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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那边一张脸,对他开了一枪。那边还有一个人,我没有看见。他也开了枪。我跳过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人,听到一个人在逃跑,便跟上去。灌木林那边有五个骑马的人,七匹马,逃跑者赶到那些人身边,说他打中了老铁手,可是他的同伴被温内图打死。他们都是白人,一个红色人也没有。那个跑回去的人讲一口纯正的英语。他们又等了一会儿,那个被温内图击毙的人还没有回来,逃跑回来的人便说:‘他死了,否则应该回来或者呼喊救命。我们必须离开,因为他们会来找我们。不过,我的愿望已经实现,我的仇报了,老铁手死了。’温内图听到他的朋友的死讯大吃一惊,重新爬到射击的目标,找到了被击中者的尸体。他用套索把他绑住,要求重新点火。他见到他的兄弟老铁手还活着,好不高兴。”
“那些白人可能是谁?”特里斯柯夫问。“肯定不是歹徒。他们还不可能到达这儿。”
我低头看了看死者,阿帕奇人的子弹准确无误地打进他的额头。我马上认出他了:斯宾塞流氓集团的一名成员。大家原来只注意尸体和温内图,现在温内图的目光逐渐由躺在草里的尸体转到我身上,不由得惊叫一声:
“哎呀,我的兄弟受伤了,被打中了。血流得很多。危险吗?”
“我看不危险。”我回答。
“伤了骨头没有?”
“没有,我还站得起来。”
“可这是一种少见的伤口。在我兄弟休息的位置上,是根本不可能被打中的。”
“我刚才说过,这是一次意外,子弹打在岩石上,反弹到我的腿上。”
“这可不妙,反弹的子弹会引起剧痛的,快让我看看伤口。”
“最好不要在这儿看。我们必须离开!”
“由于对面那六个白人?”
“是的,我们的火重新点燃了。他们要是绕回来,会对我们极为不利的。”
“他们不会回来,那个讲话人的声音充满着恐惧。他们为了慎重起见,会离开这儿。我一定要检查一下伤口,口子已经裂开很久了。我的兄弟一定流了很多血。因此,包扎刻不容缓。”
“哈默杜尔可以多捡些柴放到火里,把火烧旺些。其他人上好子弹看守河对面,一有动静马上射击。”
伤口检查的结果有喜有忧。喜的是,大腿骨没有受伤。忧的是,伤口可能化脓。子弹被温内图用刀子刮了出来。这颗子弹是从软组织打到骨头上的,弹片被撞成扁形,形成边角,尤其是表面变粗糙了,所以伤口不是平滑的,而是与肉绞在一起。这叫做伤口热,疼痛无比,康复期长,很不舒服。我们在旅途中的任何延误对伤口都是危险的。
幸亏我的马鞍上带着几块干净的布。温内图包扎好伤口后说:
“我的兄弟学会了红色战士忍住疼痛的办法,这很好。我们如果不能很快找到治伤的草药,伤口就会出现恶性炎症。不过,我们会找到足够的消炎草药和消毒草药的。我想你这个伤口不难治好。你有良好的体质和健康的血液。但愿你现在还能骑马。”
“当然,我对扮演弱病号不感兴趣。”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你要注意别再让伤口流血。”
我们离开了这个使我们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沿河走了将近一个钟头才下马,我们捡了些松枝,重新生火。三个印第安人首领打着火把去为他们中弹的朋友和兄弟老铁手采集草药。
哈默杜尔坐在我旁边,用他那善良的老花眼温柔地看着我,突然热情洋溢地、非常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面颊,亲切地说:
“射击武器是魔鬼的发明,被子弹打中以后,尤其容易看得出这一点。您很痛吗,老铁手?”
“现在一点也不痛。”我回答。
“我们希望伤口别恶化。”
“可惜没用,任何伤口在康复之前都会引起痛苦的。”
“痛,这是一个悲惨的字眼。我真希望能替您承受痛苦。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不是吗,霍尔贝斯,老浣熊?”
“嗯,”大个子回答,“我宁愿自己挨子弹。”
“为什么你不到那家伙射击的地方去?那样,你就可以很好地牺牲了。”
“难道我是万事通,未卜先知,胖子?”
“这是做不到的。不过,我宁愿承受痛苦,你并不需要这样要求。”
“你既然问我,我至少也和你一样爱老铁手。”
“我爱他还是你爱他,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都爱,懂吗?我要是抓住那个打枪时这么不留神的小子,一定要让这颗傻乎乎的子弹飞回去,他就只能把12根骨头合在一起了。”
“是245根,亲爱的迪克。”我纠正他。
“为什么这么多?”
“每个人都有这么多根骨头。”
“所以,越合得多越好。不过,真有245根骨头吗?我是没有数过我自己的骨头。以前,我也不知道皮肤下面有这么多骨头。”
“骨与骨是有区别的,听小骨和籽软骨也算骨头。”
“籽软骨?籽不就是芝麻籽?霍尔贝斯,你的骨头比我的硬得多,多得多,你知道籽软骨吗?”
“知道。我把自己翻过一次,像把手套翻过来一样。我的目的就是数自己身上究竟藏着多少芝麻。我发现数目足够,不需要再数了。”
“可是,那个开枪的人想要数他身上的骨头,如果我逮住他的话。我想知道他是谁。”
“可能是斯宾塞本人。”
“好射手。”
“他以前枪法更准,当着母亲蒂克的面,从我手里抢走一颗手枪子弹。我很幸运没有被他打中,不然我早没命了。他瞄得很准,但是扣扳机的时候手发抖。温内图打中的是另一个人,向黑暗中跪射,正好打中额头。歹徒们明天看到我们的营地上的死尸,会呆的。”
“他们首先会想到,富矿就在那儿,因为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我们打死这个人的,这个人发现了富矿。”
“可能。但是,您的富矿故事是我受伤的原因。”
“真的,怎么会呢?”
“是您挖洞的噪音把那些人引过来了,他们听到了那些声音。”
“嗯,我不能反驳。您责备我?”
“不。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改变。听,首领们来了。”
是他们来了。温内图高兴地通知我:
“我的兄弟老铁手可以高兴了,我们找到了许多消炎和消毒的草药,虽说不能完全止痛,伤口却好治多了。”
我并不抱“好治”的希望,但是爱听这种字眼。现在的包扎效果很难预料,如果再出现严重情况,我就不得不放弃以后的行程。草药有奇特效应,我是知道的,相信它们可以治好我的伤,而不会有大的副作用。
温内图给我解开包扎,清洗伤口,把一片软草叶做成一个棉花团一样的东西,滴了几滴草药消毒液。这种草药像我们的白苣菜,属于罂粟科。不同的是,它的汁不是桔红色,而是白色,浓度不大。当它滴到伤口上的时候,好像烧红的铁往上面烫一样。我习惯于忍耐疼痛,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紧缩肌肉,才保持住始终不变的笑容可掬的样子。温内图看了看我,摇摇头说:
“我知道,老铁手正被吊在刑讯柱上,用微笑来克服这种疼痛,真正成了一个受刑者。”
这种极其痛苦的疗法重复了两次,痛苦一次比一次小。然后,温内图给伤口滴上水一样清的消炎草药汁,包扎好。这种草药属于车前科,但并不是车前草。这两种特效草药,我在德国从未见过,美国东部也没有。温内图还叫出一个名字,叫做“印第安草”,只生长在红色人居住的地方,称之为“伟大的自然神送给他的红色儿子们的礼物”。后来,它们随红色人从东部迁移到遥远的西部,人和草都绝了种。连温内图这位没有偏见的人都严肃地对我说:
“最后一个印第安人死亡之日,便是这种草药凋谢之时。它将随着这个红色民族以另一种生命方式东山再起。”
温内图见到的六个白人还很可能回来袭击我们。我们采取了防范措施,轮换值岗。我由于受伤没有放哨。尽管受伤,我一直睡到天亮,是被一种拉扯和干燥的感觉弄醒的。温内图又履行他的外科医生职务,这次只用了第二种药液。
为了了解那六个白人的去向,我们涉过小河。我们走得很慢,这是为了照顾我。阿帕奇人去寻找足迹。没有多久,‘他就回来了,把我们带到找到足迹的地方。足迹的是朝着草原方向的。正如我们所料,斯彭斯也到圣路易斯公园去。我们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片草原不大,基本上是平原,景色单调,但有一种海面升高的感觉。我们放弃直线行程,来到山前高地。我们对所要经过的道路和山口都很熟悉,先要走一条所谓大陆小道,这是西部人过去喜爱走的路,曲曲折折,穿山越岭。现在,这条路基本上被人遗忘了。
我们离开长满草的土地,足迹不容易辨认,往往消失很长时间才又重新出现。我们没有花费多大力气就到达古老的大陆小道。我们看得出,在我们前面行走的那些人也是去这条大陆小道的。
我必须提一句,我每到一条河,就要下一次马,冷却伤口。这当然没有花很长时间,因为我的膝盖上捆着一根皮带,缠绕着深统靴,腿的下部不透风,我一般是用手捧水冷却上部,这样就可以产生新鲜的感觉。有时则由一个同伴给我“充水”。
以前,我们日复一日,徒劳地在平原上追逐着永远遥远的地平线,现在到了落基山区,大家都有一种原来想象不到的感觉。在北美大草原上,地平线总是朝远处逃跑,眼前出现的是一种固定不变的景色,每次眼睛疲劳,就使劲睁大眼睛,周而复始。人觉得自己是无边无际的草海中的一根草,是一个永远流浪的阿哈斯维,想寻求安逸,却得不到安逸。在长期的渴望之后,远处终于出现了这片褐色的面纱,在它的后面,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