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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遇到了白虎星!
我听说白虎指的是一种非常性感的女人,一旦被缠住,便难以解脱。我倒巴不
得有被这种女人纠缠的福气,问题是能否逃脱厄运。老女人摇摇头说:
“你这险境难得逃脱了。
我看来不是个幸运的人,也似乎没有过十分幸运的事。我盼望的总实现不了,
不指望的倒屡屡出现。这一生中总劫数不断,也有过同女人的纠纷和烦恼,对了,
也受到过威胁,倒并不一定来自女人。我同准其实也没有实实在在的利害冲突,我
不知道我妨碍过谁,只希望人也别妨碍我。
“你眼前就有大灾大难,你被小人包围了,”老女人又说。
我也知道小人是什么东西,《道藏》中就有过描述,这些叫三尸的赤身裸体的
小人平时寄生在人的身体里,躲在咽喉下,吃人的唾液,还专等人打盹的时候偷上
天庭,向上帝报告人的罪行。
老女人还说有眼中流血的恶人要惩治我,我就是烧香还愿也难逃脱。
胖女人已经从藤椅上滑坐到地上,在地板上打滚,怪不得地板都擦这么干净,
我即刻又觉得我这思想不洁才招致她的诅咒。而她还就诅咒我,说包围我的白虎达
九头之多。
“那我还有救吗?”我望着她问。
她口吐白沫,眼白翻出,神情可怕,多半是自己对自己实行催眠,已经进入歇
斯底里状态。房里没有地方足够她滚,身体都碰到我的脚。我连忙抽回脚,站了起
来,望着这女人疯狂滚动的肥胖的身躯,不由得有种恐惧,不知是对自己命运的恐
惧还是被她诅咒得害怕了,我花钱戏弄她终究会得到惩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
候也确实令人惧怕。
灵姑还不断前呐,我转而问那老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只摇头不再解说了。我就
看见脚下这堆肥胖的身躯抽搐着,渐渐弓起了背,又慢慢收缩在藤椅脚下,像一头
受伤了的动物。人其实就是这么种动物,受了伤害会特别凶狠,这不是东西的人让
人畏惧的又是人的癫狂,人一旦癫狂了就又被绞杀在自己的癫狂里,我想。
她长长舒了口气,声者在喉管里含糊滚动,又有些像野兽的呻吟。她依然闭着
眼睛,随后摸索着站了起来,老女人赶忙上前去扶,帮她在藤椅上坐下。我相信她
确实歇斯底里发作了一通。
她的感觉并不错,我来寻开心,她就该报复,诅咒我的命运。倒是陪同我来的
这位女友甚为着急,同老太婆商量,问能不能替我做一个会,为我烧香还愿。老女
人又问灵姑,灵姑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依旧闭着眼睛。老女人便解释说:
“灵姑说了,你这会也做不好的。”
“我多买些香烛呢?”我问。
我这位女友便问老女人要多少钱?老女人说二十元。我想无非等于请朋友上饭
馆吃顿饭,更何况为的是我自己,立刻答应了。老女人又同灵姑商量了一会,回答
我说:
“做也做不好的。”
“那我就没法逃脱厄运了?”我问。
老女人把我这话也传达过去,灵姑又摘咕了一句,老女人说:
“那就要看啊。”
看什么?看我的虔诚?
窗外传来鸽子的打鸣声,我想那只公鸽子一定跳到了母鸽子身上。我也还是得
不到宽恕的。
15
村口那棵乌柏树霜打过了,叶子变得深红,树下依锄站着个面色死灰的男人。
你问他这叫什么村子?他两眼直勾勾望着你,不作回答。你转身对她说这家伙是盗
墓的,她忍不住直笑。等走过了,她在耳边也对你说,是水银中毒的缘故。你说他
盗墓时在墓道里待得太久,两人一伙,另一个中毒死了,就剩下他还活着。
你说,他太爷一辈就干的这个,他太爷的太爷也干这行,这行当只要祖上有人
干过,洗手也难。又木橡抽鸦片,到头来倾家荡产,盗墓的却无本万利,只要狠下
心来,下得了手,捞着一回,世世代代跟着上痫。你对她这般说着,好生快活。她
挽住你手,也百依百顺。
你说他太爷的太爷的太爷,那时候乾隆皇帝出巡,各地官员谁不巴结圣上?千
方百计不是挑选当地的美女,就收罗前朝的珍宝。他太爷的太爷的太爷他爸,祖上
只两亩薄田,农忙下田,闲时熬他几斤糖稀,染上各种颜色,做成糖人挑副担子去
远近村镇上叫卖。做个小娃娃的鸡巴叫子,做个猪八戒背媳妇,又能有好大的赚头?
他太爷的太爷的太爷小名叫李三,整天游游逛逛,无心学做精人,却开始想背媳妇
那事,见妇人家就答讪,村里人又都叫他皮漏。有一天村里来了个蛇郎中,拿着竹
筒、通条和铁钩子,背着个装蛇的布口袋,在坟头间乱钻。他觉得好玩,便跟上这
蛇郎中,替他拿个家伙。这蛇郎中也就给他一颗黑头屎样的蛇药,让他含在嘴里,
甜丝丝的,倒也清凉润嗓。跟了半个月下来,他也就看出了门道,人拿蛇是幌子,
挖墓是真。这郎中也正想找个帮手,他就这样发迹了。
这李三再回到村里来,头上戴顶黑缎子瓜皮帽,还缀了颗翡翠顶子,自然也是
旧的,乌伊镇街上陈大麻子的当铺里弄来的便宜货,说的是镇上那条老街还没有被
长毛烧掉的时候。他着实神气了一番,用村里人的话说,叫抖起来了,跟着就有人
跨进地家门槛,向他老头子提亲。他随后讨了个小寡妇,也弄不清是那小寡妇先勾
搭的地,还是他先把小寡妇弄上了手。总归,他竖起大拇指说,乌伊镇下街头那桃
红灯笼的喜春堂他李三也不是没逛过,出手就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他当然不会说那
银子在墓穴里叫石灰雄黄水早浸得发黑,多亏他在鞋帮子上使劲擦了又擦。
那墓在落凤坡东二里一个乱石岗上,雨后,有一股水直往一个洞子里流,叫他
师傅发现了。洞越捅越大,从下午到天将黑时分,挖得刚能钻进一个人,自然是他
先进去。爬着爬着,他奶奶的,人就掉了下去,把他的魂都吓掉了一半。泥水中居
然摸到好些坛坛罐罐,一不做二不休,他统统砸了。还有一面铜镜,是他从朽得像
豆腐渣样的棺材板里摸出来的,竞乌亮的木生一点铜绿,给娘儿们梳头那真叫棒。
他说他要有半句谎话就是狗养的?可惜都叫他师傅那老家伙弄走了,只给了他一包
银子。吃一回黑,长一回乖,摸出门道他自己也能干。
你便来到了这村中的“李氏宗祠”,门帽上有块早先的鹤鹿松梅的石刻安在这
新修的门垛上。你推开虚掩的大门,立刻有个苍老的声音问你做什么?你说来看看
的,廊度下的一间房里便出来了一位矮小而并不萎缩的老者,看守宗祠显然也是一
分荣耀的差事。
他说这外人不让看的,说着便推你出去。你说你也姓李,这宗族的后裔,多少
年在外漂泊,如今回来看望故里。他蹩着白毛滋生的眉头,从上到下打量你一番。
你问他知道不知道这村里早年有个盗墓的?他脸上的折皱加深了一层,一副叫人痛
苦的表情,回忆又多半少不了痛苦,你不知道他是搜索记忆还是在努力辨认,你总
之不好意思再看他这张变形了的老脸。他含糊嘟嚷了好一阵子,不敢贸然相信这穿
旅游鞋而不穿麻鞋的子孙,半天终于哦哦的说出一句,不是死了吗?也不知是谁死
了?总归是老子而不是儿孙。
你说这李家的子孙在外国都发了横财,他嘴张得就更大,终于让开,弯下腰,
恭恭敬敬,领你来到宗词堂下,像一个老的管家。他早先就穿的皂鞋,提着钥匙,
说的是这词堂还没有改作小学校的时候,现今又改了回来,小学校倒另挪了地方。
他指着出土文物样的那块横匾,漆皮剥落,可“光宗耀祖”那墨他意酣的楷书
却毫不含糊。横匾下方有个铁钩,当然是挂宗谱的地方,只不过平时不拿出来张挂,
归村长他老爹保存。
你说那是抹在黄绿于上一幅中堂样的卷轴,他说一点不错,一点不错。土改分
田时烧掉了一回,后来又偷偷重修了一张,藏在阁楼上,清查成份的那阵子拆了楼
板搜了出来,又烧了一回。现今这张还是李氏三兄弟凭记忆拼凑,找到小学校的老
师毛娃儿他爸新修的,毛娃儿也已经有八岁的闺女了,还想要个儿子。现今不是生
育都要计划吗?生第二个罚款不说,户口都不给上!你说可不是吗,又说你想看看
这张宗谱。他说一准有你,一准有你,这村里姓李的人家都修了进去。还说只有三
户外姓,也都娶过李家的姑娘,要不,休想在村里待住。不过外姓人总归是外姓人,
而妇人家一概都上不了这谱。
你说这你都明白,唐太宗李世民做皇帝之前就有了这姓氏,这村里的李家且不
去牵扯是不是皇亲,祖上当将军和司马的可大有人在,不是只出盗墓的人。
从饲堂出来你就被小娃儿们围住,不知打那儿冒出来的,一十好几。你走到哪
里,他们跟到哪里,你说他们是一群跟屁虫,他们一个个都跟着傻笑。你举起相机,
他们轰的就跑。只有个娃娃头站出来,说你相机里没有胶卷,你可以打开来看。这
是个聪明的小子,细条个儿,像水中的白条,领着这群小鱼。
“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向他发问。
“大戏台,”他回答你说。
“什么大戏台?”
他们就跑进一条小巷里。你跟踪他们,巷口的屋角有块基石,刻着“泰山石敢
当”的字样。你永远也弄不明白这行文字的准确含意,如今也未必有人能说得清楚,
总之,这都同你童年的记忆联系在一起。在这条只容得人挑一担水桶走过的空空的
小巷里,你又听见那一双赤脚拍打着洒上水迹的青石板僻僻拍拍清脆的声响。
你穿过巷子出来,突然面对一片铺满稻草的晒场,空中弥漫一股新收割的稻草
甘甜的清香。晒场的尽头果真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