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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别等到我们上路时一文不名,以前我还可以向人告贷一下,现在我是开不了口了!”
霍小玉不敢再说话了,李益如果骂她,打她,她还好过些,可是他用那种不着痕迹的态度说话,才使她感到真正的可怕,因为她这时才深深了解到一种潜在的危机──金钱与尊严的冲突。
崔允明与小桃就是因比而离异的,当时李益、黄衫客与贾飞都在,他们了解原委后,没有一个人解劝崔允明,甚至于贾飞与黄衫客还促成了他们的离异。
可见在每一个男人心中最重视的就是这种的冲突。
入赘豪门富家的男人最不为世所重。靠着裙带以显的官宦,也最怕人提起这一点,虽然很多人娶妇都想找个家世显赫的对象以为青云之梯,但是他们在内心中却万分痛苦,对人说话时,从不提示妻族,因此这不仅是个人的尊严问题,也是整个社会的观念厚薄。
李益的允婚之前就再三强调过这一点,无可言讳,早先他是需要一笔钱来作为今后的打通关节的用途,但是他也坚持要把这笔钱严格地分开算列,作为借贷而不肯承受下来。虽然到了后来,这笔钱已经彼此不分了,而李益也设法赚了一笔钱,但在他的心里始终是分得很清楚的。
多少时来,从成婚之后开始,郑净持就一再的告诫,要霍小玉千万记住一件事,不要在钱上去伤及李益的尊严。
多少时来,霍小玉更是小心谨慎地处理这个问题,鲍十一娘为了替她治病时大事挥霍,她宁可与鲍十一娘绝交,都不欲破坏到彼此的感情,想不到因为这次无心之失,为自己多辩了一句。把一切都破坏了。
这是一个不可原谅,而且无可弥补的错失,感情就像是一口精细的瓷,有了一点裂痕,那裂痕就永远存在,祗会加深,而无法消失了。
这一夜,霍小玉在悔疚中度过,李益也十分地冷淡,那是一种心灵上的疏远,在行助上,李益对她更为殷勤,更为爱怜与体贴,但霍小玉知道,他们疏远了。
这是一种祗有热烈恋爱中的男女才能体察到的差异,因为李益的拥抱、爱抚,甚至于长吻。都是属于做作,而不是发自自然的流露了。
霍小玉知道不是的,因为他们之间,缺少了一种根本上的和谐,就像是东枝摘一朵花,西枝采两片叶子,然后再黏合起来按往南枝上,可以骗过看的人,因为这是取之一树,但花与叶本身都明白互相不是来自同一根枝条,更不是附于本身的枝条上。不久后,花就会枯萎,叶就会凋零,枝条也就会光秃秃的了,因为这三者之间,没有一种自然的连系!
这一夜,霍小玉未曾合眼,心里一直在默默念着:“是不是缘尽了?是不是缘尽了?”
“怨他薄幸?他没有!”
“是我失德?我也没有!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或许说了我不该说的,但他应该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可怜的霍小玉,她究竟不是男人,无法了解男人心中所想的事,也无法了解男人心中所执持的观念,尤其是钱的方面。
把钱借给采莲,为崔允明了结官司,这件事没有错,易地而处,李益自己也会这么做的,而且李益已经由郭威那儿打点了结案的办法,钱还是可以要回来的。
如果是李益的钱,霍小玉这样用了,即使要不回来,李益也不会在乎,因为女人是有权挥霍的,长安的女人拚命地浪费汉子赚来的皿汗钱,化在珠翠玉饰上,化在绫罗绸缎上,化在香粉胭脂的花费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满足了自己的虚荣,也可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也不知为男人增加了多少负担。
奢侈之风,始自汉武,武帝徙天下富户置于长安附近以抑制他们财富的增加,那些当户有的长袖善舞,利用财产又往长安打下了基础,他们要想活动,自然要结交权贵显要,为了取悦也们,无非是犬马声色之娱,而汉武帝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主,他遣卫青、霍去病远伐匈奴,派使扬威西域,令斑氏父子修汉书,这一切都是他想在文事武功上创造一个空前未有的大局面,这一点他做到了,这样的一个皇帝绝不会主张节俭的,汉祖刘邦起自民间,因比汉家天子不像秦始皇那样。集财富于皇宫大内,不禁民间寻乐,因此开了奢风。
三国鼎立后而及晋隋,侈风更盛,乃至唐代隋而王,至天宝而极盛,安禄山乱起,胡儿入寇,玄宗皇帝仓皇避祸西蜀,早在安禄山入长安前,是一批宫人逃出了宫,接着是一批乱民进了宫而渐及巨室大户,而宫中的财富又流入民间者至钜,所以肃宗以天子监国而复都定鼎后,国库支绌,盛况难以如前,民间却很充裕。
争奇斗胜,原本是仕女为之,到后来民间也参加了,每逢赛会节庆,处处花团锦簇,李益就看准了这一点,才想到江南货采缎而捞了一笔。回到长安来,他们着实也风光了一阵,直到霍小玉一病,钱像流水般地花出去,李益才开始计划了,他是个有成算的人,但并不小器,他自己初到长安时,囊中带着家园父老凑起来的钱,他都毫不小器地挥霍,更何况是现在呢!
只是他有个原则,他已经声明过那笔钱不能用,霍小玉还是花了,这了是真正症结的所在,也使李益感觉到一向温柔驯顺的霍小玉为什么这次不听他的话?
“她为什么这样做,当然因为这钱是她的,虽然是我赚的,但本钱是她的,大丈夫岂能与女子争利,那就让她化个痛快好了!”
由于这一个成见,使他们之间的隔阂更深了,男女间的事就是如此,往往因一点细小的事,会演成不可收拾的变故,崔允明与小桃如此,霍小玉与李益也将步上这条路了。霍小玉思前想后,折腾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她着装准备去探视崔允明时,却忍不住一阵晕眩倒了下来。
晕倒的原因只是一时的虚弱,倒是立刻就救醒了,可是强为掩饰的病体却因这次晕眩而揭开了,一口热血,溅红了胸前的衣裳。
连忙把霍小玉抬到床上,最紧张的是浣纱,乞怜地道:“爷!小姐的病一直没大好,这次再发,恐怕会更严重了,还是请个好大夫来看看吧!”
床上的霍小玉听见了,连忙道:“浣纱,不必了,这是老毛病,你照着家里上次存下的方子,抓副药一吃就行,你要明白,咱们家不比从前了!”
倒是李益道:“小玉,你别乱来,病情未明,就乱配药吃怎么行,大夫是一定要看的,什么钱都可以省,唯独这个钱省不得,快点叫李升请大夫去!”
浣纱忙着到前头去了,霍小玉目中含着泪珠道:“十郎,你马上就要动身的,已经没钱了,还能花费怎么呢?”
李益一笑道:“小玉,如果你想俭省,最好快点好起来,别为钱的事操心,这难不住我的,不必要我开口,只要我稍微透个暗示,就会有大把的钱送上来。”
霍小玉道:“我知道,但是你一向不愿意求人,更不愿意落人的人情,怎能够为了我而改变你的初衷呢?”
李益道:“我不是不求人,而是在没有必要时,不想去麻烦人,真到必要时,翼公府跟汾阳王府等两处,我都可以张罗,向他们拿几个钱无伤于我的尊严,第一是交情够,第二是他们拿得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欠我的情,他们能有今天,完全是得力于我的帮助,在实在需要时,我乾脆打个借条找皇帝去借,我相信皇帝陛下不好意思不卖我这个帐,我把大唐的天下从恶监的手里保全下来,别人都论功行赏了,唯独我还跟着受累,要他几个钱,他不好意思不给的!”
这当然说的是笑话,但霍小玉却宽慰地笑了,玩笑归玩笑,却未始不可一行,李益真要用钱,也许直接找官家还稳妥一点,因为诛杀鱼朝恩一案中,李益居功最钜,却因为种种的缘故未得封赏,别人不明白,皇帝心中应该是清楚的。
为了朝议顾忌,未能对李益立擢重寄,但也不能坐视李益困顿穷愁,何况秦、郭两大世家在私谊上,对李益有所报偿也是应该的。
霍小玉想到这里,为自己擅挪那笔钱的歉疚稍稍又平复了一点。
她的确是旧病复发,但她患的是肺痨,这种病一得就极难根治,最多是压住病根不发而已,而病势也是随着心境而转移的。霍小玉乍然晕厥下来的时候,脸色蜡黄,看起来很怕人,等到李益用言语解慰后,她已经好多了,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大夫来诊过脉,视察过病情,也详细地问了发病前后的症候才道:“这是因为肝火急摧肺金所致,好得是那口郁血喷了出来,尚无大碍,如果郁结胸中;那就麻烦了。我开两副药,早晚各煎一服,这是理本乏剂,急切间是难以见效的,因为夫人之疾,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宜徐以图之。”
李益看看医生的方子,见与前些日子家里的旧方没多大变动,忍不住问道:“先生,荆人拟作远行,是不是能以猛剂使她即时恢复呢?”
医生笑笑道:“李公子对脉理并不陌生。当知尊夫人之宿疾非药石急切可奏效者,积弱久虚,乃病之因,说句俗话。小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如以大补之剂,反而促使病情加剧,病家不察,常以参补为攻痨之方,乃竭泽而渔也,徒助肝火以耗肺金,尊夫人之疾,就是初发之际,那一阵大补攻坏了的。”
李益苦笑道:“先生高明,前次是一位宫廷的御医开的方子。”
这位医生相当平实,笑笑道:“那就难怪了,大内供奉为世袭的,专为贵人治病,养成了习惯,落笔非人参鹿茸燕窝不足以示其贵,他要是照兄弟这个方子开列出来,恐怕反而会被认为医道不精。山珍海错,不过一饱,菜蔬高梁,亦堪果腹,可是这些东西是不能进之御厨的,道理即在此,再者,御用天夫,处方是有虚头的,参茸等物,份量每三四倍许,或五六倍不等,那是为了宫监或下人药肆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