又一天,一只舞跳过又一只,
我始终就没去想过。
从来就没有想过。
在这静悄悄的黑夜里,斯佳丽勉强自己检讨以前种种鲁莽粗心的过
错。查尔斯·汉密顿——她为了和阿希礼赌气而嫁他,根本就不曾爱过
他。弗兰克·肯尼迪——她对他太恶毒了,设计拆散他和苏埃伦,好让
他娶她,给她钱保住塔拉。瑞特——哦!她所铸下的大错多得不可胜数。
她不爱他却嫁给他,从来就没费过心思让他快乐,甚至从未关心过他是
否不快乐——等到发现为时已晚。
哦!主啊!请宽恕我,我一次都没想到过我对他们做了些什么,他
们有什么感受。我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