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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有什么新作为的样子。
心中尽管怀疑,表面上却只有唯恭唯谨,不断地赔着小心,而且请示行止,问罗春霆是否要找了去?
罗春霆威风也使够了,气也消了,看看天色,则已是日影偏西,尽管秋日尚长,但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太阳就会下山了,这时候若是找了去,恐怕到了那儿天就黑了,实在犯不着,若说不找,则又与自己先前那套言词不符,他再看看这位太守的神态,心中暗笑。
“你这个村夫,居然在本山人面前弄狡狯了,要是给你耍了去,本山人岂不是枉作帅府参赞师爷了,先难你一难再说。”
心中打好主意,用手指捻着那几茎稀疏疏的胡子,不动声色地问道:“贵府可知他们是从那儿勘察了?”
“这个……下官想总在城上,循着城道找了去总行。”
“哼!本州城塞乃南北走向,北接民勤县,南走古浪,而分为两线,绵延百里,如果连个方向都弄不清,则一南一北,岂不是这一辈子都碰不到头了。”
这番话表示了他胸中邱壑,绝非一个寻常的文案先生,镇边帅府的军务机要他也经常拿主意的,所以地理精熟,于是这位太守杨梦云不得不改容相向,长揖请罪道:“是!是!下官疏忽,想来他们测量地方,一定会向守军询问的,下官这就找人先去探询去。”
罗春霆淡淡地道:“方法倒是不错,只是等贵府的快足问清楚后回头禀明,我们再出发,人家早已回头了。”
“是!是!下官愚昧!请先生示下。”
罗春霆这才得意地道:“贵府平时勘察,城垛塌损的方地,以那一个地带情形较为严重?”
杨太守顿时红了脸,因为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一时无法回答,罗春霆抓住了把柄,更进一步申斥下去:“贵府连这个都不清楚,那申报朝廷请修的奏表又是如何具本的?总不会是随便具奏吧!”
杨太守这方呐呐地道:“先……先生,这是例行的公事,奏本上……说城池损毁甚严重,亟须整修,差不多每年都要上这样两三本,也没有说明是那些地方,而且申奏归申奏,也总是石沉大海,没有消息,谁知道今年居然报准了,朝廷拨款派员,前来着实整修呢。”
“毁损的地方贵府也一无所知,居然就冒昧具本了,这国家要塞是何等重大之事,尤其是本州所据地形,外拒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一片平原,正是胡儿入侵最可能的方位,所以帅府才驻节于此,贵府怎可在心如此,这叫我回头向督帅如何回报?”
杨太守直陪小心,然后才道:“先生指责极是,不过本州仰仗督帅神威,屯重兵据守,胡儿也不敢前来相犯,所以下官也就疏忽了。不过下官已经告诉那个陪同前去勘察的差官,叫他回来后立即回报,先生就在下官处坐一下,等他们回来再听取禀报。”
这本来就是罗春霆的意思,他知道史仲义交代自己出来,多少总要有个结果,才能回去交差,但是要自己赶上几十里路去陪同勘察,那可不能再坐轿子,骑马又受不了那份颠簸,最好还是留在这里等候消息。
但是却不能不再装作一下,因此咳嗽了一声:“杨大人,你我虽无深交,但总也是有几年厮守之谊,再者彼此同为斯文,一脉总也有个关顾之情,所以在下也不便遽尔回帅府了,否则在下此刻回到帅府,把情形一说……”
杨太守也听出事情的不对了,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此刻听来,竟是非同小可,他跟罗春霆相知原非一日,平时虽无深交,但也礼貌不缺,知道这位老夫子在帅府受知的器重,并不是作威作福的人,也不是存心敲竹杆打秋风,因为这个太守虽然比别的郡县富饶一点,但究竟地处边关,入息不如帅府的丰厚,三节奉敬,也只是意思一下,尽个礼数而已,对方从来没争过。
此刻对方说严重,想必是真的严重,而这份人情,也是实实在在的人情,倒是该表示一下了。于是一面请罗春霆到内厅私廨,太守夫人留居家乡没有随任,为了排遣宦游客中寂寞,倒也置了几个妾侍,因为是玩玩的性质,不太认真,但亦姿色可人,不在身家上讲究,这四个妾侍有两名是塞外的胡姬,两名则是因罪流戍前来的罪官女眷犯,不但年轻,而且都很解事。
安好了酒席,吩咐两名妾侍打扮得妖娆一点,刻意侍候,这位老夫子跟杨太守的情形一样,也是宦游客幕,寂寞难道,追随卢方的时候,由于卢氏的家眷在帅府,不便过于放佚,节镇换了史仲义,偏又是行戎出身,不解轻柔。
在营中的将校们,尚有随营的军妓可以取取乐子,他以夫子之尊,又不好意思挤着去凑热闹,所以他这几年的日子是很苦很苦的。
杨梦云这一安排,正中下怀,先还有点不好意思,经过杨梦云一番低语:“夫子,这两个是发配的官妓,两个是流落在此的胡姬,只是聊备一格,以遣客居寂寞,可不是下官的眷属,因此夫子无须拘束!”
听他这一说,罗老夫子心花大放,搂着一名胡姬,那只手就开始不老实了。口中却笑道:“杨大人,你倒是逍遥得很,很会排遣客中寂寞,哈哈……”
杨梦云笑道:“那里!那里!前任督帅卢公儒将风流,柳营春光,颇有可观,比下官这儿可观者多矣。现任史帅较为严谨,所以下官才能分润余泽,发配来的官妓,下官也可择留一二,在从前,只要有流放的女犯一到,早就被营中的大爷们挑取光了,剩下一些粗服乱头的婆子,仅堪作粗使奔走而已。夫子主理师府,还怕各营不以绝色奉承,下官的这四名侍儿,恐怕难当尊意!”
罗春霆苦笑道:“杨大人,你那里晓得,各营时有酬酢,歌舞声色,固不无可取,但只是雾眼观花而已。本席由于职分关系,既不便失态,又不好意思跟他们走得太近,最多也只能看看听听。史帅接任后,连那个机会也没有了!”
杨太守其实早就知道了,但不得不故作初闻,然后才无限同情地道:“说得是,夫子虽为客卿,却司掌文教重责,在大营的各将校爷们谁不敬重?督帅也需要借重夫子以立德威,倒是苦了夫子了!在这绝塞边地,风沙苦寒,像别人还有个混头,挨个三年五载,至少能博个前程,夫子与下官这样就太不上算了。”
罗春霆叹了口气:“大人究竟是为自己,如兄弟者,为人作嫁,才是真正的没意思。”
杨太守轻叹一声:“夫子有所不知,在节帅辖地里,地方官虽为吏部所简放,但是不比中枢所属的地方,还有个晋升的机会,爬到太守,也就到了头了。内调京官是绝无可能的;所以下官也不作奢望,只求能平平安安的混到退致的时候,回家能有几亩薄田,不至于两袖清风,就是万幸了!别的还有什么想头?”
他说话很坦白,罗春霆觉得他还够意思,也就不再客套,但也不肯胡涂,笑笑道:“本朝的太祖独孤太后就是来自胡族,诸先帝的公主们事胡人驸马的也有好几位,长安帝都,胡风渐已成时尚,虽然那些东西未必此汉家出产的好,但价钱可贵了好几倍,大人的这一府尤为重要,胡商东来,华商西去,都是必经之途,很多货品就在这儿易手,比起江南鱼米之乡来,大人的这个地方并不逊色。”
杨梦云自然也不必装胡涂,笑着道:“夫子明鉴,利润是大,奉敬也多,帅府之外,各营的将爷们一处也漏不得,有些是夫子经手。有些虽不是经过夫子,但也一样马虎不得,落到下官手中的实在也有限。罗春霆拈着胡子笑道:“那当然,不过细水长流,积年累月下来,还是可观的。”
杨太守一笑:“所以要多干上几年,才能不虚此生,端赖夫子成全,在督帅前多为包涵才好!”
罗春霆笑道:“杨大人客气了,敝人或可尽力,总也要大人自已会做人,光靠兄弟一个人是不够的。”
“但是少了夫子却不行,夫子的贵里是什么地方,请见示一下,以后下官也好着人前去致侯。”
这是一句很明白的话,罗春霆自然懂,心中一动道:“这方便吗?给人家知道了就不好了。”
“夫子放心,下官在此几年,就是这件事办得还稳妥,所以跟大营的各位将爷交情尚称莫逆。”
“原来他们是用这个方法转回去的,高明!高明!杨大人,你既然如此见布腹心,兄弟也就不客气了,以往的成例不必打破,兄弟不是不开窍的人,话说回来,兄弟在帅府大小事也能作几分主,来源很活,唯一遗憾的是跟舍间距离太远,通讯颇不便,每年只托来往驿站所带几封家书,把敝人的薪资带回去赡养家小而已。经手的不是自己人,难布腹心,诸多不便,大人能在这方面帮帮忙就成。”
“那更没问题,下官这府衙里,有一班人就是专司其事,只要包封妥当交下去,准保原封不动带到,每个月都有人跑一趟的,只要不太远,隔月即有回音。”
“好!好极了,舍闲在江南,但是有舍亲在长安作贾……”
杨太守道:“夫子,别处或有困难,江南不必麻烦令亲了,交给贩丝缎的商人转托还稳妥往多。夫子在帅府居幕多年,积存的土产一定不少,如果假手令亲,辗转反而麻烦,而且还容易引来闲言闲语。”
“那行吗?靠不靠得住呢?”
“至少比托令亲靠得住,他们是专门做生意的,采购丝缎,多半来自江南,也差不多每年总要走个十来二十次的,东西交给他们比什么都稳妥,大营里有几位将爷,家小也在江南,经常托他们带些东西往返的。”
“这个我不清楚,原来还有这些方便。”
“夫子,俗语说得好,千里做官只为财,下官离家何止千里。简直是万里了,而且干的又是青云路绝的边守。简直跟充军发配差不多,若是没个贪图,谁肯在这儿受罪?下官摸索了几年,好容易才把这点门道弄清楚了,所以才为夫子一剖腹心…