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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细致的“田野调查”,人们推断赖和在医学校时代曾经涉及了复元会。
复元会是医学校的学生社团,“复元”表面的意思是恢复健康,实则含有“光复台湾”的寓意。复元会的领袖人物是赖和的同期同学翁俊明和王兆培。王兆培是福建漳州人,中国革命同盟会福建分会会员,曾就读于厦门救世医院,因从事革命活动被满清政府发觉,于1910年春逃往台湾,转入台湾总督府医学校。他秘密联络同学,建立同盟会在台组织。翁俊明于当年5月1日宣誓加入,随即被设在漳州的中国同盟会机关委任为交通委员,化名翁樵,负责发展会务。9月3日翁由孙中山先生亲自委派为台湾通讯员。中国革命同盟会台湾通讯处以台湾总督府医学校为据点成立,到1912年已有成员三十余人。复元会于1911年成立,开始的时候仅是个普通的学生社团,后来活动范围扩大,发展成同盟会的外围组织,到1914年已有会员七十六人。他们在位于太平町的江山楼集会,发起启蒙运动,聘请教师教授祖国正音国语,并练习用国语说话,每提到中国,均称祖国,决不袭用日本人所称之“支那”,所有纪年也均用祖国年号。1913年,翁俊明和同班同学杜聪明还秘密潜往北京,计划以细菌毒杀袁世凯,未遂。
现有资料没有详录复元会及同盟会的会员名单,赖和是否加入也未见记载,但有学者判断赖和不会置之度外。其理由概括如下:
首先,从赖和的创作来看。赖和有一首传统诗《登楼》,所登之楼即复元会时常集会的江山楼,请看:
一楼柳色晚晴天,放眼闲凭夕照边。
满路泥泞没车马,远山雨后生云烟。
半江水涨春潮急,万顷风平麦浪鲜。
如此江山竟沦没,未知此责要谁肩。
诗内含“江山楼”三字,在春光明媚的景色中登楼远眺,结语是“如此江山竟沦没,未知此责要谁肩”,复元会“光复台湾”的宗旨已明显地呈现出来了。赖和终生不用日文写作,不署日本年号,努力地学用白话文,作品中蕴含强烈的民族意识,以及他对孙中山先生的崇敬,等等,也都符合复元会与同盟会的精神。
其次,从赖和的交游看。赖和在医学校读书的时候,曾与翁俊明、王兆培以及另一人合影一张,在1911年前后,拍摄一张照片诚非易事,一定是有特殊的纪念意义。翁、王二人是医学校复元会、同盟会的主要负责人,赖和与他俩过从甚密,没参与他们的组织,至少也参加过他们的活动。
赖和与杜聪明交情至为深厚,两人曾于学校放年假的时候,从台北到彰化,作过一次徒步旅行,沿途拜访了已经毕业行医的校友们,赖和有诗并前言为证:
年暇由台北徒步归家,途中计费五日,初由三角涌(三峡)沿近山村落到头份,乃折向中港,遵海而行,山岚海气,殊可追念。
思向风尘试筋力,故乡遥远自徒行。
吃苦本来愚者少,追随难得是聪明。
最后一句是双关语,“聪明”即指杜聪明。这次旅行,在医学界、文学界传为佳话,黄得时在《台湾新文学播种者——赖和》一文中,提到他从杨云萍处也曾得知,因为赖、杜二人于途中拜访过杨的父亲杨敦谟——医学校第6期毕业生。杜聪明已确知是复元会、同盟会的成员,所以赖、杜的这次旅行,除了请教医术经验外,很有可能是向这些比较有经济基础的校友募集复元会的经费。
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事件的当天,赖和被捕入狱。根据他的《狱中日记》所载,当局一直不明示抓他的原因,关在牢里也不大理睬,只在一次很难得的审讯中,“问我和翁俊明的关系,这一层似不甚重要。要我提出灵魂相示,这使我哑口无言。要我说向来抱的不平不满,我也一句说不出”。翁俊明于1941年4月2日奉重庆国民党政府的命令,在香港建立了中国国民党台湾省党部,与港澳总支部咨办对台事务及各项布置。当局在翁俊明那么多的医学校的同学中,单单拘捕了赖和,应非偶然,仅为了向来所抱的不平不满被关那么久也不大可能。以日本军警无孔不入的调查能力,想必不会无风起浪,否则当时何以为查明翁俊明对台工作情形,单单逮捕赖和呢?“退一步而言,即使赖和战时果真未和翁俊明有所联络,但他遭军警逮捕,依然是由于台湾总督府医学校时代的关系,翁俊明的同学中赖和特别受到注意,那么年轻时赖和曾涉及复元会或同盟会的活动,更是提供了一则例证”
。(林瑞明:《台湾文学与时代精神——赖和研究论集》,(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93年出版,第21页。)
再者,从赖和的经历看。1918年2月,赖和渡海去厦门博爱医院工作。博爱医院隶属于台湾总督府资助设立的财团法人厦门博爱会,是总督府“对岸经营”政策的产物。
日据初期,风起云涌的抗日烽火,使总督府疲于应付,陷于相当的“苦境”(后藤新平语),并给日本财政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为了迅速平定台湾,总督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他们的情报网发觉,台湾的武装抗日力量与对岸的福建省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抗日武装斗争的兴衰成败。福建是台湾抗日斗争的资金和武器的来源地,又是台湾抗日分子的理想庇护所,当斗争失利时,抗日首领潜逃对岸,既能躲藏,又方便与岛内联络、对斗争加以指导。台湾抗日武装力量还得到来自福建的人力支持,数以百计的不明身份者托词打工渡台,忽然晦其形迹,有潜入“匪群”的迹象。同时,福建与台湾两地人民均有家族关系、亲子兄弟,隔海相依。日方认为:“台湾本作为福建省之一部分而存在,岛地之人大抵皆由福建移民而来,所谓土匪者,亦明为逃入岛地的福建人。由是之故,台湾当政者不可独将台湾放在眼里,若欲平定土匪,必须多少慑服对岸的厦门人。”(《厦门事件与台湾》,《台湾协会会报》3卷12号(明治30年9月),转引自陈小冲《日据初期台湾抗日运动与总督府的“对岸经营”》,《台湾研究集刊》,1999年第4期,第103页。)“对岸的安危与台岛休戚相关,故对岸形势不可一日等闲视之。”(《台湾银行的过去、现在、将来》,《台湾协会会报》2卷9号(明治32年6月),转引自同上。)有鉴于此,总督府实施“对岸经营”政策,从收揽福建民心、缓和反日情绪的手段出发到达到影响台湾民心趋归的目的。他们在福建开办学校、医院;利用不平等条约赋予的特权,给获得日本籍并居住在大陆或海外的台湾本岛人(台湾籍民)和“归化取得帝国国籍”的大陆人(归化籍民)以保护;设立日本佛教的传教所,对皈依者许以种种利益;拉拢地方上层人士,控制舆论工具,等等。
厦门博爱医院正是这种背景。其医生名义上是总督府的“技手”,享受高等文官待遇,在给台湾籍民和当地民众治病的同时,研究华南各种传染病的防疫,提供给台湾本岛作参考,还负有日华亲善的任务。这种总督府医官的身份,与赖和一生所坚持的民族立场相冲突。赖和有一首旧体诗《归去来》,其中有这么几句:
雄心郁勃日无聊,坐羡交交莺出谷。
十年愿望一朝偿,塞翁所得原非福。
渡海声名忆去年,春风美酒满离筵。
此行未是平生志,误惹旁人艳羡仙。
大陆之行是他的“十年愿望”,可这“一朝偿”,又是“塞翁所得原非福”,似乎厦门任职,并非他自愿——“此行未是平生志”,而是否被殖民当局征派没见记载。有人猜测,当时,大陆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发动的时候,反日气氛益见浓厚,赖和很可能是由于反日而离开台湾,以医官身份作掩护,方便观察中国政情,并从事其他活动。翁俊明自1915年噍吧哖事件后举家迁往厦门,于1919年在厦门开设俊明诊所。据今人考证,赖和到厦门后,显然没能与翁俊明碰面,因为这段时间,翁氏在上海发展事业,开设俊明医院,但他的家在厦门,不排斥相互间的联系。赖和的厦门之行,是复元会或同盟会的安排,也是有可能的。
无论赖和是不是复元会或同盟会的成员,赖和的思想和作为与两会的宗旨都是一致的。不可否认,他的爱国主义思想在医学校时代大大地垒实了,发展了,并且终生不变。
第三节 “彰化妈祖”——人格修养与魅力的深刻体现
据考证,1914年4月,赖和从医学校毕业后,留在台北实习,1915年由学校推荐,始到嘉义医院工作。报到的当天,赖和的自尊心就受到严重的打击。医院竟然不承认台湾籍的毕业生有完全的医生资格,只让他们担任笔生(笔录病历的见习医生)和翻译的职务,薪水不及同时到任的日本人的一半,且不配给宿舍,得自己去租房住,津贴也比日本人少得多。他感到侮辱,想提出抗议,见其他人都表示十分的满足,只好认了。
同年11月,二十二岁的赖和回到家乡,与西势仔庄王浦先生的四女儿王氏草结婚,婚后,仍返嘉义。干了差不多有一年,赖和见自己毫无半点升迁的希望,忍无可忍,就向院长和主任陈述自己的要求,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什么改善,反而不见容于院方,遭到更冷酷的对待。他终于明白,自己理想的事业是不会变成现实了,在殖民地的医院里,不可能给他这个被殖民的台湾人提供进行医学研究、救死扶伤的机会。于是,他愤然辞去医院的职务,回到自己的家乡。
赖和本想要求家人再给自己提供几年学费,打算出去留学,但周围的人都劝他自己开业,说一年至少也有几千块钱赚。他看继续求学是不可能了,便顺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