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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不是没有见过女人,而且他的眼界很高,因为相与的名姝艳姬,没有一个不是人间绝色。
鲍十一娘昔年艳名动长安,即使在徐娘风韵时,仍然鲜有匹敌者,那是一种成熟的美,富有魅力的美。他身边的霍小玉清新秀逸脱俗,上元灯市时,不过稍事装扮,就轰动了长安,使群芳失色,但霍小玉具有的是一种楚楚可怜,纯洁如处子的美。贾仙儿英姿飒爽,具有爽朗的美!
这三个女子所具有的气质各自不同,无从比拟,但也是无从匹敌的。
但李益很幸运,两个是他的腻友,一个是他的挚友。所以李益很难为一个女孩子倾倒。
可是卢闺英给他第一个印象就使他有震撼的感觉,因为她一身竟兼具了那三个女子的美的特质。
她的脸庞是鹅蛋形,浮泛着健康的红润,却又有如釉瓷的光洁,高悬的鼻梁,匀称而细巧的鼻子,明眸如水,漆黑深湛,秀发如黛,黑亮而反给人柔细的感觉。
她含着笑,使双颊的两个酒涡深得迷人,也使她看起来纯真无邪而又爽朗。
可是她的胴体却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壮实的胸脯,纤细的腰。修长的身材,在浅黄薄绸衣裙的衬托下,表现出她每一寸,每一分的动人曲线。
“少女情怀,妇人风韵……”
李益很想能找几句恰当的话来形容她,但是只想到了那八个字,这当然是不便启齿的。
而卢闰英显然地也为李益的丰采所震惊了,她听说过这位表兄的文名,听说过这位表兄的跌宕风流,听过他的恃才傲物,听过他的荡检逾行……这许多的批评传言足以毁了一个人,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光是凭那些传言,对李益的印象将是小有才气,而一无是处,但是在少女的胸怀中却又不同了。
有文名而又恃才傲物,必然是他的才华高出人很多,跌宕风流而不拘形式,正是他少年豪情,而且证明他这个人温柔多情,不是怪物。
从这样的想法中,卢闰英已经为表兄塑造了一个形象,一个让她心里充满了思慕的形象。
可是遗憾的匙所有传说的人都没说李益长得怎么样,虑闰英觉得这才是重要的,可是她是个女孩子,一个大女孩子,正在待字怀春的年龄,自然不好意思去问人家。
她倒是问过母亲,卢夫人也曾猜到女儿几分心事,李益是她娘家的外甥,即使她不想攀这门亲,也不愿贬抑自己娘家的人,因此给了她一个含糊的答覆:“听说子多肖母,我的堂姊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她的儿子总不丑。”
所以途经姑臧,她吵着要去探探亲戚,见到了那位姨母,显然地对这位姨母的外型很满意了,她才背着父母,悄悄地留下了那一串珠子。
她现在终于见到了李益,而且有着过多的惊喜,李益的英俊、潇酒,还出乎她意料多多。
这两个年轻人为相互的仪表风采吸引着,忘了招呼也忘了说话,就这么呆呆地凝视着。
卢夫人笑笑道:“丫头!你是怎么了?整天吵着表哥不来,现在来了,你连招呼也不会打了?”
卢闰英的脸一红,只是微微一红,这证明她是个爽朗的女孩子,她笑:“我在等表哥先开口。”
卢夫人道:“胡闹,行客拜座客,那有等客人先招呼的,自然是先招呼人家。”
卢闰英笑道:“我要是以前见过,自然会先招呼,可是我今天才见到表哥,要是招呼错了,岂不是闹笑话!”
卢夫人也笑着道:“怎么会错呢?表哥已经让卢安先着人通知来拜访了。”
卢闰英笑道:“这可是您说的,前几天王伯父带了他儿子来访,帖子上也祗写了他一个人的字,叫我出来,结果对着他的儿子叫王伯父,你们还怪我胡涂。”
卢夫人被她逗笑了道:“鬼丫头,那是你故意捣蛋,我不相信你连老少都分不出来!”
卢闰英笑道:“在我看来,他们父子俩一般德性,爹还直吹嘘他那个儿子是什么少年老成,才二十九岁就点了翰林,学富五车,前程无限,我一个礼行下去,吓得他的脸都白了,要是我的话,早就该起来走了,亏他那样木鸡般地到了掌灯的时分,及见我们留饭,才想到要回家!”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闰英!以后可不准这么诮刻了,王伯伯是带他儿子来相亲的,但我一看那孩子的模样,就知道你不会中意,可是你爹已经答应了人家,总不能不叫你见见,你对人家王世兄这个样子,你爹就知道你的心意了,所以一直没再提。可是对人家多不好意思。”
卢闰英笑道:“我以为这样才省了爹不少麻烦,让王伯伯明白是我自己不中意,塞住了他的口,免得他提出来使爹为难。这不是很好吗?表哥,那个王昌之听说是跟你同榜的一甲三名探花……”
这次的表哥称呼得自然,李益心中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王昌之是他的同年进士,钦点第三名探花,父亲是户部侍郎,至今未娶,大概是上门求亲来了。表妹一定不愿意,所以,才故意来上那一手,因此笑笑道:“王侍郎是天宝进士,他的长公子是永泰进士,昌之兄又在去年中了探花,一门三进士以家世而言,倒是配得上府上,只是以昌之兄来跟表妹相匹,的确是不太相合,品貌不去说了,以他木讷的性情,就难以与表妹的兰心蕙质相提并论。”
卢闰英笑道:“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兰心蕙质呢?”
李益笑道:“以子为父,隐示齐大之讽,不着痕迹,而令其知难而退,这一着谑而不伤和,乃见慧心,非绝顶聪明之人,何得有此妙举!”
虞闰英那对明亮的眸子在李益身上转了一转,才笑道:“娘!您听听,我说那个探花点了王昌之是考官没眼睛吧,人家表哥一听谈话,还没明白内情,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个王昌之居然还像木头人似的挨在那儿等回音呢,不但如此,还一再用眼看他老子,催他老子开口。”
卢夫人笑骂道:“人家王伯伯官拜侍郎,还会像你那样没涵养,你最是可恶,不喜欢人家也就罢了,何必一个劲儿地挖苦人家,专挑人家的眼儿……”
“我完全在夸奖,说他的胡子长得妙,温恂有大儒之风,说他吐字芬芳!言辞有节……”
她还没说完,李益也忍不住笑了,因为他跟王昌之见过几次面,知道他有口臭,而且还有口结之病,卢闰英口中的褒词,没有一句不是在挑人家的缺点,因此那些恭维也成为故意的嘲谑了。
这是很招致人怨的行为,而且也有失忠厚,但是在李益而言,却十分欣赏这种方式,更是他自己经常施之于人的方式。他恃才傲物,为人诮刻的批评也是由此而得的,因此忍不住竖了个大姆指道:“说得妙,王昌之一定很难堪了,这个人虽然是木讷少言,但内心相当局傲,总是自以为很了不起,不太有接受批评的雅量,表妹这样对付他最妙,使他有性子也使不出来了。”
卢闰笑道:“我倒不是存心要使他难堪,而是气愤他太自不量力,他既有这些缺点,本人又是这副德性,居然敢来上门相亲,无非是倚仗他探花郎的衔头,把我当作个喜爱富贵虚荣的女孩子了。”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瞧你说的,人家何尝有过一点表示,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呢,你父也没有见过他,只是认为他的条件还不错,才约他们父子回来瞧瞧,见了面之后,已经晓得你不会喜欢了。”
卢闰笑道:“那爹为什么还要叫我出来呢?”
卢夫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爹如果自己相中了,就不会叫你出来了,所谓相亲,可不是给你看的,而是让上一辈来看的,儿女姻婚,那有自己作主的;你爹叫你出来,不是要你去相人而是让你给王侍郎瞧瞧,看他好不好意思再为儿子开口,王侍郎是懂事的果然绝口不提了。闰英,你看看,事情可以很委婉地解决,何必一定要得罪人呢?”
卢闰英却噘起了嘴道:“娘,我先说一句,关于我的终身,如果你跟爹不得到我的同意,硬给我作主,我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可别怪做女儿的不孝!”
卢夫人皱眉道:“瞧你这孩子,任性到了什么程度,爹娘还会不你疼的,我们为的是要你好!”
卢闰英倔强地道:“我知道,但你们认为好的,不一定我也认为好,是我自己一辈子的事……”
卢夫人叹道:“丫头,瞧你疯得还像个女孩子吗,也不怕表哥笑话。”
卢闰英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卢夫人看看李益又笑道:“闰英,我倒是为你相准了一个人,不过你既然不要我作主,我可就不管了。”
卢闰英见母亲说话时,眼睛瞄着李益,心中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低头道:“娘,我没说不要你老人家作主,只是请你老人家也问问我意见,我们一致同意了,不是更好吗?”
卢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孩子,光是我跟你两个人同意了没有用的,主要是你父亲,要他点头才行,他究竟是一家之主。”
卢闰笑道:“那当然,不过爹也该明白做女儿的心意,他虽是一片好意,要为我找个好归宿,替自己找个好女婿,但如果我不喜欢,那反而适得其反,连我这个女儿都保不住了。”
卢夫人一怔道:“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闰英流露出无比的坚决道:“娘,你知道我的脾气的,平时我很少争执什么,可是我坚持的事绝对无法勉强的,大不了一死而已……”
卢夫人急了:“孩子,你看你怎么倔成这个样子!”
卢闰笑道:“我说的是心里话,你跟爹都明白的,八岁时,我要请个老师教我读书,爹不答应,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认得几个字就好,不要念太多的书,书念多了反而会招致不幸,我从没闹过脾气,就是那一次蹩上了,整整绝了四天的食,爹最后还不是答应了?
现在我提出第二个要求。”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这话叫我跟你爹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