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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探听,是什么如此热闹?”
“是!”有人应一声,片刻之后跑来在他耳边说:
“殿下,听说是东京才子柳七要赴京赶考,众妓家前来相送。”
赵祯心里更奇:“这柳七何许人也,竟得这多妓女关怀?”
那人道:“殿下,这柳七并非达官贵人,本名叫柳三变,只是一介书生而已。”
“我还是不明白。”
那人又道:“听说此人风格飘逸,极有才华,尤其擅长填词,很得妓家的赏识爱怜。”
“咱们跟着走一截,顺便体察民情。”赵祯说着,走进人群之中。
人群快到江边,忽听有人高歌:
别岸扁舟三两只。葭苇萧萧风淅淅。
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
赵祯道:“这是谁的词章,以前好像没有读到过。”
“殿下,肯定是柳七的,听调好像是《归朝欢》。”
赵祯侧耳又听,三四个女声合唱道:
一望乡关烟水隔。
转觉归心生羽翼。
愁云恨雨两牵萦,
新春残腊相催逼。
岁华都瞬息。
浪萍风梗诚何益。
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众女儿齐声合:“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赵祯听得怅然神伤。
众人到了江边,歌调转为中吕调《安公子》,但听得: 长川波潋滟。楚乡淮岸迢递,
一霎烟汀雨过,芳草青如染。
赵祯道:“听这词还确实有些胸怀。”再听下面是:
望处旷野沈沈,暮云黯黯。
行侵夜色,又是急桨投村店。
认去程将近,舟子相呼,
遥指渔灯一点。
赵祯对身边的人说:“柳七胸怀阔大而又精细,实为人才。”于是众人拥着他往人前挤。
妓如云集,赵祯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面,但见江上横着几叶小舟,那个叫柳七的正和妓女们一一话别。
“这柳七如果能得这多壮士之心,那将是件可怕的事情。”赵祯说着,想起近年来各处发生的民变,不由微微皱皱眉头。
“殿下勿忧,此人只是拈花惹草,并且一心追求功名。”
赵祯抬眼望去,见和柳七别过的女儿皆掩面而泣,禁不住喟叹一声。他心里想,这柳七真好艳福,这多美女竟都随了他——将来我……他觉得将自己万人之上的身躯和区区填词柳七相比有些不伦不类,便打住这个想法。
“你们将柳七的词弄些来给我。”他说完转身离开人群。
人群里歌声转为仙吕调,歌声清越,赵祯的步子不觉间依节而行:
乘兴,闲泛兰舟,渺渺烟波东去。
淑气散幽香,满蕙兰汀渚。
绿芜平畹,和风轻暖,
曲岸垂杨,隐隐隔、桃花圃。
芳树外,闪闪酒旗遥举。
羁旅。渐入三吴风景,水村渔市,
闲思更远神京,抛掷幽会小欢何处。
不堪独倚危樯,凝情西望日边,
繁华地、归程阻。
空自叹当时、言约无据。
伤心最苦。伫立对,碧云将暮。
关河远,怎奈向、此时情绪(柳永词《洞仙歌》上片。)。
赵祯到了街上,对身边人又道:“记住,将柳七的词弄些来给我。”
柳七作别送行的众位女儿,上了一叶扁舟,驶入江中,抬头看天,冻云黯淡,望岸边,送行人群已散,再远处酒旗飘摆,他心里有些着急:
“这样走,不知何日方能到达京城。”
江边千岩万壑,向后退去,前后的船上传来号子。
水静处,三两朵去年的残荷。
他伫立舟头,口中即兴诵道: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望中酒
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到此因念,绣阁轻
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
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一月之后,柳三变回到了东京。
东京城,各处旅馆都住满了前来应试的举子,忙着送帖子,走门子,找路子。他听说今年主考官是杨亿,心里大喜:
“这杨亿虽说不熟,但毕竟有一面之交,找个机会拜他最好。”
柳七回到家里,用十来天时间将自己的平时词章理为一集,题名为《乐章集》,花钱找人刻了,印二三十本,拣一本好的,红布包了,准备投给杨翰林。
这日他带了《乐章集》,来到杨府门口求见,投了帖子进去,不想仆人很快出来说:
“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柳三变想想,又投一份帖子,上写:柳永求见。
今宵酒醒何处十一(2)
仆人又出来:
“杨大人有病,柳三变也罢柳永也罢一概不见。”
柳七以为杨亿托故不见。不几天,忽有消息传出,主考官杨亿竟然逝去。柳三变想起当年舫上之会,不禁潸然泪下。心情不佳,便不想再将帖子投出。自己在家里陪着小儿读书。
“爸爸,听举子们说,杨翰林走,王拾遗来。”儿子放下书本,歪着脑袋说。
“这王拾遗(即王禹偁,时任朝右拾遗。)是哪个?”柳三变问儿子,问完了心里惭愧,自己怎么连小儿都不如。
柳涚没见父亲脸上的变化,索性从凳上下来,踱着方步,俨然一个柳三接的样子:
“这王拾遗公,说来还有些文名,极力主张以韩愈、柳宗元为榜样,他在《答张扶书》中曾说:‘夫文,传道而明心也’,这‘道’在他认为是关系着国计民生和个人操守诸方面 ,我很欣赏他两句话……”
三变没想到儿子跟着伯父长进真是不小,便饶有兴味地问:
“你喜欢他哪句话,讲来听。”
柳涚道:“他说,‘古君子之为学也,不在乎禄位,而在乎道义而已。用之则从政而惠民,舍之则修身而垂教。’这两句话你肯定不喜欢。”
“你怎知为父不喜欢这两句?”
“听人说,父亲常作些王拾遗反感的艳冶之文。”
柳三变心猛地一沉,窗外的光线也随即黯淡下来,立时他打消了投帖子见主考官的想法。
科考完毕,三变依然回了金陵,将“乐章集”散发一些出去,自个儿今天琼楼,明儿玉楼,如一只蜜蜂忙乱不已。
在此忙乱中,等待结果的心跳便被见一个美人时的心跳代替。不再想起科举之事。
忽一日,金陵城里锣鼓喧天,朝廷宣榜今年中进士名单,柳三变由几个女儿陪着看榜,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看了三遍,别说是柳三变,连个姓柳的都没有。
晚上回到琼楼,潘琼儿见他不乐,便私设酒宴,两人对饮。琼儿道:
“自古才子多磨难,柳七官人还是想开些。”
柳七道:“我明知仍会落第,可偏要一试,还不如十岁小儿的见解。也罢也罢,功名利禄也不过烟云,此后,我不再去了,安心陪着姐儿填词唱曲岂不乐哉。”
他说完,拿过纸笔,琼儿连忙研磨侍候。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春都一饷。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鹤冲天》,从琼楼开始,几天之内传遍金陵,大凡宴乐之乐,首先唱这《鹤冲天》,更有无数落第才子,竞相传抄,个个都潇洒得“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词写尽了柳三变的一生。”赵祯说。据说他还说了一句:“这是柳三变最好的一首词,又是柳三变最不好的一首词。”
太子殿下说这句话时,时间已到了公元1021年,当朝皇帝真宗一病不起,传他火速进京。
赵祯到达东京在老皇帝的病榻旁哀嚎的时候,柳七将偎红依翠的地点选在了天府之国的成都。这次,他实在是走得太远了,以至于三年后春榜又动时,他紧赶慢赶,也只赶到了钱塘江边。
“看来是天意不让我参加考试。”这样想着他便在钱塘江边住了下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柳七的感情寄托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如果我们回顾他以前走过的道路,便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少年时,他将情寄托于普天之下所有的女人身上,也就是寄托在“女人”的整体上。青年时,从认为“只要是女人就是可爱的”,转向青楼里的红粉。从宋真宗天禧六年开始,他的感情便集中到一条线上,这条线由许多点组成,每个点上是一盏亮亮的女儿灯。
现在,他站在钱塘江边这个点上,有一盏明灯曾在十五六年前亮过,如果不是孙何死得早,这盏灯也许照亮他的一生,后来这盏灯再也红不起来了。灯芯已旧,灯油也所剩无几,但它又点燃了另一盏灯。柳七刚到钱塘,就听说有个叫张颜的女子,她的歌声不知征服了多少男人的心,年老的人,给她起个号叫赛楚楚。看来,人们没忘了当年那个楚楚。
赛楚楚张颜红起来的时候,销魂楼的楼主、过去的名妓李真娘听说她就是被自己一气之下赶出楼去的楚楚的徒弟时,心便活泛了过来,她想到自从楚楚离去后,楼里少了个唱曲的,原来奔着楚楚而来的那些富家子弟,一个个改换门庭,投靠在别人的大腿之下,楼里白白地损失了银子。而今,这楚楚的徒儿张颜姑娘比楚楚当年还红,性格也随和,如果将她挖过来,销魂楼肯定会重振雌风。
她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既不掏腰包又能得到张颜的办法。
李真娘整天苦思,被一少年才子看见,临走时赋诗一首赠上,诗曰:
自多兰菊霸秋光,敢把妖红浪索强。
霜雪风号那久计,会看枯杆倚门墙。
真娘见诗,恼羞成怒:“可恶的人,竟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