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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笼寒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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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 



  1 



  泰安十五年的春天,来得特别地迟。一直到二月底,河面仍是冰封未解,护城河边的柳树全部都光秃着枝条,三月初,一场大雪袭来,将整个京城变做了银白世界。 



  长街尽头,来了一队人马,几十人的车驾浩浩荡荡而来,却只听见车声与马碲声,竟不闻半点人声。马上骑者皆是威严肃穆的军士,全副甲胄,长矛被雪光一映,矛尖发出点点寒光,这大群人马簇拥着一顶十六人大轿而来,轿旁紧随一骑,枣红健马上端坐着一位少年将军。此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身着黑色貂绒大氅,银冠冲天,黑发拢在冠中,英武不凡,气度骄矜,然而银冠下一张脸,容色绝丽;只是一对浓黑的眉毛立煞煞扫向额角,给一张清丽明媚的脸带上三分狠绝气,黑得发亮的双眸冷冷清清;恍若琉璃般晶莹。 



  这一队人马,肃然无声地行了半盏茶功夫,停在午门外。 



  那少年将军跳下马来,大红轿帘掀开半手宽,只听轿内之人道:“棣儿,中门可开?” 



  此时朝阳初升,屋顶上的积雪化了一些;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地刺目,那少年将军看了看前方,答道:“父亲,中门已经开了。” 



  轿夫落下轿子,下来一位老者,紫膛面皮,虎目凛凛生威,须发却是半白,五十上下年纪。午门外三三两两站着的官员,此时一个个地聚拢过来,纷纷上前问好,少时便有太监出来宣召群臣,众人便围拢了父子二人,进了午门。 



  这父子二人就是当今第一权臣靖国侯燕俟云父子;那少年将军叫燕棣;是燕俟云仅存的少子;年纪不过十七岁;却早已经是战功赫赫;名动朝野的少年将军。 



  这一日却是老皇帝六十大寿,宫中早已经安排下宴席,君臣同乐。 



  燕棣在席上坐了一会,他素来瞧不起朝中这一班文臣,耳听得阿谀奉承之词,真是厌烦之极,找了个借口便逃出席来。 



  前些日子接连下了数场大雪,宫里也是一片银妆素裹,他顺着石径信步而行,鼻端蓦地嗅到一股寒香,抬头一看,前面一带青瓦素墙,本是个清冷的去处,却偏偏有几枝红梅探出墙头,越是这般天寒地冻,那梅越发的幽香袭人。 



  燕棣神气为之一爽,想也不想,便推开院门一步跨了进去。 



  院中悄无人声,墙角处数株寒梅,正凌雪怒放,暗香馥郁,沁人心脾。西首小小几间房屋,掩映在大丛青竹间,真是好生清幽的去处,清幽着透着寒凉。 



  燕棣心中奇怪,宫中怎会有如此僻静的去处? 



  这大内三宫六院地势图早在他脑中记得清清楚楚,却无论如何想不出这是哪一处,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决然不是失宠嫔妃住的冷宫,然而屋舍清寒,全无一丝皇家气派,他拧紧了眉四下打量着,正要高声叫人,突然之间,青竹丛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 



  没有语言可以描述这种笑,那是一种全然没有意义的笑,然而声音却有如流泉般清冽干净,纯粹得像未经修饰的璞玉,又像尚未染色的生丝,夺人眼目地亮。 



  燕棣转过青竹丛来,只见一株梅树下站了一个人。 



  那梅树生得甚是矮小,开了满枝血也似的红梅,梅树边,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仰了脸,对着满枝的红梅笑逐颜开。 



  燕棣看向那孩子,硬生生地倒抽一口冷气。 



  冰天雪地里,那梅红得妖异,甚至那香气也带了三分诡异。 



  然而这一切又怎么能比得了那孩子半分? 



  那孩子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天寒地冻,却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丝质亵衣,衣襟不曾掩好,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膛,赤着双足,站在雪地里,两只玉雕般的脚冻得发红,脆生生水灵灵地红着,然而燕棣吃惊的并不是这孩子如此不惧严寒,令他怦然心动的,是那孩子一张美丽得惊人的脸。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丽的孩子。 



  有那么片刻功夫,他竟然有些恍惚,那黑得发亮的瞳子,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艳红欲滴的双唇,秀挺纤巧的鼻梁,都令他有着非常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稍稍定了定心神,发现这有着惊人美貌的男孩子,那漆黑的双瞳里却是一片茫然的黑,黑得空洞而渺茫,只是一味的黑,就像适才的笑声,那样动听悦耳的笑声,却是空洞而没有内容的,一种极致的纯粹,这感觉,犹如你撕开未开放的花苞,有可能会看见未曾舒展的花蕊,然而这孩子的美,却像撕开花苞后,你会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 



  因为每个人都怕未知的东西,燕棣毕竟是燕棣,片刻之后他便镇定下来,沉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美丽的怪物转过脸来,一缕雪后初晴的阳光射在他脸上,红唇微启,脸上的笑单调而空泛,他说:“雪雪…白…” 



  燕棣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瞧着这只美丽的东西,他在说什么? 



  那孩子继续笑,面色白里透着妖异的红:“雪雪…白…” 



  燕棣忍无可忍,一把抓住那孩子,手指触及那孩子赤祼的胸膛,指尖蓦地掠过一颗米粒大的凸起,瞬间一种奇异的快感掠过他全身,他飞快地一瞥,却是那孩子尚未长成的乳珠,燕棣脸上顿时飞烧起来,突然有了一种邪恶的念头,想要把这美得怪异的小东西,身上那仅存的亵衣剥下来,看一看那衣服下面裹着的是怎样一个身体,是否也是这般雪白粉红?他想像着将那小小的身体按到在雪地上,乌黑的头发铺在雪白的地上,红的唇,白的脸,还有粉嫩的手足,燕棣双手用力,扼住孩子细弱的双腕,那孩子脸扭成一团,乌黑的眼里腾起一片水雾,跟着大颗的泪滴沁出眼窝。 



  “痛…痛…痛…”那孩子断续地嚷了起来… 



  燕棣被这单调空洞的声音所迷惑,更加用力扼紧了他,将两只手腕握在一只掌中,腾出另一只手来,便想要拉开那半遮半掩的衣裳。 



  只需要轻轻一拔,立时便可见着那个稚嫩的身体,燕棣眯起了双眼,紧张得呼吸急促,便在此时,耳边传来尖细的嗓音:“参见将军…” 



  尖细刺耳,这是宫里最常听到的声音,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燕棣缩回意欲不轨的手,转过头来,雪地上直挺挺地跪着承云宫首领太监李时忠。 



  燕棣放开那孩子,孩子没有防备,仰面一跤跌倒。 



  李时忠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了那孩子,那孩子揪住他衣襟,嘴里不住地嚷:痛痛痛… 



  燕棣看得清楚,孩子细白的手腕上一圈青紫。他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身后的青石上,冷冷道:“李时忠,这孩子是谁?” 



  李时忠忙着将手里一领丝棉外氅裹住那孩子,一面道:“这是…这是…” 



  燕棣高高扬起两道眉毛:“是谁?” 



  2 



  李时忠一面忙着替孩子披上棉氅,一面支吾着。 



  燕棣面色略沉,再次低声喝问:“快说!” 



  李时忠怎么不知当今天下,七分已然姓燕,只得三分姓姬。燕棣虽是燕俟云幼子,十三岁便随父上战场,十四岁便战功赫赫,名动天下,今年刚刚十七岁便封为骁骑将军,他父子在朝中早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又如何得罪得起? 



  当下搂了那孩子在怀道:“启亶将军,这是…这是皇八子…” 



  燕棣心中迅速将尚存的几个皇子在脑中过了一遍,猛然想起一事,脱口道:“是那疯子玉妃所出?” 



  眼见李时忠点了点头,心知所料不错。 



  玉妃乃是西疆人,素有艳名。老皇帝那一年巡边至西疆,当地官员送进行宫,不料这玉妃本已经有了意中人,被强行送入宫中,已经是半疯之人,皇帝贪图她美貌,带了回京,不顾玉妃身心俱猝,姿意摧残,不到半年,可怜绝色佳人,竟神智全失,待得皇帝慢慢腻味,这玉妃却怀上了龙种,不到八个月就生下皇八子。 



  那玉妃生下皇子,尚未足月,便撒手西去。 



  后来听说这皇八子竟然是个白痴,玉妃即死,皇帝早已移情别的嫔妃,这孩子又是天生白痴,怪不得住处这般寒酸,想来皇帝从也没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过。 



  燕棣心肠刚硬,倒也不觉得皇帝做得有何不妥,他再看了一眼那白痴,缓缓说道:“李时忠,你倒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这小子在宫里没靠山,你这般巴结地侍候着他,可是为了什么?” 



  李时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正在踌躇间,却听得门外有人嚷道:“少将军,老爷要回府了。” 



  燕棣答应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子,那白痴身上穿得暖了,白瓷似的脸上一抹轻绡的红,恍若美玉生晕,燕棣道:“好好地侍候着他,好歹是你的主子。” 



  李时忠答应一声,燕棣迈步便行,刚刚绕出院门,便听得又是一声清冽脆利的笑。 



  回到大殿果见他父亲正拱手与群臣道别,皇帝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燕俟云见儿子走到身边,低声道:“事恐有变,先行回府。” 



  燕棣见父亲脸色红里却透着灰败,眉宇正中,隐隐一股黑气,心中吃了一惊,也不多言,握紧父亲的手,父子二人缓缓行出大殿正门,才绕过廊柱,燕俟云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到,燕棣素来沉稳,硬生生将一声惊叫压回肚中,不动声色靠他父亲更近一点,半个肩膀支起他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朝另一边一名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兵士甚是机灵,也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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