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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我有幸见到了《武汉近代金融史料》(未刊)的残稿,据说那是“文革”前夕编撰的,还没有来得及付印就被红色风暴席卷散失殆尽了。其中有一篇《汉口南北银楼兴衰记》的回忆录,弥足珍贵,只可惜残损太厉害,很多关键的地方都缺失了,有些记载也不甚详尽。我对它产生了浓厚的穷根究底的兴趣。当事人早已作古,我只能依靠手头的资料和图书馆、档案里一百年前那些尘封发黄的“新闻纸”,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我向历史的深处走去。探究祖先们的秘史让人兴味盎然。当然,细节与情节的合理想象和逻辑推理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我相信那应该就是事情的本来真相。
■徽晋联手
我最早感兴趣的问题是“晋大恒”和“鑫源号”的合股。中国传统商人历来地域观念浓,帮会门户之见深,心理封闭、戒备。徽商和晋商,一南一北,地域文化迥异,他们究竟是怎样逾越这道鸿沟走到一起的呢?
回忆录说:“……自汉口开埠以来,洋商资本大量涌入,银行林立,华商惨淡经营,倒闭接踵,时势维艰,迨光绪三十年秋,英租界中惟剩下‘晋大恒’和‘鑫源号’,两家比邻而居,勉力支撑,遂有合股抗衡之意。……”我查了下手头的资料,汉口开埠早年间,只有英国的汇丰和麦加利两家银行在汉设立办事处,但是到了光绪中后期,德、法、俄、意、美、日、比等外资银行蜂拥而入,短短的二十年间,武汉三镇的钱庄、票号倒闭十家,已去之七八。迫于时势看来是合股的主要原因。我后来又发现当年英文版的《字林西报》上刊载一条消息,报道汇丰银行汉口分行大厦在汉口英租界奠基,时间也恰好是在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的秋天。那么,这件事情会不会就是一个契机呢?
或许还会有别的什么。比如,冥冥之中的某种心理暗示。
那时候,打桩机正惊天动地地响着。丁芷兰端着紫砂壶,撩起半边长衫,站在马路上远远地观望着。据说汇丰大楼有十六层,好家伙, 这得有多高呀?他仰起脸来,眼光停在洞庭街麦加利银行汉口分行那幢十二层大楼的尖形塔顶上,想象着往上加了四层。他的视线又往南去,江边是高耸的江汉关钟楼。眼光这么逡巡了一周,丁芷兰立即明白了一个严峻的现实:“汉口英租界里的这三座高层建筑,即将就要形成三足鼎立的包围之势,把他的“鑫源号”和隔壁的“晋大恒”挤进夹缝里。回头望去,“鑫源号”和“晋大恒”此刻仿佛就是两个丑陋的侏儒,匍匐在虎视眈眈的巨人脚下,时刻等着厄运的降临。
“东家,开眼了!开眼了!”这时候“鑫源号”经理朱若年兴冲冲地奔过来,附在丁芷兰的耳边,大声地说。
“什么——开眼了?”丁芷兰愣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砚!歙砚!就是东翁您的那方龙尾大歙砚!”朱若年有些激动。
丁芷兰突然明白了过来,撩起长衫就往店里奔。穿过楼下的店堂,踏上“噔噔”作响的木板楼梯,冲进楼上自己的办公室,他突然地刹住了脚步。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生怕惊扰了它。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那张宽阔的中式红木写字台上,龙尾大歙砚盛在一只紫檀雕花的硬木盒里,浅绿色的“猫眼”,果然微微地睁开了一道缝。
丁芷兰把一盏清水从歙砚的“水帘洞”中小心翼翼地灌进去。阳光下,那只睁开的“猫眼”周围,“福山寿海”中,一会儿就悄然蒸腾起一股似云似雾的氤氲之气,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幽幽的香味。
“东翁,这回不晓得是什么吉兆?”朱若年忍不住问。
丁芷兰示意他下去,自己悄然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陶醉在满屋的馨香中。
丁芷兰年轻的时候并不经营钱庄,他做古董生意,在徽州开店收购古玩。这只龙尾大歙砚原是徽州一破落大户的祖传,被丁芷兰看上了,无奈几次登门对方都不肯出手。有一天丁芷兰又上了门,刚刚坐下,就见满屋子的老鼠狂奔不止。丁芷兰心里有了底,说,我也不再来了,成不成就在今天吧。他把价钱压得比原来还要低。破落户子弟最终还是将龙尾大歙砚出手。原来这破落户子弟吸大烟,满屋子的老鼠都染上了毒瘾。一见老鼠狂奔,丁芷兰明白他熬不住了。
这只龙尾大歙砚在丁芷兰手里总共只开过两回眼,当然那都是他到汉口开钱庄以后的事。一次是他四十岁那年中年得子;还有一次是他和汉口怡和洋行的宋买办合伙做一笔出口生意,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做,结果歙砚“开眼”了,他做了,大发了一笔洋财。那么这次又是什么意思呢?眼下丁芷兰就正有一件大事拿不定主意。
半月前,当打桩机的轰鸣声第一次响起来的时候,汉口钱业公会孙会长突然登门拜访,走进了“鑫源号”。
“源翁,听见了么?”孙会长一落座,手指着窗外便问。丁芷兰字南源。
丁芷兰点点头,“汇丰在盖大楼了。”
“德租界那边,德华银行也在盖大楼。”孙会长说,斜睨了一眼,叹息道:“华商的钱庄、票号,如今英租界里就只剩下你和‘晋大恒’两家了。”
丁芷兰品咂着这话里的味道。
“六国之灭,祸在没有联合抗秦。华商都是独家经营,资本小,风险大,单枪匹马,势单力孤,所以敝人审时度势,以为惟有合股尚可绝处逢生,求一息之生存。源翁以为然否?”
孙会长的话刚好说中了丁芷兰这些天来的心事。但孙会长的出面马上让他看出了破绽:很显然这是隔壁“晋大恒”的意思,通过孙会长出面来向他试探。
“孙会长危言耸听了吧?”丁芷兰言不由衷地笑着,送孙会长出门的时候还说:“告诉您吧,‘鑫源号’还没到那时候,也到不了那时候!”
这话说得连丁芷兰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实际上他早就有过合股的想法了。“鑫源号”和“晋大恒”都是前店后宅,在汉口英租界这条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两家搭山共界,只要拆掉前面的隔墙就能合而为一。合股后毫无疑问资本倍增,实力雄厚;更重要的是从此两家不再是冤家对头,不再相互拆台了。“晋大恒”也有同样的意向,实可见识时务者为俊杰,英雄所见略同。但丁芷兰一直犹豫着,种种疑虑让他下不了决心。他有时候觉得那确实是一条阳关大道,有时又觉得那是万丈深渊。偏偏在这时候龙尾歙砚“开眼”了。
“猫眼”已经缓缓地闭上,屋里的香气也倏然消失,一切恢复如常。丁芷兰倏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他在那一刻拿定了主意。
但丁芷兰却不露声色,迟迟按兵不动。他在等什么?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是个闷热的“秋老虎”肆虐的午后,丁芷兰又端着紫砂壶站在门前的马路边,望着那边的工地。这几乎成了他最近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课。他似乎比别人更关心那幢即将拔地而起的汇丰大楼。
这时候有一辆洋车拉了过来,在他面前停住,从车上走下来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这是乔家的小姐乔冰兰,“晋大恒”东家乔守义的独生女,在教会女校上学,平时寄宿,礼拜天做完礼拜回家。
少女下了车,袅袅婷婷地往“晋大恒”去了。
丁芷兰望着乔家小姐的背影。那个念头就是在这时候突然蹦出来的:“联姻合股?对呀!”丁芷兰茅塞顿开,多日来的等待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明确了。
联姻历来是最传统最古老的结盟方式。
乔家有女,丁家有男。孙会长自然又当了一回红娘,穿针引线,鼓舌如簧。乔守义是鳏夫,中年丧妻后便没有再续,一直就守着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般的女儿。乔守义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用意,提出一定要先见丁家公子一面后再作定夺。丁芷兰也不迟疑,当即派出店里的一名伙计,星夜搭乘太古公司的火轮赶回徽州,接在家闭门苦读的少爷来汉。数日后丁少爷丁伯奇已经站在了乔守义的面前。这丁伯奇未及弱冠,眉目清秀,举止斯文,聪慧过人,是个满腹经纶的儒雅书生。乔守义大喜过望,一口应允了亲事。
■汉口南北大银楼
合股说起来容易,一旦牵涉到具体问题时,恐怕就并非那么简单了。我所能想象得到的,比如合股章程的制订,两位东家的分工,任命新的店堂经理,裁汰富余伙计,制订新的店规,等等。我想各存私心那是肯定的,两个人都是精明之人,都非等闲之辈。但有的问题也不完全是私心作祟。比如店规,徽商有徽商的店规,晋商有晋商的店规,都是几百年下来一成不变的规矩,到底谁听谁的?回忆录中的记载很简略,只是说“协商、谈判常常各执己见,陷入僵局”,“从大局计,终得共识。”
回忆录中还有一句话很让人玩味:“……汉口南北大银楼的号匾为湖广总督张之洞所题。”
合股后肯定需要一个新的字号,这是招牌,也是门脸。乔守义舍不得扔掉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提出从“晋大恒”和“鑫源号”中各取一字,或曰“晋鑫”,或曰“恒鑫”。丁芷兰心中不悦,一则凭什么总是“晋”在前“鑫”在后?二则他也觉得老气,不够新派。合股了就应该有新名目,新气派。最后由钱业公会出面,召集武汉三镇的同仁们为此专门聚会,最终定下了“汉口南北大银楼”的新字号。“南北”暗含着徽晋联合,推而广之,也有广纳天下财源的意思,丁、乔两家也避免了门户之争;“银楼”既有别于洋人的“银行”,也区别于从前的“钱庄”、“票号”,脱胎换骨,万象更新,有气势,新潮。
字号定下来了,字该谁写?“汉口南北大银楼”的号匾按例由钱业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