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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一个大主顾是全国保健中心,”特瑞西说,“我想你们一定听说过他们的事。”
“真是不幸。”杰克的语调很平和。
“你是不是发现我们替他们干的活有问题?”特瑞西问。
“可能是吧,”杰克说。
“可以问问原因吗?”
“我反对医药界打广告,”杰克说,“尤其反对那些新上市的保健品大公司插手广告。”
“为什么?”特瑞西问。
“首先,那些广告根本没有合法的效力,只想通过扩大覆盖面来增加赢利。纯粹夸大其词,真真假假,要不就是大肆鼓吹虚假的疗效,和保健事业的品质没一点关系。第二,广告耗资巨大,这些钱打入了管理成本。这是不折不扣的犯罪:从患者应该得到的护理中把钱拿走了。”
“你说完了?”特瑞西问。
“我要是再考虑一下,没准还能想出几条理由。”杰克说。
“我刚好和你的看法相反,”特瑞西说话时的热情丝毫也不亚于杰克。“我认为所有的广告都各不相同,这就营造了一种竞争氛围,最终得到好处的还是消费者。”
“这完全是理想化。”杰克说道。
“时间到,你们啦,”切特又一次走到杰克和特瑞西中间,说道,“你们俩又失去控制了。咱们换个话题好了。我们干嘛不说些个中性的事,比方说性啦,宗教啦。”
科林放声大笑,并且在戏谑地在切特胳膊上捶了一下。
“我是认真的,”切特说着,和科林一块笑了起来。“我们来谈宗教。最近酒吧里也时兴死刑前的短时忏悔。我们每个人都说说各自长大以后干了些什么。我来开个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们确实是在探讨宗教,杰克和特瑞西忘记了自己爆发的感情。他们甚至发现自己也笑了,因为切特整个就是一活宝。
十一点一刻,杰克碰巧看了看表.先是一愣,接着才恍然大悟。他简直不相信已经这么晚了。
“对不起,”他打断了谈话,说道,“我得走了。我还得骑车走一段呢。”
“自行车?”特瑞西问,“你骑着自行车在这个城市里到处跑?”
“他曾想过自杀。”切特说。
“你住哪儿?”特瑞西问。
“城西北。”杰克说。
“问问他‘北’到哪儿。”切特越说越不像话。
“准确地方?”特瑞西问。
“106,准确说就是106街。”
“可那是在哈莱姆区。”科林说。
“我跟你说过,他想过自杀。”切特说。
“你可别跟我说,你这时候还要骑车穿过公园。”特瑞西说。
“我速度快着呢。”杰克说。
“好啦,我想这是自找麻烦,”特瑞西弯下腰,拎起放在脚边地板上的公事包。“我没有自行车,可我的确和我的床有个约会。”
“等等,你们俩,”切特说着,伸出胳膊轻轻挽住科林的肩膀。“我和科林付帐,好吗,科林?”
“好的!”科林表示认可。
“我们商量好了,”切特装出权威的样子说道。“你们俩不许回家,除非你们答应明天晚上出去吃饭。”
科林摇了摇头,一猫腰从切特的胳膊下钻出来。“恐怕我们来不了,”科林说道,“我们手头有个活儿不可能按期完成,所以我们就得拼命加班了。”
“你考虑的是上哪儿吃晚饭?”特瑞西问。
科林惊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朋友。
“街角那家埃奈英餐馆怎么样?”切特说,“八点左右吧。我们说不定还能见到几位名人呢。”
“我恐怕抽不出……”杰克开口了。
“我不听你的任何解释,”切特打断了他的话,“你可以另外找个晚上去找那一群修女打保龄球。明天晚上你跟我们出去吃饭。”
杰克太疲劳了,连脑筋都开动不了。他耸了耸肩。
“那么,就说定了?”切特说。
每个人都点了点头。
走出酒吧,两位女士登上一辆出租汽车。她俩提出送切特回家,但他说就住附近。
“你真的不想把那辆自行车丢在这里放一夜?”特瑞西问刚把全套车锁打开的杰克。
“不可能,”杰克一撩腿上了车,他快速穿过二马路,又回头挥了挥手。
特瑞西向司机交待了第一处停车的地址,出租汽车向左转弯,驶上二马路,飞速向南驶去。科林一直透过后窗望着切特,这时才转过脸来,面对自己的老板。
“真是没有想到,”她说,“居然在酒吧里遇见两个正派男人。这种事好像总是发生在你最想象不到的时候。”
“他们人不错,”特瑞西也有同感,“我大概弄错了,我还以为他们是出来逛肉市的,谢天谢地,他们没有一个劲地念叨体育、股市什么的。一般说来,这个城市的男人也就只能谈谈这些。”
“我的幽默感真是太妙了,我妈总是鼓励我找个医生,”科林笑着说。
“我可不认为他俩谁算得上标准的医生,”特瑞西说道,“尤其是杰克。他举动有点怪。对有些事也太刻薄了点,另外还有点莽撞。你能想象骑着自行车满城跑吗?”
“这比想象他们的职业要容易一些。你能想象整天对付死人?”
“不知道,”特瑞西说道,“不会与对付业务部的人有多大区别。”
“我必须承认,你刚才答应明天晚上出去吃饭,真吓了我一跳,”科林说,“尤其是全国保健这场灾难正盯着我们的脸看呢。”
“但这恰恰是我同意的原因,”特瑞西说着,抛给科林一丝诡诈的微笑。“我想再和杰克·斯特普尔顿谈谈。你信不信,他实际上给了我一个绝妙的点子,用在全国保健的广告新攻势上头!我真想象不出他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凭他那副对待广告的无知态度,他没准会中风。”
“什么点子?”科林急切地问。
“这牵涉到这一次的鼠疫,”特瑞西说道,“既然美利坚保健是全国保健唯一真正的竞争对手,我们的广告行动就只能利用这样一个事实了,在美利坚保健属下的一家大医院里发现了鼠疫。这情况一透露出去,市民就会一窝蜂拥向全国保健。”
科林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不能利用鼠疫。”她说。
“哎,我不是想专门利用鼠疫,”特瑞西说道,“只是强调一下这样一点,全国保健是全新的,又是那样卫生。通过推理,参照物就出来了。谁与鼠疫这件事有关系,要由公众来决定。我知道曼哈顿总院是什么样。我去过那儿。可能重新装修过了,但还是老架子。全国保健才是参照物。我想象得出,广告上的人把全国保健的地板都吃下去了,绕着弯说它就是有那么清洁。我的意思是,人们喜欢这种想法,他们的医院是崭新的,又非常卫生,尤其是眼下,都在嚷嚷病菌又回来了,已经产生抗药性了。”
“这我喜欢,”科林说。“要是连这个都不能增加全国保健对美利坚保健的市场份额,那就没办法了。”
“我甚至连结束语都想出来了,”特瑞西得意洋洋地说,“听着:我们值得您的信赖:‘健康是我们的名字。’”
“太棒了!我就爱这一句!”科林嚷嚷着。“我要全班人马用最快速度赶出来。”
出租车在特瑞西的公寓门前停下。特瑞西下车之前,她俩做了一个象征胜利的“V”。
特瑞西把头伸回车里,说道:“感谢你今天晚上鼓动我出去。这从许多方面来说都是一个绝妙的点子。”
“乐意为你效劳。”科林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第十章
1996年3月21日,星期四,早晨7:25
作为习惯,杰克每天都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到达医学检查官办公处,误差不超过五分钟。醒来的时候他仍有轻微的余醉,所以今天早晨是个例外,迟到了十分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宿醉未消的情况,早就把醉酒搞得他有多狼狈忘得一干二净。理所当然,他冲淋浴比平时多出几分钟,在进行直下二马路的障碍赛时,他也将车速控制在一个比较理智的级别上。
横穿一马路的时候,杰克看到了一件新鲜事,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上班,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事:医学检查官办公大楼门前停着一辆电视采访车,几根天线高高地伸出来。
杰克稍微拐了一下弯,绕着电视车兜了一圈。里边没人,他抬头看了看医学检查官办公处的前门,只见门口拥着一群记者。
杰克很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便匆匆挤到入口处,把自行车锁在老地方,直奔化验室。
与平时一样,劳瑞和文尼已经各就各位。杰克道了一声“早安”,大步穿过房间,探头朝会客室望去。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地方有这么多人。
“出什么事了?”
“在所有的人当中,你应该最清楚,”正忙于安排当天解剖计划的劳瑞说道,“全都是冲着流行性鼠疫来的。”
“流行性?”杰克问,“又出现了几例?”
“你还没听说?”劳瑞问,“你没看早晨的电视?”
“我没电视,”杰克承认,“邻居家有一台,老是出毛病。”
“昨晚又给我们送来两个牺牲品,”劳瑞说道,“一个肯定是鼠疫,或者说至少可以推定,因为医院已经做了荧光抗体检查,是阳性的。另一个有嫌疑,从临床上看,好像是鼠疫,尽管荧光抗体呈阴性。此外,据我了解,还有好几个发烧的患者已经隔离了。”
“这全都发生在曼哈顿总院?”杰克问。
“那还用说。”劳瑞说道。
“这些病例全都接触过诺德尔曼,是吗?”杰克问。
“我还没有时间去查这个问题,”劳瑞说,“你有兴趣吗?你要是有兴趣,我就把他们派给你。”
“当然有兴趣,”杰克说道,“哪一个是初步诊断鼠疫的?”
“凯瑟琳·穆勒。”劳瑞说着,把患者的病历推到杰克面前。
杰克坐在劳瑞的写字台边上,打开卷宗。他浏览了一下文件,找出了调查报告。他抽出这份报告,便读了起来。报告上说这名妇女是昨天下午四点因病危送进曼哈顿总院急诊室的,诊断为爆发性鼠疫。尽管使用了大剂量的抗菌素,过了九小时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