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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之余想折返城内的姜才,在马匹横倒的情况之下,终于被敌人擒住。在城墙上看着一切的李庭芝脱下胄甲;将衣冠整理好。他身着宋朝大臣之朝服,纵身跃人城内的莲耦池里。讽刺的是池水太浅,李庭芝依传统跳水自杀之举终告失败。
被擒获的李庭芝和姜才被带往阿术面前。阿术赞许着二人之英勇战绩,并劝服他们投降。
“汝等北狄之犬如何能明白忠臣之心呢?多说无益。要杀就杀。”
李庭芝说完之后就紧闭口目,不论对方说些什么都完全不予回应。
即便如此,阿术还是隐忍着不将这名敌将处刑,只命人将他关入牢狱,打算花费时日慢慢将他说服。这和他对文天祥之态度完全不同。尽管阿术对李庭芝之评价是如此之高,然而背叛者朱焕却有不同想法。
“为了李庭芝和姜才已经不知死了几万天兵(元兵),一定得让他们付出代价才行。况且这两个人,就算是花上几日几年的时间加以说服,都不可能会投降的。”
阿术思考了片刻,接着仿佛要将胸中之气排空似的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下令将李庭芝和姜才处死。李庭芝睁开眼睛面露微笑!骄傲地叫喊道:
“告诉后代的忠臣义士!大宋右丞相李庭芝不屈于贼军而死!”
这是八月十五日所发生之事。李庭芝在庶民之间相当受到爱戴。据《宋史》之记载,在听闻他的死讯之时,扬州百姓皆悲伤流泪。
将最强之敌手李庭芝埋葬过后,阿术带领剩余兵力进击真州。这座城的守将是苗再成。虽然他也是个有才干的指挥官,但如今已失去扬州及泰州之支持,只能孤立无援地独自奋战。
元军抵达真州之时,天候忽然骤变,城墙的周围起了一阵浓雾。这场雾浓得连三尺之前都看不清楚。阿术担心会攻击到自己人,所以只在原地保持警戒以防宋军趁着浓雾脱逃,原本计划之水陆两面急攻,也因而暂缓。
大雾之中突然发生令人意想不到之混乱。不知从何而来的弓箭飞来,接连不断地射杀了军船上五六名元兵。在混乱持续的当下,雾也急速散去。元兵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指向天空。那不是一名身穿胄甲的宋朝将军正在船桅之上搭起了弓箭射杀着元兵吗。在浓雾的掩护之下,乘着小舟爬上了元之军船,发动如此大胆之攻击者就是苗再成之副将赵孟锦。
元兵们挥起斧头打算将船桅砍倒。赵孟锦在桅杆之上仍旧继续施放弓箭射杀了三人,但是下一刻桅杆就被砍倒了。在异样的声响之中,船桅倒向了长江水面,而赵孟锦也随着断桅被抛入了水中。
元军继续攻打真州城。攻防之惨烈程度虽然不下于泰州,然而在阿术以庞大兵力毫不间断的攻击之下,宋军终于用尽力气。城门被冲破,元军人马混乱地拥入城中。苗再成在混乱之中战死。
随着扬州和真州陷落,长江以北的宋军全部被一扫而尽。对于元军而言,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在大元皇帝忽必烈的号令之下,由镇国大将军张弘范为总帅所统领之元朝大军,为了完全剿灭宋朝势力而南下之作战行动,由此正式展开。总兵力达到三十万人之军队有如铁血海啸一般,吞噬了整片大地。
胆敢抗拒这渡海啸的人可谓愚蠢至极。然而在明知道自己已经无力,若是投降一定能够得到援助的情况之下,却还是不断地有愚人出现。对于领土到达地之边际也不会满足之蒙古帝国元朝的旗帜大吐口水,将残破不堪、沾满泥土的大宋旗帜再度竖立起来,违逆铁血海啸的愚人还是存在。
“主将是阿刺罕吗?以敌人而言稍嫌不是呢。至少也得取得张弘范之首级才够分量。”
如此喃哺自语的是秀王·赵兴榫。他带领着仅五百名兵力来到瑞安府这个地方。率领大军朝这个方向而来的,是元军主将阿刺罕,兵力据说没有五万也有三万。为了应付这样的局势,秀王在高地之上布阵。仅仅五百之兵力却没有半个人遁逃,其原因就在于他们对秀王的敬仰。
秀王之骁勇可谓是亡宋之华。这位贵公子乘在马上挥舞着长枪深入血战,并且独自击败阿刺罕之部将三人。
首先是一个名为楚程之汉人将领,手持着大刀立于秀王之前。于马上交锋二十余回合之后,楚程落居劣势,惊慌之余正欲旋转马首向后逃逸,但却被秀王之枪由背后贯穿,而血流如注地跌落地面。一见此景,纪意和郭云二名元将同时由左右向秀王冲刺夹击。秀玉仅仅一回合就将纪章由马上推落,立刻转而追击郭云。此时第四人,也就是名为孙金之元将,从背后以矛尖刺向秀王。秀王以左手单手执枪应战郭云,右手则从腰间拔出长剑,扭转上半身向背后挥剑一斩。看见孙金喷血后仰之惨状,郭云脸色苍白地收枪逃逸。这时,或许是斩击之力道太强,秀王之剑牢牢地卡在孙金身上拔不出来,秀王不得不弃剑继续追击逃逸之敌入。
由于秀王一人已将元军先锋部队冲散打乱,因此阿刺罕下令全军出动,将宋军团团包围,自己则持矛向秀王挑战。
秀王之枪和阿刺罕之矛激烈交会。在互击三十回合左右,两人之兵器在尖锐的声响之下交缠着飞人空中。两人毫不见畏惧!继续赤手空拳地扭打并双双从马上跌落。在尘土中翻滚了五六圈之后,秀王的位置在上。秀王本欲立刻拔剑将对方刺死,岂料先前在击毙孙金之时,剑鞘已空。他伸出左手想要捡起撙在地上之长枪,却在此时被郭云射出之长枪刺中背心。阿刺罕推开秀王之身体,拔出自己的剑朝着强敌颈部一砍。温热的血雨刹时淋湿了阿刺罕的上半身。
“呜呼,秀王以金枝玉叶皇族后裔之身,亲临血战压倒阿刺罕,斩其大将,谓之勇猛,谓之忠义,回者无不为其痛惜。”
《通俗宋元军谈》对这位贵公子之遭遇感到相当痛惜。
与秀王同一时期,参知政事陈文龙也死了。
陈文龙率领着薄弱之兵力在兴化军一地与元军对战。他虽为高官,但是自觉福州并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于是选择站到军事之最前线。这原本就不是场有利的战役,后来此地守将曹澄孙更是背叛于他投降元军,并且将他擒住。
被俘掳的陈文龙一直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一片肉也不食,一滴水也不饮。当他被护送到杭州,在抵达之时同时死亡。此事发生在他科举中试十年之后,当时他才四十岁左右而已。
文龙母亲也被元军抓住,但是由于年老病琨而软禁于尼姑庵。当她得知儿子的死讯之后,便拒服一切药物,追随其后而去。
陈文龙有子名为陈瓒,此时不过是十来岁之少年。虽然亦被擒至元军阵营,但不久随即逃脱,行踪不明。投降于元的曹澄孙被留凭原职,继续掌管兴化军。他将昨日为止所竖立之宋旗全部折断,改而竖起元朝之旗帜。得意洋洋地站在城墙上的曹瞪孙,胸口忽然被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飞箭贯穿,并在高声惨叫之下跌落至地面。据说那支箭的箭羽上记有“陈墩”二字。
Ⅳ
进入十一月,欲以福州为据点持续防守元军之浩大攻势已相当困难。在秀王赵兴榫和参知政事陈文龙之恶耗相继传来的情况之下,福州似乎即将被元军包围。
皇太后之兄杨亮节于是主张——
“不如暂且将朝廷移至海上吧。并非要长久如此,只需维持到元军攻势告一段落即可。我方在船队方面尚占优势,况且此事高宗陛下之时亦有先例。”
从前高宗皇帝亦曾在金军的追击之下逃至海上,直到没有水军中金军放弃并折返之后,才再度回到陆上。有此成功之先例为鉴,在两相权衡之下,赞同的声音相当多。
陈宜中并不认同。若是轻易放弃陆上据点,岂不是反倒助长了元军之气势,并且令各地之同伴灰心气馁呢。虽然想法如此,但是一被陆秀夫问道: “那么左丞相可有替代之方案呢?”
陈宜中无话可答。
“既然是一时之计也只好这么做了。”
说完之后,陈宜中便将讨论之结果呈报皇太后杨氏。皇太后并不是一个会违逆众臣意见之女性。在她一声“就依群臣之议”的回答下,事情就这么定案了。
就这样,十八万男女分别搭乘着二千艘的军船从福州出海。
国土为外敌所夺,说起来算是一支漂泊的船队,不过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船队。右手边临着陆地从海上南下的二千船影,在任何目击者的眼中都是一幅极具压倒性之威严阵容。
不论是海岬之上、往来的渔船,或是海边的村落,处处都充满着惊讶之感叹声,并且有无数的视线直盯着这座“海上朝廷”。这其中肯定也包含了元军之奸细在内。
宋朝,尤其是南宋时代,中国的水运以及造船技术之水准可说已达世界第一之水准。能够负载三百吨货物与六百名人员之大船在长江以及外海之上来往航行。不止是帆船而已,在船体左右附有巨大转轮的外轮船,据说航行之速度有如在平原上急驰的快马一样。
宋朝海军军力达到绝顶,或许可谓世界最强之时,应该是在十二世纪后半左右吧。高宗皇帝在位之绍兴三十一年(公元一一六一年),金国以六十万大军南下侵宋。金国虽然以建国以来初次成立之大船队从海上出击,但是却在宋军的迎击之下,一战而溃。当时,宋朝创下世界战史之首例,在海战之中使用火器,将金国大船队全数烧毁。因此从那时开始,宋朝便经常维持着二十支水军船队以及五万二千名水军之兵力。
十三世纪中叶,即使与元军交战已久,但是在水战方面大部分还是宋军占有优势。元之水军逐渐地能够与宋抗衡,不过是最近五六年之事情。统筹着目前依然强劲的宋朝水军之人,不用说当然是张世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