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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门口站着呐,”她没说又陪过一个客人的话,“听见你叫我就进来了。”待了片刻:
“官人,你也该起床了,到你的房间去睡吧,你一个人这么躺着让人不放心。”
“我的房间?”柳七奇怪地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官人,我小豆豆怎么知道你的房间在哪里,应该是你从哪里来它就在哪里,你说,你从哪里来吧?”
柳七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头,物是人非,豆豆的心早就没有他这个人了。他有些恼怒地说:“好,我走,我到我来的地方去。豆豆,难道我这八年的相思得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吗,豆豆,你让我好伤心。”
“唉,唉,官人,走可以,可得留下钱,不要装糊涂哟。”说着向柳七伸出手来。
“……多少?”
“你总共睡了四个时辰,每个时辰十两银子,应该是四十两银子。这样吧,给你打个折扣,给三十两吧。”
“怎么……”柳七气得说不出话来。穿好衣服,从袖里取出银子来,啪一声摔到桌上。
“给你,这是钱!”
“官人,你也太没规矩了,玩女孩哪有不给钱的,给钱也不是这么个给法呀!”
柳七不再理她,眼睛已经被怒火烧得通红,拉开门,往外便走。
“悦宾楼,我发誓不再来,鸨儿,鸨儿!”柳七叫道。
“来啦。”一个黄脸婆赶紧迎上来。
“告诉你们,从今以后,你们悦宾楼不准再唱我柳七半支曲子,倘若让我听到,决不答应。”
“你是柳七?”鸨儿问。
“怎么不是?是又怎样?”
“爷哟,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火,是谁得罪你了,你快仔细瞧瞧,瞧瞧老奴是谁。”
今宵酒醒何处五(1)
这个夜晚,柳七最终还是让那个叫豆豆的女儿陪着自己。他仔细端详着豆豆的脸,她酣睡的样子,闻到她散发出的那股令人不安的气味,眼前便一次次地浮现八年前的一幕幕场景。眼泪悄悄地流了出来,正好打在豆豆说着梦话的嘴上。
“柳七官人,你哭了。”
“是吗?”
“我就是豆豆。”
“是吗?”柳七说着便感觉到他其实只是在和一个叫豆豆的人说话,甚至说是和一个叫豆豆的名词做了妓院里一个男人和女人可做的事情。
“我这悦宾楼,已经有三个女儿叫过豆豆了,豆豆是我院里的一个位置而不是一个人,所以,当你以豆豆为根据来找你要找的人时,那就只能找豆豆而找不到你要找的人……”
“柳七官人,我们有个共同的名词叫豆豆,所有的豆豆都是一样的,你不信吗……”
鸨儿和女儿们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使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抚摸着这个女人的身体。他闭上眼睛,想像着豆豆应该有的样子,并试图用手将她整个摸出来。
那么豆豆什么样子呢?她的眉毛的深浅与这个女人有什么不同?嘴巴是大是小,嘴唇应该比这薄一些还是厚一些,胸大一些还是小一些,瘦一些还是胖一些,脚比这大还是小,比这软还是硬……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如此的绝望中,他想到了“盈盈背立银NFDE1”,于是将被子掀掉,凭外面皎洁的月光审视这女人光洁的后背:
“盈盈背立银NFDE1。”他自言自语地说。
……
第二天一早,柳七起来,向豆豆和鸨儿辞行,鸨儿说:
“柳七官人,如果你能再等一天,或许我能够打听到豆豆的下落。”
“妈妈,我有个兄弟病在静虚庵中,我去看看,烦劳妈妈仔细打听。”
柳七出了这悦宾楼,忽然觉得这泗州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没有变化的只是他柳七的念想。
来到静虚庵时,张先正在池塘里面的小亭里读书,而且读出声来,柳七好远就听到了。
一径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高轩面曲水,修竹慰愁颜。
迹与豺狼远,心随鱼鸟闲。
吾甘老此境,无暇事机关。
张先听见脚步声传来,不抬头,读得更加起劲:
嘉果浮沉酒半醺,床头书册乱纷纷。
北轩凉吹开疏竹,卧看青天行白云。
“贤弟病体这么快就好了。”柳三变拍了拍他的肩膀。
“呀,空喜欢一场,我以为是惠明师傅呢。”
“惠明是谁?”
“就是那个小尼呀?”
“怎么样?”
“我这病看来是白得了,老尼禁律甚严,惠明又不肯轻就,害得我白喝了两碗苦汤。柳永兄,你的主意真叫馊。无奈,我在此读读苏子美(苏舜钦,字子美。)的诗解闷,正好你来了,咱们走吧,到泗州城的院子里玩去。”
“那样的话,我的银子就白花啦,我再给你出个主意。”说完就将自己的主意讲出。
“不行不行,我堂堂男儿,怎能向女流之辈下跪,不行。”
“话可不能这么说,以我之见,宁可给女儿下跪也不给显官下跪。”
“不,不,绝不。”
柳七看着张先,灵机一动说:
“贤弟好糊涂,你给她下跪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躺下,她躺下后,你即使跪着也比她高,一点也不失你男人的尊严,倘若到她身上,不就比她更高了?”
“这倒也是,可是,”张先为难地说,“即使小尼答应了,老尼怎么办?”
“只要小尼答应,你领她一走了之,还管她老尼做甚?”
“这不行,我怎么能带她走呢,不行。”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俩就只好走了。”
“不,兄长,我想不带她走,又得到她,你看如何是好?”
“那只有骗她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先站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笑容:
“有了,有了,兄长,你就看我的吧。”
柳七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柳七躺在床上想心事,忽听门外一声小尼的咳嗽。张先听见声音轻声问道:
“兄长,兄长——”
柳七装已睡熟,没有出声。
张先便翻身起来,悄悄出了门。
第二天清晨,张先悄悄进了门,钻进被窝睡下。
“怎么样,惠明小师傅给你说了些什么?”
“柳永兄,别出声,明天告诉你。”
“明天,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张先对柳七说:
“兄长,你先走吧,我想在这儿留几天。”
“怎么,舍不得了?”
“有点。”
“可老尼绝不会让你住下来的。”
“小惠明说了,离这二里地,有家客栈,我先住在那里。”
“让惠明去那里呀?”
“不,我晚上赶过来,清早赶回去。”
“赶过来也没有地方呀?”
“惠明说,有梯子和亭子两样,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如此说来,她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不是第一次更好。”
今宵酒醒何处五(2)
“我怎样知道你到了金陵?”
“兄长可去三岔口书店打听,那里有个朋友叫石介,原是兖州奉符人,正在边读书边卖书以求取功名,我到金陵,肯定先去找他。”
“也好,不过贤弟留些神,别到咱们返回来时,这庵都改为寺院了。”
“改为寺院,这是为何?”
“如果添个小和尚不就成寺院了?”
张先只是哈哈大笑……
将来柳七是否知道,在他离开静虚庵后,张先和小尼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在那池塘中的小亭里相会,两人混得情深意切,险些让老尼姑抓了活的,不过张先曾因此而写过一首词,词中道: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
嘶骑渐遥,征尘不断,
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
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
沈恨细思,不如桃杏,
犹解嫁东风(张先词《一丛花令》。)。
这当然是一首绝妙好词,后人将因此而 传颂这则佳话,以至使其不朽。
然而现在,柳七离开静虚庵的第二天夜晚,惠明“梯横画阁”,翻越庵墙的时候,咱们的柳七官人正泪水涟涟地坐在郊外一座凄凄的坟前,他左手攥着一把土,右手攥着一把草,将土撒在坟上的草丛中,而这把青草他不知道该拿走还是留下。
“官人,我总觉得你的眼泪流得早了些。”站在他身后的豆豆说。
“是吗?”柳七疑惑不解地问道。
“是的,因为你此时知道的所有内容,只有坟头下埋着一个叫豆豆的女孩,这个女孩只是可能和你有过一段难忘情的那个人。”
“唔……”柳七抬起头,望着深蓝的天空中闪耀的星辰说,“无论怎么说,一个叫豆豆的孩子已经死了,这已经足够让人痛心了。她才二十一岁。”
“一个妓女,她的死亡是每时每刻都发生的事情。当她仰面朝天,她所看见的就是死亡。她所接受的每一个客人,在带来丁当做响的银钱时,也带来一大把一大把的死亡。对男人而言,这种死亡有些是直接的,比如花柳病;有些是间接的,比如说让妓女怀孕的某一滴精液;有些是部分的;有些是过了一个时期后才会发生的。但是女人就不同了,当她被迫地接受来自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文钱时,她的生命就开始死亡,你是常常出没于妓馆的,你知道有两年接客经历的女孩,她的脸上必然带着一股阴阴的、死亡的气息,这是胭脂和白粉无法掩饰的。
“所以,某一天早晨,当你醒来发觉自己已经爱上某个妓女时,你首先要想到的就是,她是将死者和已死者,这样你才会免遭那么多意外的死亡的打击。”
“就官人而言,此刻唯一能做的不是沉湎于伤愁无穷的怀想,而是在一番凭吊的仪式之后,将所有的情感寄托于生者,无论怎么说,一个豆豆死了,但更多的豆豆还活着。她们可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