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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和声音都淡淡的。
绛瑛的心颤了颤。归晴身上,忽然多出了一些,他不熟悉的东西。过了片刻,他才勉强对着归晴微笑:“……是动过刑了么?你知道,这种事情在牢狱中总是难免,只要不太重……”
“……是的,不太重。”归晴接过绛瑛的话,轻轻嗤笑,眼角却淌下泪水,“留了他一条命。”
绛瑛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归晴,你要明白……”
“绛瑛……求你,救救他。”归晴偏过头,神情痛楚地望着绛瑛,“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这身子,你随时可以拿去……你说,今夜如何?”
“……你、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绛瑛原本是揽着归晴腰的,却忽然像抱着块火炭般撒手,激动得喊出声来。
归晴淡淡地笑了,神色中凄苦无限:“是啊……原来是我看错了……绛瑛,真是对不住。”
是的……绛瑛喜欢自己,或许是有的。但他年岁尚小,平素热络亲昵些,未必就是存了那份心……
但,却宁愿是那样……自己,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依靠绛瑛……那样的话,自己至少还有东西拿出去交换……
归晴梦游般转过身,朝软轿的方向走去。
绛瑛愤恨地跺了跺脚,终于还是朝他追过去:“归晴、归晴,你听我说……”
见过衍真后的第三日,归晴在驿馆里得到消息,衍真将于即日正午,押赴刑场处斩。
此事断然无虚——盖了鲜红官府大印的白纸黑字,就贴在城门口上。
而这时离正午,只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归晴急得心尖都着了火,跑去找绛瑛,却被侍卫拦在了绛瑛的门外。
“绛瑛……求求你,求求你救他……”
外面,归晴的叫声带着哭音,凄惨万端,令人听得心悸。
绛瑛挑帘望了望立在门外的归晴,又轻轻合上了竹帘,却硬着心肠,始终不应。
一出戏的剧本,纵然编得再好,要令人相信,也要配合相当的演技。如果他此时就心软,这出戏便不再完满。
过了一阵子,外面那仿若啼血般的唤声,终于停了。绛瑛刚刚松了口气,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声沉闷重响,然后是侍卫的惊叫怒喝。
绛瑛心头一阵慌乱,伸手就将帘子整个掀开。
归晴正跪在他门前的石阶下,不停地磕着头。
不……那已经不是在磕头,而是将前额一次次地往青石板上砸!
绛瑛来不及想什么,一个纵身就翻到了窗外,冲到归晴面前,将他扶起,面露愠怒地斥责:“为了那个人……你、你竟是想寻死么?!”
青石板上,已经洇开了一滩鲜艳的红。归晴前额血肉模糊,却目光灼灼,劈手抓住了绛瑛的肩膀:“没错,如果救不得他……我今日死在这里,也算遂了心愿!”
“快起来……我有说不救么?只是,大内天牢之中,对死囚看守得严密无比。就是现在动手,也救不得他。”绛瑛微微叹了口气,“要救他,只有一个法子……”
绛瑛伏在归晴耳边,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劫、法、场。”
归晴怔怔地望着绛瑛,感觉上有些回不过神。
“原本不想这么做……毕竟,劫钦犯的罪非浅,此次……我已经为你,将性命赌了去。”绛瑛用袖口擦去归晴额上淌下的血污,眼中浮现泪光,“我把你放在心尖儿上捧着,你怎就忍心这么糟蹋自己……快随我进屋,好生包扎一下。”
绛瑛这番话,虽说包含七分谎言、却也有三分真情在里面。他本就擅长作戏,更是将这三分真情发挥到十二分。
归晴听他这么说,焦虑之外,也为之隐隐感动,随他走进屋内。
以死逼他去救拂霭……是自己的不对。毕竟,他要违逆国家法纪,冒天大风险……而他,又身份尊贵,有着大好前程……
但,为了拂霭……眼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这份情,只有等到来日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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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初夏,阳光却已经强烈得让人睁不开眼。
归晴头上包了圈纱布,混在人群中。他看着衍真被扭着双臂,拖进了法场,顿时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衍真的伤势,好似比前两日在牢中,又重了许多……一张脸青紫肿胀得厉害不说,就连以前的旧伤疤,本来已经呈现出玉白色,如今也变做了深红……至于身体,更是处处皮肉翻卷、惨不忍睹。
“……不要慌。”绛瑛紧紧握住归晴颤抖的手,在他耳边细语,“说好了的,我们只能站在这里观望……是成是败,只看天意。”
归晴点点头,只觉心跳如擂鼓。
本来,绛瑛说什么都不肯带归晴来法场。一方面是他来也没有用,或许还会连累别人;另一方面是怕万一失手,他受不了这个刺激。
但经不住归晴苦苦央求,绛瑛终于带他来到了这里。
是的……只能静静观望。否则的话,非但救不了衍真,还会令冒险帮助自己的绛瑛,也连累牵扯进去。
行刑官扔下一道红签,刽子手将衍真的头按倒在木桩上,然后高高举起了闪亮的斧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明亮的剑光从空气中划过,将那柄高高举起的斧头震飞。与此同时,几个身手矫健的蒙面人跳上刑台,直奔衍真。
“来人!有人劫法场!!”
北方异族生性骠悍,尚武成风。莫说武将,纵是文官也往往骑得好马,使得好剑。这时,只见行刑官大喝一声后,从腰间抽出佩剑,带头朝那几个蒙面人冲了过去。
双方皆非弱者,顿时只见翻腾鹞跃,斗作一团。
归晴死死盯着刑台上那场争斗,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绛瑛的手,身上已自出了几层冷汗。
绛瑛却闲闲地偏过头,望着归晴紧张的神情,唇边浮起个浅笑。
到目前为止……他的剧本,上演得非常顺利。
刑场正中,众官兵与蒙面人斗作一团,呈现出胶著之势。那几个蒙面人无法接近衍真,而官兵也暂时奈何不得他们。
但後面支援的官兵却越来越多,甲胄兵器,在阳光下耀出片片刺目光芒,令围观的人群睁不开眼。
“死签已发,将人犯立即斩首!”得到援手,退至刑台後方的行刑官,蓦然间大喝一声。
一旦犯人身死的话,此事就算毫无後患。以他的立场而言,这个决断做得完全正确。
话音刚落,站在衍真身旁的官兵已经心领神会,一把将他按倒在地,高举著的锋利长刀飞快而迅猛地,往他的头颈处落下。
那官兵并非惯於执刑的刽子手,一刀之下,只见血花迸现,却并没有将衍真脖颈砍断。他皱著眉,硬著心肠,又在同一部位砍了好几刀,才见一颗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其间,惨叫不绝。承受著被刀一下下砍掉头颅的剧痛和恐惧,那几乎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叫声,听得在场者皆毛骨悚然。
这番场面,想必,会成为许多人一生的恶梦。
归晴尖声嘶叫著,就要往刑台上冲,却被绛瑛死死抱住,大声在他耳边喊:“你忘了麽,我们说好的,只在这里观望!”
但归晴什麽都听不懂了,他发疯般撕打著绛瑛,用指甲掐、用牙齿凶狠地咬,甚至踢绛瑛的下体,种种险恶的招术全都使了出来。
他也完全不会说话了,只会从胸腔内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幸好,周围的人都被刑台上的惨象震撼,并未太注意归晴与绛瑛这番撕打。
绛瑛毕竟身手过人,很快将归晴撂翻在地,用一块白色棉帕塞进了他的嘴里,坐在他身上,捉住他的双手大声喊:“你醒醒吧!归晴,你快醒醒!!”
归晴的指甲里全是鲜血和肉糜,大睁著满是血丝、黯淡成灰蒙蒙一片的眸子,在绛瑛的身下不停痉挛。
绛瑛望著归晴,脸上的焦虑渐渐变成惊惧。
塞进归晴嘴里的那块白色棉帕,一片黯红於其上迅速洇开。而归晴的眼珠,正一寸寸从眼眶中凸出,缕缕鲜血沿著他破裂的眼角流下,看上去怖人已极。
不是没有考虑过,归晴看到这幕时,会发生的最坏情形……但,这是什麽症状?!这样下去,他无疑会死……一个人,失去所爱,竟真是能疯狂致死麽?!
这一幕,不在他设计的剧本内。
强压住胸中翻滚的惊惧,绛瑛抱住归晴不停痉挛、渐渐开始冰凉的身子,重重一掌击在他的後颈。
怀中的归晴顿时瘫软了下来,绛瑛也松了口气。但当他扳过归晴,想要扶他离开时,心头又是一凛。
虽然失去意识,归晴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睁著。几滴透明的泪水,从他灰败的眸子里,缓慢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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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样了?”北毗摩皇帝定川,伸手撩开珍珠帘,望向坐在牙床一侧,刚刚替衍真敷药包扎完毕的太医。
“圣上放心。”太医见定川进来,急急站起身,对他深深一躬,“他的伤势虽看上去沈重,却只在体表,於性命无碍。只是身子虚弱,需要好生调养。”
“知道了。”定川点点头,走到牙床边坐下,“以後,他就交给你照顾,需要人手药物,只管朝小达子要……如果他有什麽意外,你就提头来见。现在,下去吧。”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是深深一躬後,小心翼翼地退出这个房间。
衍真披了件素色长衫,身上缠满纱布,坐在牙床之上,目光清冽地望向定川。他脸上青紫浮肿已褪,虽有玉白色的旧伤交错,轮廓依然俊雅端正。
“难怪归晴那孩子倾心於你。”定川对衍真的注视不躲不避,唇边勾起个微笑,“身残容毁,却不见半分偏激卑贱之色……果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