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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丈内调,升迁中书省,位列三台,以个人地位言,自然是殊荣,但是阁老也明白,中书、门下,位高而无权,往深处一想,这未尝不是朝廷削弱藩镇拥权的措施!”
卢闰英骇然道:“可是爹并没有野心!”
“这个当然,否则朝廷也不会升他的官了,可是姨丈蒙受重寄,也是朝廷要看看这些藩镇平时居心以及对朝廷的态度,姨丈为了一点细末之故,轻而言去,在朝廷的想法中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这表示姨丈对眼前这个官职毫不重视,把朝廷的寄重视作儿戏问题就严重了!”
王阁老道:“这祗是在我家里随便说说而已。”
李益叹道:“鱼朝恩当势之时,对朝臣行动非常注意,每一个大臣的家里,多少都有一二耳目混迹其间,鱼朝恩倒了,禁卫军由翼国公与汾阳王两家的子弟接任,这部分体系并没有撤除,仍然保持着,而且高晖也是参与此事的,昨天夜里,高晖就得到了消息,为了小侄的缘故,他未加重视,今天早朝之前,又有人把消息呈报入宫,幸好却是郭勇轮值,也为了小侄之故,压了下来。”
王阁老紧张地道:“有这等事?”
李益冷笑道:“阁老居朝多年,应该知道是否有这样事的,以前鱼朝恩心怀异志,消息未必能直达于朝廷,现在郭秦高三家都是朝廷心腹重臣,钜细必陈,任何动静,朝廷岂会不知,昨天是碰巧,两个人都与小侄交谊深厚,大家都压了下来,也是看在小侄的份上。如果姨丈决心要跟小侄为难,他们是否还肯为姨丈掩饰就难说了,高晖今天对小侄放了个交情,把这个机密大事见告,更提醒小侄一件事,目前各处藩镇都还安份,就是姨丈这一个体系的五郡,以为自居有功,更认为朝内有人,不太谨饰!”
这番话听得王阁老与卢闰英面如土色,李益知道自己的恐吓已经生效,乃冷冷地道:
“那四郡所倚仗的朝中有人,就是姨丈;高晖要整顿的也是这四郡,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姨丈来上了这一手,也许姨丈是有所恃,想利用杜子明与尤浑的关系,在朝中结成一股势力,那可是大大的不智之举,所以小侄将阁老请来,希望阁老把其中的利害向姨丈说一下,姨丈肯听就好。如果他不肯听,阁老自己就请多加慎重,跟他们疏远一点……”
王阁老吓得冷汗直流,呐呐地道:“这个……老朽跟他们交往,也只是公务上磋商而已。”
李益道:“小侄知道,但别人却未必了然,因为最近你们走得很近,而且很多事都是在阁老家中发生的,是以极易将阁老算了进去,因为此类事件,乃在可有可无之间,既不会得事鞫讯,也无须确切之证据,只要似有可能,即可置人于不复之境,小侄受阁老栽培良多,才请阁老多加小心!”
王阁老连连拱手:“承情!承情!老朽这就去向卢兄下说词去。”
李益一叹道:“姨丈的心里究竟作何打算,实在令人莫测高深,我这个做晚辈的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请阁老将实际的情况代为转告一下,不但是自己要警惕一下,告诉河西四郡的节度使,行止当略略收敛。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沾上了,大家都会受牵连的,圣上久受鱼朝恩的挟制,对各地节度方镇已深怀戒心,对成群结党之举,尤为深恶痛绝,切宜戒之。”
卢闰英道:“那高晖交通十九方节度镇区,又是如何说呢,难道朝廷不怀疑他吗?”
李益笑道:“人家不同。他那个党是保皇忠于朝廷的党,而且高家累世居朝,本身未曾掌过一天的兵权。那些藩台将使,多半是他先人的门生故旧,夤缘推荐而得擢拔,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师弟之谊。但是经深处推究,安知不是出之朝廷之授意,假高氏之手而行之?
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由长安派去的,首先是投入高氏门墙,继而由师长出面,推荐外放。而高家一直到高晖这一代,才直接居职兵部,以前始终在别的部里,一个身居文职的大夫,怎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这就是一件极为耐人寻味的事了。”
王阁老恍然地道:“十郎!你的推测极为高明,朝中诸大员对这件事一直感到纳闷而且还有御史参劾过高成应交通外镇,培植私党,居心叵测,本来这是朝廷很忌讳的事,但奏章进入到宫里,都是留中未发,有人还受到了斥责,要他们不得妄加媒孽,毁谤忠良,是以受到驳斥的人还莫名其妙,不知高家究竟有多大的实力,竟然使朝廷如此器重,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原来高家只是个幌子,代替皇室建立翼护而已。”
李益一笑:“本朝军权操于各家功臣之手,已为惯例,每有征伐f主帅人选也一定是由功勋子弟中选任,圣上却不能全靠他们,多少要有一点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王阁老道:“对!对!就是这么回事,鱼监之后,节度使更调频频,那一段时间内,足足补出了七八镇使缺,而这七名镇使,好像都是平素不为人注意的武职散员,而且也都是散骑常侍出身,看来高家一直就在为朝廷担任这储训藩镇选补人员的工作了。”
这一部份高晖并没有对李益道及,李益只是随口说说,任意铺陈而已,想不到误打误撞,再经过王阁老的引证之后,竟是真正的事实。
这倒使得李益颇为后悔,因为高晖对他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假若这是事实而高晖未尝跟他道及,那一定是属于朝廷最高的秘密。
信口开河下,居然触及机密,固然可以在王阁老面前,显示自己与高晖的地位非比寻常,但是此事如果宣扬出去,传入高晖的耳中,对自己就不是一件好事了;但此时又不宜否认,略略作了一番沉思后,幸亏他才思敏捷。
遮拾了一点自己平时的知闻,加以归并后,才郑重地道:“朝臣初设节度使区时,原是为防边夷入侵,一共置了十个节度使区,其中以范阳节度使领兵九万余为最众,其作用原为临制奚、契丹等外族,但是安禄山在范阳节度使任上以拥重兵而叛,为祸中原至烈,节度使之设既不可废,又要防止故事重演,唯出之二途,一则削弱过份强大之节使辖区,细加分划,取三家分置之策,乃使原有之十节度使区,分衍而为三十九,一则于用人着手;简派新任节度使,必以朝廷所能信任者,这个工作就由高家担住了。但是有些地区,仍然感到鞭长莫及,如卢龙、魏博p成德等镇,虽因安史之败而归顺。但其对安史二贼仍然十分尊崇而称之为二圣。其他尚有安史旧部而居节度使区者,如田承嗣、薛嵩、侯希逸等人,虽归顺天朝,但仍各拥重兵,名义上受朝廷节制而已,朝廷对此自然未能释然,暗作部署亦为情理中事,控制不到的,徐以图之,控制得了的,绝不容再养成其猖獗,所以姨丈轻率言去,蔑视朝廷重寄,实在是很遭忌的举措,而且跟高晖交恶,更是不智之举。”
幸亏他对天下大局较为关心,这一番剖析,有的得自听闻,有的则是得自高晖,因为高羁向他解说朝廷有意整顿节度使区时,大概的局势向他透示过,也希望他能用点心思,贡献一二良策。
这是军国大计,李益倒是不敢随便出主意了,可是,他知道的这些内情,不仅是使王阁老听了变色,连卢闰英也紧张万分,安史乱平,朝廷粉饰升平,似乎天下已重归一统,殊不知情况仍然是如此严重。
因此,也更显得卢方的轻率举动之严重性,王阁老是坐不住了,立刻告辞要去劝解卢方,卢闰英更为紧张地道:“十郎!王老伯言辞也许还有点顾忌,不能说得很透彻,我也得一起去,切切实实地向爹陈说一下,叫他老人家不要再胡涂下去了,你是不是能迟一天走?”
李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想道:“本来倒无所谓,但是姨丈把事情说给杜子明尤浑二人听了,就必须立即行动,免得他们又另生枝节,回头我就动身了。”
卢闰英道:“那我恐怕赶不及为你送行了。”
李益淡淡一笑道:“会多离少,原不争在这分刻,但是我必须快点走,以免误了大事。
姨丈最不该的是与虎谋皮,又去找上了那个混球,目前他们不敢公开捣蛋的,可是暗底下使坏更讨厌,现在你跟阁老一起去见姨丈,把是非利害说清楚,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个打算,那也要不了多少时间,我等小红来了后,还要到相国寺去接一个朋友,然后就上路了,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的耽搁,两个时辰后,我在丰河渡口等你来作个回讯。”
王阁老道:“十郎!两个时辰后,已经是未申之交,天就将黑了,你还急着走干吗?”
“没关系,高晖隆情盛仪,一定要送我一程,在长安怕太惊动,所以约好在渡口见面,他送我过渭州,在咸阳为我饯别,明天他已经告了假,我推辞不掉只好答应了,所以我要闰英来回我一句,不管姨丈对我如何。我一定尽心维护,只是也不能以私废公,让高晖作难,听到回话之后,我今夜跟他作竟夕长谈时好有个底子……闰英,如果姨丈实在跟我这个做晚辈的过不去,你最好劝他称病告假还乡算了,朝廷制藩的决策是不容更动的,对峙下去,岂仅是身家性命不保,连家人亲族都遭受牵累,安史之变,鱼朝恩的挟权凌上,使得皇室的尊严扫尽,圣上这次再度掌权,对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深怀戒意,绝不会再轻易放过,姑息养患的!”
卢闰英与王阁老更形着急,忙着走了,李益却很轻松,知道自己这把火烧得很好,卢方这次一定会低头就范的。威胁卢方的话有一半是真的,那是高晖告诉他的,高晖只是要他劝劝卢方。不要使性子耍脾气,朝廷对边藩之患也是真的,只是高晖对各处动静很清楚,卢方的四郡联盟也不错,但卢方是最为懦弱无能的一个,绝不敢有所异图,所以,朝廷才内调他进京,升以重任。是想借他抚安另外四郡。
朝廷对节度使的跋扈骄横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